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荑這個樣子，我學也上得不安心了。乾脆請假去照顧她，但是工作卻不能荒廢掉，必須得出幾張盛夏新品的稿子來。於是，我經常帶著便當和畫紙、畫筆到醫院病房來。看著千荑的臉，就會讓我有無限靈感。

　千荑變得很安靜，經常一個人抱著膝坐在病床上，一天一句話都不講。

　我知道她不想說話，現在，所以也沒敢和她說什麽，怕一不小心又刺激到了她。問她什麽，她總是用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雖然和外界少了交流，但是反應有的，總是好的。我不敢想象，有一天她變成伊同學那樣。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用力地敲敲自己的額頭，繼續畫設計稿。

　想到小時侯自己牽著千荑的手走在的街頭，經常左手爆米花，右手冰淇淋。千荑喜歡吃冰淇淋，一口氣吃五個也不會飽，可她就是長不胖。這樣想來，就覺得現在很滄桑。那個白雪公主一樣的小女孩長成了眼前這個和女神一樣美麗的女生。女生，女神，發音近乎於一致。是不是所有女生都能變成女神呢?

　筆尖一動，靈感瀉下。

　“姐姐……下雪了……”

　夢囈般的聲音。我抬起頭，千荑側著頭望著窗外的天。我看向窗外，只是灰蒙蒙的，什麽都沒有。

　“千荑看錯了吧，現在快夏天了啊，怎麽可能下雪呢?”

　“是櫻的雪……好大好大……”

　“櫻的雪?”我怔了怔。

　“嗯。”千荑又不說話了，低下頭，靠在膝上。

　我無法知道你心裡的想法，但是千荑，很累吧?

　抬頭看千荑，她似乎睡著了。

　公主，希望睜開眼睛，所有的事都不見吧。

　我放下筆，站起來。

　我想去看看伊同學。

　伊同學在普通病房，只不過那裡仍然放著會嘀嘀作響的不知叫什麽名字的機器。我推開病房門。病房被布置得很溫馨，有好多波斯菊和滿天星，黃的是陽光，白的是月光。空氣也很濕潤，病房裡放著四台加濕器。

　伊同學一個人躺在這麽大的病房裡，很寂寞吧。

　我遠遠地看著她，不想走近，怕驚擾了她的夢。伊同學的臉不像原先那樣蒼白了，卻沒有什麽血色。她好象流了很多血，如果能夠早點被發現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呢?我忽然想到了日記本裡那段猙獰的文字。

　我轉過身，是元同學。

　“我們聊聊吧，翊。”

　他看著我，很久之後才點點頭。

　走廊的椅子上

　“在很多東西沒有浮出水面之前，我不能妄下定論，但我相信你。”

　“謝謝你，智同學。”

　“不是很久以前就讓你叫我‘嬡沂’了嗎?”

　“嗯，嬡沂。”

　“受傷的人太多了。翊，你有寫日記的習慣嗎?”

　“沒有這個習慣，自從媽媽去世之後。我把以前的日記全燒了。”

　“為什麽?”

　“太多幸福的影子都無法讓我接受現實。日記，是對以前的祭奠，明天會新生，不用對過去太介意。”

　“後悔嗎?沒有早些發現伊同學。”

　“這不能用後悔來形容，我從沒有想過會這樣。”他定定地望著我，眼神很深邃。“這樣的談話方式有些僵硬了，嬡沂。我給千荑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對不對?流言鋪天蓋地，對我自己來說，沒有什麽關系，因為我明白自己根本就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但是千荑好象陷在那裡進退兩難。我無法讓她幸福，所以寧願她相信。”

　“話不能這樣講啊，翊！沒有的事怎麽能讓別人去相信呢?”

　“我不想讓千荑痛苦。”

　“…千荑在這裡，我們不在的時候，麻煩你照顧她。”

　“千荑……?”

　“她沒什麽事，就是喜歡多睡覺，不定時，非自主。”

　“好，我知道了。”

　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的話，那麽……

　我回到千荑的病房，她已經醒來了，坐在床邊，低垂著頭，頭髮凌亂地散在胸前。模樣憔悴得讓我心疼。但一想到千荑在這兒坐著，而浩湯和景汝晞現在不知在哪裡玩樂，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想狠狠地教訓他。

　我拿出手機，在手裡緊緊得捏著，“千荑……我們要不要吃點東西?”

　“時間…滴答……滴答……裡面有一隻熊長不大的童話……”

　“千荑，你說什麽?”我走到她跟前，蹲下，仰視著她的眼睛。

　“一隻熊的童話……姐姐……TeddyBear……”她沒有看我，低垂著眼睫，不再說話，

　以前只是一味地彈奏《搖落》，現在卻說著TeddyBear。難道千荑的病，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的?“千荑，姐姐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我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問出了口。這是必須弄清楚的，如果我的推斷正確的話。

　千荑淡淡地眨了眨眼睛，沒有抬起頭來看我。

　“你和浩湯究竟怎麽了……”我還沒有說完，在講到“浩湯”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忽然抬起了臉，面如紙白。“千荑……”真的很怕你這個樣子，但是為了拯救所有的人，對不起……

　“姐姐要調查清楚所有的事嗎?”

