生怕蝶影會因冰冷的河水而受涼生病,韋震一進門便叮囑她立即換掉濕漉漉的衣服,而自己卻一直心緒難平,在客廳裡轉來轉去。一會兒安排傭人去煮些薑糖水,一會兒又安排司機去將潮濕的汽車座套換掉。
蝶影一身淒涼,獨自回房換好衣服。再次出現時,情緒似已平靜了許多。看見父親依舊穿著濕透的衣杉,輕聲說到:“父親,您也先上去換換衣服吧,免得著涼。”
“呵。我沒事。”韋震向後攏了攏略顯凌亂的頭髮,長出一口氣,徑自上了樓。
既然嫁不出去,她今後索性就再不提婚嫁之事,留在這裡和父親相依為命不是很好嗎?何必自尋煩惱?蝶影抬眼望著窗外月光下暗淡的佛閣,沉思片刻,跟在父親身後,緩緩邁上樓梯。
父親的房門半掩著,房內透出柔和的燈光,蝶影本是路過,卻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韋震此時正面對著房門,抬臂脫下還滴著水的濕衣杉,裸露出精壯健美的上半身。抬眼注意到蝶影停在門外的沉靜身影,居然一時有點臉紅。為了緩和空氣中浮動的曖昧,率先打破沉默:“有事嗎?有事進來說。”
“沒什麽事,隻是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很想找個人聊聊。”蝶影抬手將滑落在唇邊的一縷濕發掛在耳後,輕輕推開門,進入了房間。
“隨便坐,想聊什麽?我陪你。”韋震扯開一臉甜膩的笑容,急忙轉身去拿床邊準備替換的衣服。當轉回身時,卻看見女兒一言未發,寥落的走出房門的背影。
她,是怎麽了?剛才不是好好的嗎?韋震不禁滿心疑惑。
關於初夜的所有記憶,就只剩下月光下寬闊脊背上的刺青……不是夢嗎?不,這太可怕了!天啊,居然是,不,不會的……她那時難道不是在做夢嗎?
蝶影面色蒼白,意識一片混亂,將自己反鎖在房內,徹底崩潰了……
韋震警覺的感到蝶影離去時的異樣,立即前去呼喚她開門。她全身強烈的顫抖著,欲哭無淚,已說不出一句話……
“蝶影,馬上開門!蝶影。”很擔心女兒又想不開,韋震有點不耐煩,索性下樓去管家那裡找鑰匙。
房門被打開,蝶影安然無恙的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來事情沒他想象的那麽嚴重,她除了蠟白的臉色,一切如常。
“怎麽了,臉色忽然這麽難看?”他細長的雙眼注視著她的憔悴,溫柔問到,言語間盡是疼惜。
蝶影忽然大膽直面父親的眼睛,回答到:“沒什麽,因為看到了您背上的刺青。”
“嚇到你了?”韋震感到有點抱歉。她的話是別有所指,他卻不知道。
“是,嚇到了。我好象在某個夜晚夢到過,和那場夢裡的一模一樣。”蝶影隱晦的話語讓韋震的臉上閃過瞬間的倉皇。
“可能,是巧合吧。”他慌亂的回答太牽強。,“蝶影,不要胡思亂想,你最近可能是太緊張了,該放松一下。愛情沒了,還可以在找,你還年輕,千萬不要再傷害自己。”韋震好容易才自圓其說。
“我此生都不會再有愛情了。”巧合?是啊!比彗星撞地球還巧。幾億分之一,父女!
“別那麽悲觀,時機未到吧。”韋震坐在女兒身邊,伸手握緊她光滑的肩頭。
“呵。”她眼光穿過他,冷笑一聲,“我已是滿身罪惡,天地難容,怎能不悲觀?”
“不要再去想林伯恩了,一切都過去了。”他以為能將她蒙在鼓裡。
“關林伯恩什麽事?我們根本沒有絲毫關系。”她再次逼視他的眼睛。她並非看來那般柔弱,她一貫的恭順都緣自信賴,敬仰與尊重。而如今?
難道她知道了一切?恐懼如雷霆般在韋震的腦海中炸開。蝶影是在暗示他什麽嗎?他殘破的尊嚴被她淒厲的眼神徹底撕碎在身後。
“父親,我想休息了,請你出去!”她冷冷說到。
“也好。”韋震回避了她冰冷的目光,急於逃離眼前的噩夢。謝天謝地,她還足夠明智,至少沒有將那層擺樣子的窗戶紙徹底捅破。那樣的結果將是不堪設想的。罪孽!
午夜十分,韋震一身冷汗從噩夢中驟然醒來。不知蝶影此時怎麽樣了?遭受了如此嚴酷的打擊,她不會再出什麽事情吧?他或許該過去看看。
無眠,對鏡自賞,她完美的身體上留著永不愈合的肮髒傷痕。她此時已是妖魔,人世間難尋容身之地。她還有一點點做人的尊嚴嗎?那個夜晚,翻騰起她激蕩的男人居然是自己的父親。的罪惡為她打上了難以洗刷的烙印,她的美麗已不在。
用盡全力,一拳向眼前的鏡子砸去,鏡中豔若桃李的身影刹那零落成無數的碎片,鮮紅的血水順著白皙的手背不停低落。而她卻始終感覺不到疼痛,與內心的傷口相比,這點皮外傷又算得了什麽?
