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像柳絮一般的雪在空中舞,在隨風飛。
簫亦楓鷹眸半眯,站在城樓上望著雪地裡越來越清晰的黑影,唇角上揚,緊握著的拳頭也漸漸松開。
當看到一身男裝打扮的她,腦中刺痛一閃而過——有點熟悉。
緊緊鎖住那個身影,恍惚的一些畫面在腦中閃現。澀然開口:“究竟曾經的我們是如何?”
空中飄著雪花,小小的白羽毛,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
我坐在馬上,木然的伸出手接住,很快消融——轉身望了望身後白茫茫一片,想起第一次遇見簫亦塵和簫亦楓的情景。
也是這樣的冷天,也是這樣白茫茫的一片。
簫亦楓當時看著我倒在雪地裡隻冷冷的說繞著走。
而簫亦塵卻對我伸出了手……亦塵,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注定我要跟你糾纏在一起了麽?
若沒有駱依然那件事,我可能已經跟簫亦楓在一起,釋然一笑,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可別讓我等到頭髮花白了,才來娶我。
“水侍衛,本將軍送白姑娘回去,你先去宮裡見皇后吧!”
我睜開眼,望著突然出聲的成陽,有些猶豫,他對簫亦楓是忠心的,可不見得就會對我這個不算太熟的人真誠。
水憐憂也有點躊躇的看著我。
“不用麻煩成將軍了,我自己回賢王府。”看出水憐憂擔憂,我冷聲說道。
“這……”成陽有點為難的看著我。
“難道進了這城門,成將軍還不放心?那乾脆叫人綁著我好了……”
這時從遠處行來一匹快馬,我們幾人同時朝那邊望去。不消片刻,馬已停在我們面前。
“王妃,宮裡有聖旨到,請王妃回府接旨。”原來是王府裡的侍衛。
我有點詫異,皇帝不是下旨不讓我出城?怎麽現在又來傳旨?疑惑的眼神望向成陽,他眼光猶疑的閃躲,低垂下頭。
簫亦楓站在城樓暗處的身子一僵,如果她進了宮,一問父皇肯定就會穿邦,到時肯定會去追亦塵。低沉的嗓音至唇中飄出:“下去,就說本太子要見成將軍。”旁邊的隨從應聲離開。
我一路趕回府,疑惑越來越大。剛成陽前面堅持要送我回來,後面有一人俯耳對他不知道說了句什麽話,他又大方的讓我們走了。水憐憂見有侍衛與我同行回府,他便進宮去了。
一到門口,就見管家焦急的等在那裡,“還好來得及,王妃前腳剛走沒一會,宮裡的聖旨就傳來了。”
“人在哪?”我下馬直接問道。
“這會在前廳等著。”
“聖旨指名是傳給我的?”我一邊往前廳走,一面問身後的管家。
“老奴先前也有點疑惑,問過傳旨的公公,他說是傳給白姑娘的。”我微怔,尋思不透這皇帝到底什麽意思?
前腳剛進門,那尖細的嗓音就響起,“可算等來了。”看見我一身男裝有些不解。
管家忙上前說道:“王妃剛出府回來,嫌女裝不方便。”
那太監一聽笑道:“咱家先恭喜姑娘了。”管家面色一頓,想是覺得有點失禮了,我畢竟還沒正式冊封。
我雙眼一亮,難道這是來傳旨賜婚的?可是亦塵不是說他凱旋歸來才會賜婚?
忽聽那太監高聲喊道:“霧國醫堡白雪琳聽旨。”
我眸光微閃,看著那太監盯著我,這意思難道是叫我下跪?管家和旁邊的下人已經跪了下去,抬起頭有點不解的看著我。
“念就快點念,我還有事。”我見你們皇帝都不跪,你叫我跪這破玩意。不是因為亦塵的身份,什麽皇帝,王爺,這些關我什麽事?
那太監面色一僵,忽又笑道:“瞧咱家這記性,皇上特許姑娘可以不跪的。就站著接吧!”
我眉毛一抽,凝眸看向他,你有幾顆腦袋?皇帝吩咐過的事,你到這裡就忘了?只怕是故意的吧!
“奉天成運,皇帝詔曰,霧國醫堡堡主之女白雪琳,德才兼備,溫婉賢淑,特封為安琳郡主。另其接到此旨速進宮見駕,欽此。”
“念完了?”我看向那太監問道?怎麽聖旨是封我為郡主不是賜婚?
那太監遞過那明黃卷軸,眼含深意的笑道:“郡主,自己看看,看完就隨咱家進宮複旨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我一愣,他怎麽知道我要問什麽?
雪,越下越大,沒有要停的趨勢。
坐在轎內,撩起轎簾,心思忖,這樣惡劣的天氣,亦塵他們一路順利麽?
聽著轎夫踏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很雜亂。隨手一撥,衣裙上的環佩叮當發出清脆的聲響,低頭看了看這一身華麗的裝扮,甚感累贅。有點好笑管家之前那麽慎重其事的讓丫鬟給我打扮,我又不是第一次去見皇帝。
忽聞轎外傳來一個聲音:“郡主,到了。”從撩開的轎簾,我看到的依然是一片銀白。
那些嬌豔的花已然被雪覆蓋,落光了葉子的柳樹上,掛滿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銀條兒。
驀然想起離辰閣那座宮殿,不知道那裡此時是何模樣?
