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十分寂靜,偶爾有巡邏的侍衛和三三兩兩的侍女們穿行在其中。而移風殿,燈火通明,歌舞升平,一片太平景象。
我和子硯混在宮女中。子硯身材高挑,容貌秀麗,晃眼看去,也是難得的絕色佳人。
“你們給我聽好了。”一名太監眼露精光,尖聲的說道,“今天皇上在移風殿設宴,招待百島國太子和輕湖公主,要是出了什麽岔子,小心你們的腦袋。”
“是。”
忐忑不安中,來到燈火通明的正殿。抬眼向正殿望去。我渾身猛地一震,心不可抑製的狂跳起來……
精致到無可挑剔的五官,英俊優雅,一雙深邃而悠遠的黑色眼眸如閃耀著群星的夜空,那如水一般的眼神,令人想起最遙遠的冬夜星,最寒徹的深潭水。燭光輕盈的跳躍在他墨黑色的睫毛上,細微的光芒讓他的眼睛染上一種和諧的色彩。他微微錘眸,視線落在懷中的女子身上。
依偎在宇印凌軒懷裡的女子,內著牡丹雙色抹胸,外穿緋色對襟大衣。衣外加雲肩華袂,腰系淺色絲帶,顯得那楊柳腰身格外的婀娜柔美。一頭光可鑒人的青絲堆成高髻,露出了雪白的脖頸,姿容絕麗,美豔不可方物。
女子一臉嫵媚的向男子敬酒,男子勾起女子尖削的下巴,一個吻落在她臉上,換來女子“咯咯”嬌柔的笑。兩人的身軀貼得更緊了。
我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緊握雙拳。心好像被塞入了一團棉絮,覺得煩亂,可是卻無從著力。
他,離我那麽近,卻又那麽遠。就好像漂浮於天際的浮雲,明明看得見。卻始終觸摸不著: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
宇印凌軒神色自若,眼光半斂,優雅的向一側的男子敬酒。而那一身異族服飾的男子,不是耶律寒是誰?
“皇上,下一曲輕湖要獻舞,望皇上能夠喜歡。”耶律寒微抿一口酒,眸光變化萬千,仿若有什麽在隱隱流轉。
“哦,是嗎?盡興便好!”宇印凌軒爽朗一笑,將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充滿異域風情的曲調徐徐傳來,隨後那舞台上的輕紗垂簾裡的人開始隨曲聲舞動。綿若楊柳風姿卓越的身姿,舞姿翩然如搖曳得柳枝,翩躚的破繭蝴蝶……
一曲舞罷,舞者慢慢的從階梯緩緩而下。
少女淡青色的長裙下一雙小小的玉足若隱若現。長發垂髫,眉目如畫,麗質天成,清若出水芙蓉般潔淨。尤其是那雙忽閃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著男子,煞是可愛。
宇印凌軒站起身來,親迎下去,拾起少女的手,放在唇邊一吻。少女兩頰羞紅,低垂著頭,嬌羞的抬眼看著眼前驚為天人的男子。
那滿懷妒意和著酸澀的苦楚浸入骨髓裡。強抑著內心紛亂如潮,盡量用最平靜的語氣說道:“子硯,我們走。”
他的身邊,從來不缺女人。而我,絕對不要做那三千分之一,我要的是——唯一。
胸前的鸞鳳似乎感應到了另一半的存在,突然放射出耀眼的紫光,仿若積蓄已久的能量終於找到突破口爆發一樣,照亮了我們隱蔽的角落。子硯一愣,攬住我飛身躍出移風殿。
我死死的拽住子硯的手臂,隱隱能感覺到衣襟內緊繃的肌肉。
我害怕,面對他。
此前,我擔心他會如子硯一般痛苦,那樣,我會心痛。可如今,他卻冷靜如往昔,甚至早就尋花問柳,我不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痛徹心扉。
不可否認,我在嫉妒。比之前吃扶桑的醋,厲害百倍。這樣的發現,讓我高興,至少我真正愛的人還是他。可更讓我懊惱的是,因為我似乎已經愛他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如果,他不愛我:如果,他忘了我:如果,他不相信我……
我害怕知道答案。我情願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至少我還可以抱著他愛我的幻想度過余生。我一直在奢望,奢望即便過去三年,他對我依舊如往昔,奢望他會無條件的相信我荒謬的故事,奢望他至始至終只有我一個女人……
可是,我忘記了,他已經是帝王了。
突然,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攔在我們前面,迫使子硯止步。耶律寒緊跟在身後。
我怔住。沒有什麽情況表現在更加糟糕!啊——他們兩個人,正是我在世上最不願面對的人!一個是我有名無實的夫君,一個是我孩子的父親。
淡淡的月華下,宇印凌軒的眼眸中閃著鑽石一般耀眼的光華,絕世芳華。他拿起腰間的鸞鳳,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小小的身影,害怕一切一切都如夢境一般,醒來後消失無蹤。
“蘭兒……”他的聲音裡,竟然帶有幾分顫抖。
我低著頭,瑟縮的藏在子硯的身後。我明明有無數的話想說,但是看到那張在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熟悉臉龐,我什麽都說不出來。腦袋裡滿滿的是我們的回憶,胸腔中充斥的是這幾月刻骨銘的思念之苦。可是,我不要看見他,我更不要在這種狼狽的情況下,告訴他我的故事。
他不再說話,死一般的寂靜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充斥著整個夜幕。所有的人,都不敢呼吸,都不敢打破這樣的僵持。
“皇嫂!”