韋震眉頭緊鎖,在廊上焦慮的徘徊,突然聽到房內玻璃碎裂的聲音,立即衝進蝶影的房間內。
“蝶影,你這又是何必?”他心疼的握住她汩汩淌血的手,低沉的埋怨著。
她始終沉默,緊緊咬著唇,那上面幾乎滲出了血痕……
“是我對不起你。不要再折磨自己,求求你,孩子!”心中裝滿濃濃的罪惡感,也深知他造就的創傷不可彌補。
“出去,請你立即出去!”她竭盡全力的嘶喊。韋震還是初次見識到柔弱女兒不容拒絕的強硬。
“答應我,不要在折磨自己,我馬上出去!”他一臉無措,始終與蝶影保持著適度的距離。
“出去,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永遠不想!”她用力將他推出門外,立即關緊房門。她的路在哪裡?不然死去,不然離開他的地方,她無法生存在父女的陰影之中,她不能!
而她又能去哪裡?她哪有資格再去尋找林伯恩。一切都過去了。她明天要去個陌生的地方,苟延殘喘的度過剩下的生命。曼谷,這是最後一夜。
一大早出了門,帶著行囊進入機場,她始終茫然沒有方向。想過去法國,去瑞士,可她怕自己適應不了那裡的異國生活。她還是習慣生活在華人圈子裡。偌大的中國就在不遠的地方,不是潮州,還可以是廣州,上海等等太多地方。隻要離開“梵天”的控制范圍就好。
韋震從窗簾的縫隙中看到蝶影獨自背著行囊匆匆離開,她會去哪裡?會去花容那裡嗎?很想阻止她離開,卻始終欠缺勇氣。
不久,他從阿豹的電話中得知蝶影看來大概是要趕往機場,便獨自開著車急速向機場方向行駛著。她一個人離開是會遇到危險的,她恨他到這個地步嗎?隻要她肯饒恕,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償還她。蝶影,不要走,再等一下,他馬上就會趕到了……
對面路口突然竄出一兩載著成箱水果的大型貨車,或許是專著於想心事,注意到路況的時候已經來不急了。不停向左打方向,眼看著車子半側面撞向那輛大卡車,瞬間失去了知覺……
蝶影買好機票,進入候機大廳不久,聽到遠處傳來阿豹焦急的呼喊:“小姐,主人出了車禍,剛送去公立醫院。不要走啊!”
她一時怔在原地,提包從手中滑落在地上,激動的問:“豹哥,究竟出了什麽事?”
“主人趕來這裡追你的路上,駕車撞到了一輛卡車。剛接到阿虎的通知,他已經趕去了醫院。我們也趕快去吧。據說傷的太重,去晚了或許就趕不上見面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天,都怪她任性,都怪她:“豹哥,我們快點。”蝶影的淚奪眶而出。與阿豹一同邁步狂奔。
“怎麽樣,媽?”蝶影看見等在急救室門口的母親和弟弟急切的問。
“啪”一個耳光狠狠打在她的臉上,面前的母親勃然大怒:“都是因為你,你父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也不要活了!”
“媽,好了。別怪姐姐了。她又不是故意的!”韋容生阻止母親的過激行為,將其攙扶到一旁。畢竟在這裡守侯的還有許多世叔世伯。
“是啊,阿嫂。算了。蝶影也不想出這樣的事。”季文輝也勸解到。花容瞟了女兒一眼,將身體轉向一邊,她天生就是個不祥之物。
“病人失血過多。血庫中的血漿儲備不足。請問哪位是他的親屬?”急救室裡出來的護士小姐焦急的問到。
“我是。”韋容生當人不讓。韋震做父親再差勁,也畢竟是他的父親。
“跟我來。”護士小姐示意他跟自己去化驗,采血。蝶影也緊隨二人而來。
“至少還需要血漿。你身體行嗎?”護士小姐覺得抽血量過大,小心的詢問。
“沒問題,來吧。”韋容生卷起袖子將胳膊一伸。
“護士小姐, 我是病人的女兒。抽我的血,行嗎?”蝶影希望能替弟弟分擔一些痛苦,更希望能做點什麽來減輕自己的罪孽。
“好的,進裡面先去化驗一下吧。”護士邊說,邊將針頭扎進韋容生臂上的血管。蝶影進了房間,由另一位護士采血檢驗。
“病人跟您是什麽關系?”不久,護士疑惑的問。
“他是我父親。”蝶影如實回答。
“這?對不起,您不能給病人輸血。化驗結果不支持您跟病人之間有任何親緣關系。不過,最終結論還是建議您做一次DNA檢驗。”檢驗員的話聽的蝶影一頭霧水。她與父親怎麽會忽然間就沒有了任何關系呢?
“請問您需要預約DNA檢驗嗎?”檢驗員再次問到。
“好吧。”猶豫之後,蝶影講話時戰戰兢兢,“可我希望檢驗結果絕對保密。”
“那是當然。”檢驗員揚起笑臉,蝶影的心情卻愈加壓抑,最近是怎麽了?離譜的事一件接著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