為我撐傘的太監看我發呆,正要出聲,我淡淡說道:“走吧!”
臨近那扇微啟的門,裡面傳來咳嗽聲。
有點歎息,一個人在知道別人給自己吃的是毒藥,還吃下去,或許是生無可戀,或許是倦了……有幾人能真正看的透?看透的又有幾人能放開?
“皇上,安琳郡主到。”
“咳咳,宣。”脆弱無力的聲音傳出來,讓人的心一陣揪緊。
朱紅色的門“吱呀”一聲,我如前般從容的走進去。
“知道朕為什麽傳你進宮麽?咳咳”皇帝眸光暗沉的看著我。
我莞爾一笑,眼神卻是犀利的,“皇上說笑了,雪琳只是一個普通人,又怎麽可能知道天幾時下雨,幾時放晴。”
皇帝面色一沉,目光變得銳利,望著我,“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何朕會讓亦塵出征?”
我心一窒,真的不是簡單的戰爭麽?眸光微轉,點了點頭。
“此次,咳……此次戰事會起,全是拜皇后所賜……咳,咳”皇帝面色一凜,憤怒讓他劇烈的咳嗽起來,“朕這麽多年容忍她胡鬧,甚至當年……她害死了離兒,朕也放過了她……可是如今她居然串通外人想篡位?朕不能讓她再害死楓兒,絕不能。”皇帝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呆愣當場。
半晌才回過神,“所以你就要亦塵去出征,換她一命?”
皇帝踱步至我面前,咬牙切齒的說:“塵兒這次若能勝我才會饒她一命,否則她死十次都不夠……她居然勾結水國,放話說叫他們來攻打我國,朝廷出兵之日,就是起事之時。事成後割給水國十座城池……”
我啞然,這皇后怎麽這麽糊塗?不過心思也算慎密了,若朝廷真的出兵,那可被皇帝調動的兵力就會大大減少,起事勝算就更大了。
猛然我抬起頭看向皇帝,“你讓亦塵去出征,而且還隻準勝不準敗,你這不是叫他去送死?”我怔怔的往後退,“自古帝王都無情,果真如此,呵呵!就算他不是你親生的……你也不必如此殘忍,想讓他死在他母親設的局裡……”
皇帝閉上眼,轉身,“朕也不想,朕給了他們無數次機會,可他們……”
我大吼著打斷他的話,“你不想?你根本就不是不想,你是自私,你該狠時沒狠,不該狠時你又裝狠,你簡直昏庸……”我氣的口不擇言。
皇帝陰鷙的眼神看著我,“就憑你剛才幾句話,朕可以要了你甚至醫堡一堡人的命。”
我冷笑,“你除了這個還會什麽?當年連自己愛的女人沒保住,欠了朋友的情所以對別人忍讓,以至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現在又拿一個當你如父的人來打擊別人,我若是皇帝做到你這份上,我就直接不活了……”
“你住口……”皇帝怒喝,“當年是朕心軟,可是朕也是……”
“夠了,利用別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就是卑鄙。不要為自己找借口,會顯得更虛偽……”我轉身離開。
“從來沒有人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你是第一個。”
我回頭一笑,“你這個身份對我來說就像空氣一樣透明,若不是念在亦塵還叫你一聲父皇……”望了望這屋子,“這個地方我永生不會再踏入……”
皇帝有點頹喪的歎氣,“你是不是要去找亦塵?”
我身子一顫,“是又如何?所有人都拋棄了他,但我不會……”嫣然一笑,“他曾說過我若消失上泉碧落下黃泉也要糾纏著我,如今,我對他,亦是如此。”
“他所帶的兵,十萬有一半是騰龍營的……”
“那又如何?”
皇帝緩緩吐出:“不論勝敗必誅。”
我心一驚,“你根本就沒打算讓他活著回來是不是?”皇帝不語。
刺骨的寒意從心底蔓延,望了望腳下,這地方怎麽溫暖的起來……鼻子酸酸的,雙眸升起水霧,“你下令不準我出城門,又封了我這麽個郡主身份,打的什麽主意?一次說完吧!我怕我再沒機會聽你的解釋了。”
皇帝微愣,心中驀地有點了然,沉聲道:“你那麽聰明不會想不到。”
我笑的有點諷刺,“非常抱歉,要讓你失望了。”絕然離開。
這個地方,我真的是每來一次都沒好事。
皇后,我真的無法再不討厭你,你要殺我,我忍,可是你居然害我跟亦塵分離,若是我此生再也見不到他,你就是他親媽,我也一樣不放過你……
權利真的那麽重要麽?現在你兒子的命要毀在你手裡了,你可有後悔?
簫亦楓從柱子後面走出來,表情比這外面的雪還冷,拳頭緊握咯咯作響,怒紅的眼望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如此,我更沒理由放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