　“千荑……”這麽冷靜的語氣反而讓我慌了神。

　“景汝晞把我和池學長、我和翊的照片，不，不是，是我和元學長的照片扔在了那個人的面前。幾乎是所有，厚厚一疊，包括全部。”千荑漠然的語氣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那麽……就……可是景汝晞怎麽會有這些照片?”推理成立。

　“不知道。”千荑搖搖頭，面色蒼白。“姐姐，我累了。”

　“千荑睡一會兒吧。”我撫摸她的長發。

　“不想，醒來之後是一樣的世界。所有人都不要我了:浩湯、翊、曼琦……他們都不要理我了。伊學姐這麽喜歡的翊，結果卻是逼死她的人……等一下。”千荑突然振作起來，看著我的眼睛。“姐姐，伊學姐前後一共讓人轉交給我兩封信。第一封是她被救到醫院的時候，翊交給我的;還有一封是吳雅矜學姐給我的，兩封信的內容大相徑庭——真的是大相徑庭。”

　“那那兩封信呢?”我的精神也為之一振，興奮地抓著千荑的手問。

　“都在我的抽屜裡…臥室的抽屜裡，被我壓在了最下面！”

　稍後我便平靜了下來，微笑地望著千荑的臉，“那也就代表千荑相信翊是無辜的了?”

　“我一直不敢肯定，我不敢想象如果那本日記本是真的，那究竟意味著什麽。三天前，我問過他，他沒有給我答覆。真的很讓我失望，讓我很心碎。為什麽他連搖頭或點頭都不做呢?難道這麽簡單的動作，他都不會嗎?”

　“千荑……翊只是想要你幸福，不要你為他痛苦，只是。剛剛我問過他……只不過，在真相還沒有公眾於世之前，我們就暫時保留個人看法吧，不要過分親近就是了。我們還無法拿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還不能確定嗎?”千荑小心地問道。

　“有一些眉頭，但只能是猜測而已。”我摸摸她的頭。“我們要禁聲哦，這段時間裡。”

　千荑乖乖點點頭，像極了乖乖的TeddyBear。她的眼底開始泛出明亮的光芒。我知道她開始自我恢復了。

　晚上，家裡

　沙發邊的水晶地燈射出柔和的光芒，茶幾上的綠琉璃茶盞變得透亮，視線穿過晶亮的綠光，落在輪廓柔和的那個人的臉上，抑製不住的笑意。挑挑眉毛，弦勳哥抬起頭來抓住正在偷笑的我。

　“笑得這麽開心?”

　“又向前進了很大一步啊，對不對?”我扶扶眼鏡，微笑。

　“那我們來推推看吧。”弦勳哥指著那兩封信，說。“首先，這是兩封字跡完全不同的信，而且所要表達的意思也截然相反。一封是要千荑接近翊，而另一封是竭力要她遠離翊，並且還指出了翊的‘不軌企圖’。”

　“然後呢?”我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這個我也知道啊，弦勳哥。”

　瞪了我一眼，他又繼續講，“這兩封信絕對是出自兩個人的手，而且還是在不同的時期。而按照我意外得到的，或者也是別人故意給我的那本日記本裡的內容來看，絕對是符合後面那封信的意圖。如果那本日記本不是翊的，我們可以做個假設。讓千荑知道翊的‘真面目’並且心生防備，這麽做對誰有好處?對伊芸薈——可是，這封信卻和日記本是同一性質，並且她出事了;對景汝晞?——裡面壓根就沒有跟她沒有關系;對池楠燁?”

　“嗯，這樣他就更容易接近千荑了，少了翊的存在。”

　“那麽，就假定日記本是翊的。他聽說過有高中生會把日記本帶到學校裡來，並且還把它放進別人的書包裡的嗎?而且，還用筆把自己的計劃寫得清清楚楚，就怕別人看不明白，有必要嗎?而且看到血流滿地的場面居然還能安定自若地在兩個小時後叫救護車，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學過心理學，顯著你了，弦勳哥。”

　“我早說過心理學有用了。如果這本東西真的是翊的話，那他就不可能發現不了吳雅矜轉交的第二封信。而且，和現實矛盾的，翊為什麽會在兩個小時後叫救護車——成心想讓伊芸薈死掉，卻反過來每天請假去醫院照顧她?這又何必呢?讓千荑覺得他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嗎?他既然可以想到這點，又怎麽可能意識不到事極必反的道理，千荑會因為感動而離開他，成全他和伊芸薈。這麽一來，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麽，日記本是翊的，這點沒有理由支持，就不成立了?”

　“百分之八十，人心險惡，還有百分隻二十的轉機存在。”弦勳哥想了想，問道。“景汝晞那一塊怎麽樣?如果第一個假設成立，對池楠燁有好處，那身為他未婚妻的景汝晞怎麽可能坐視不理?她不是省油的燈。”

　“被弦勳哥說對了，她把一大堆千荑和翊，和她未婚妻的照片甩在了浩湯的面前。”

　“可那些照片她又是哪裡來的?她本人是不可能親自去拍攝的，在她出現之前。千荑早就理清了那些關系。類似於這張照片嗎?”弦勳哥指指池楠燁牽著千荑走出池家客廳的照片。

　“大致上都是這類性質的照片，不然浩湯他怎麽可能會那麽生氣呢?”

　“照片的來源問題先放一放， 有沒有去找過這封信的當事人?”

　“吳雅矜同學?”

　“嗯，她可是關鍵人物。”弦勳哥看著我，眼神有些讓我不知所措。“辛苦了，嬡沂。”

　“……何必說這話。”有些眩暈的感覺，我摘下眼鏡。“我會去找她的，當然不能打草驚蛇。”

　“千荑怎麽樣了?”

　“情況還好，開始自我複蘇了。相信不用多久便能走出陰鬱，而且我們有必要和千荑挖掘一下信息，畢竟她才是當事人。從現在所擁有的線索來看，她的想法必定是最符合這一切噩夢所期望的，主導者所想要的。”

　“嗯。明天和我一起去找浩湯吧。有必要去解釋清楚。”

　“但是千荑希望我們這樣做嗎?”

　弦勳哥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如果不這樣，千荑還能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