清脆的聲音如同劃過天空的響雷,霎時間所有的人都僵硬在原地。
不知從何時起,月亮隱入雲層,夾雜著些許寒意的微風徐徐吹來,樹梢輕擺,廣袤的天幕下是望不到盡頭的黑暗。
輕湖絲毫沒有留意到這裡的異樣,一臉興奮地一步步向我走來,我無意識的後退,直到另一股男子的氣息圍繞著我。
“汐兒!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激動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耶律寒順勢一攬,緊緊地將我擁在懷裡。
我一愣,又是一驚,頭腦一片空白。現在該怎麽辦?
他怎麽可以抱她?她怎麽可以投入其他男子懷抱?
宇印凌軒頭腦某處有規律的鳴響著,胸腔被急促的呼吸所鼓動著,忽如其來的怒火在瞬間燃燒了他所有的理智。
好像被什麽力道推了一把,我便跌入了子硯的懷中。有些茫然的看著莫名交手的兩人,又不明所以的望向一臉凝重的子硯。
被聲響吸引而來的人越來越多,眾人都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畢竟交手的人地位非比尋常,不是他們這些可憐的小角色可以乾預的。
我與子硯對視一眼,慢慢隱入人群中……
“子……”話還未說出口,明黃色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我身前,我抬眸,正好對上那張絕世的臉。
那一瞬間,我從他的眼中讀到了什麽?
狂喜、驚訝、欣悅、質疑、氣惱、期待?
太快了,快到我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下一秒,還來不及上前的子硯就被點了穴。
下巴被強硬的抬起來,沒有絲毫的憐惜,迫使我與他對視。
三年了……
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跡,反而帶給他成熟的統治氣質,他的周身都散發著王者之氣,那樣強烈的氣勢,令我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沉默攫住了兩人的呼吸,空氣沉重的仿佛要凝結。那雙美麗的黑色眼眸,此刻醞釀著吞噬一切的狂風暴雨。我怯懦的躲避他的雙眼,那樣懾人的氣勢,逼得我敗下陣來。
他的手依舊強硬的捏著我的下巴,一分分收緊,我的下巴快要痛的脫臼了!
“怎麽?心虛麽?真的如此恨我?非要置我於死地?不惜與他聯合起來毒害朕?!”
“不……”我搖頭。他在說什麽?我是來告訴他,他的身邊有奸細!我是來救他的啊!
“宇印凌軒,此事與她無關,放了她。”耶律寒被侍衛架住,不能動彈,那深邃的眼眸卻有一絲柔情。
“皇上。”輕湖跪下,一臉哀求的望著宇印凌軒,“皇兄也是為了救皇嫂,才被人利用,還請皇上明鑒!”
——宇印凌軒人頭落地之時,便是你們重逢之日。
某個遙遠的聲音突地跳入腦中,我微微怔住,他居然為了我,毒害宇印凌軒?!他居然為了我,不顧民族的大義?!
我的心猛地一滯,苦笑,我只是替身而已,值得嗎?
“太子還真是多情!”宇印凌軒勾了勾嘴角,視線又回到我臉上,眸中暗流湧動,一抹嘲弄掛上唇角,“蘭兒,你的媚術實在是厲害,一個眼神便可顛倒眾生?為何全天下的男子都為你癡狂?”
“媚術?”我難以抑製的顫抖著,不住的搖頭。他在說什麽?他怎麽可以這樣侮辱我的尊嚴?他怎麽可以這樣詮釋我對他的感情?
一股惱怒油然升起!
“混蛋!放開我!”我掙扎著要逃離他的鉗製,他的視線順著我扭曲的身體,驚電般的落在我微隆起的腹部。那一瞬間,我從他的眼底看到了妒忌和狂亂!
手,毫不留情的鉗住我的脖子,一分一分收緊,冷笑著看著我越發蒼白的臉。他冰冷的眸子閃爍萬千,我卻從中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凌厲的殺氣。
“這個孽種是誰的?是他的,還是他的?”他的視線在子硯和耶律寒之間徘徊,驀地又回到我臉上,唇邊的笑意更濃,“還是不知道是哪個野男人的?連你自己都不清楚?!”
孽種?他在胡說霸道些什麽?如果寶寶是孽種,那他又算什麽?他把我當成了什麽?是人盡可夫的放蕩女子嗎?
那一刻,我最後的力氣也從體內狠狠抽離,我再也堅持不住了,我所有的信念就因為他的一句話化為灰燼。
任何的辛苦也比不上他的不屑一顧讓我心痛。 任何的付出也比不上他對別人的愛意更讓我心碎。我已經不行了,與家人決裂,穿越千年,奔走千裡,支持我的不過就是他對我的愛,還有,腹中的寶寶!
現在,一切都沒有了,他否定了我們的一切,他否定了寶寶的存在……
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忘記所有,從新開始!
“孽種?”我啞然失笑,既然你要將我傷的體無完膚,那我也要你失去尊嚴,我抬眸,昂首挺胸,用謊言偽裝成最後的驕傲,有些譏諷的說道,“他的父親自然是我此生的最愛,可惜,不是你!”
不是的!我在心裡否認。他是你的,他是你的孩子!明明想說愛你,明明想說想你,可是,此時此刻,我卻被僅有的尊嚴出賣了!
喉頭一緊,一陣窒息,我的頭腦出現短時間的空白,意識開始逐漸飄離,隱隱聽見子硯和耶律寒的聲音,這就是死亡嗎?
為何,我沒有半分恐懼?有的只是遺憾,因為至始至終,我從來的都沒說過——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