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權猝然爆發擊殺反對李信的參將鄭隆芳,也讓李信著實吃了一驚,看來老實人逼急了也會咬人的。雖然外面形勢不明,但院內情況仍舊牢牢控制在李信手中,幾個統兵參將態度不明,加上護兵也才幾十個人,面對數百李信部下的威懾,都老老實實的不敢輕舉妄動。
李信發現劉權神色不對,似乎極為驚恐,緊接著他退到李信身旁,小聲嘀咕:“將軍,千算萬算還是落下一個最為關鍵的人,這可如何是好?”
“誰?”
“前營參將姚文昌!”
此人倒是沒聽說過,但見劉權頗為懼怕的樣子,想必此人也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
“將軍,此人在大帥還活著的時候就極為囂張,從來不把底下人放在眼裡,怕,怕是鎮服不住他……”
李信勃然大笑:
“這大明的江山還沒有大明王法鎮服不住的牛鬼蛇神,走,出去會會!”
大多數的軍卒留下來看管院子裡參將們,李信則隻帶著十幾個軍卒與劉權一同出門,卻見外面塵土飛揚,果真來了不少騎兵。但李信還是先聲奪人,一把揪過劉澤清的首級扔在那為首將官的眼前,冷然道:
“劉澤清抗旨不尊,吾奉三省總督令將其格殺軍前,哪個不服便是與朝廷作對,便是造反!”
豈知那馬上將軍翻身下馬,哈哈笑道:“特使誤會了,聽聞軍營中有變,參將們聚眾鬧事,小將帶兵前來,一切聽從特使調遣!”身後騎兵百口同聲:“聽從特使調遣!”
這番變故驚得劉權一張嘴張的老大,半天都合不上。
“姚,姚參將,你,你這是?”
這將軍正是姚文昌。
“這不是劉副將麽,劉賊對聖旨陽奉陰違,特使來代天行事,姚某自然要站在特使一邊!”
說罷,大有深意的看了劉權一眼,神色中有不屑也有驚訝。
李信對姚文昌的投效還是懷著深深的疑慮的,此人絕不是他表面上說的那麽簡單,既然掌握了絕對優勢還能如此旗幟鮮明的選擇站隊,說明此人應是另有所圖。
當然,姚文昌還可以冒險將李信這些人擊殺,然後宣稱擊殺的乃是襲殺劉澤清的賊人,到時就算朝廷真想追究,當前天下大亂,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李信所防備的就是這一點可能,所以,即便姚文昌表明了立場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姚文昌似乎從李信波瀾不起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絲絲的疑慮。
“特使容稟,由小將進去向各位將軍講明態勢如何?”
話畢,沒等李信回答,便聽院子裡吵嚷之聲頓時大了起來,陸九滿臉喜色,衝李信過來。
“十三哥,都表態了,都願意聽從調遣!”
既然表態了就好辦,李信立即以孫承宗特使的身份召集眾將於軍營中中軍大帳,召開軍事會議。議題的主旨,便是只有一件。開拔,入直!
李信能為了入直一事,親自斬殺劉澤清,誰也不敢在這件事上提出反對意見,但是卻在一些雞毛蒜皮的事上起了爭執。姚文昌首先站出來,毛頭直指劉權。
“副將劉權本是劉賊家奴,靠幸進才得座副將高位,平素狗仗人勢,作威作福。且此人勾搭成奸,與劉賊姘頭婢女行苟且之事,還望特使,還山東軍一片公道與澄明!”
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句句切中要害,驚得劉權指點姚文昌,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血口噴人!”
劉權不說話還好,這一張嘴反駁,各參將們紛紛群起而攻之,什麽貪汙餉銀,虛報戰功,各種醃臢爛事都被捅了出來。李信心道,劉權的人緣的確太差了,在座的參將們未必都和那姚文昌一條心,但竟然在處置劉權的事上能立場如此一致,肯定是劉權在狗仗人勢的時候將他們得罪慘了。
一時間,群情激奮,從最初的褫奪其一切軍職,到最後演化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劉權畢竟是做慣了狗的,平素叫喚的再凶,可讓他離了主人去做那單打獨鬥的虎豹,立時便原形畢露,求助的看向李信。
眾將說的事情未必件件是真,就算有一半的水分,劉權也絕對是個人間極品,欺上瞞下,為虎作倀,貪汙公帑,虛報戰功,與人通奸,哪一樁擱在明朝都是為人所不齒的大罪。
就在所有人以為殺劉權成定局的時候,特使李信的話讓大夥頓時安靜了下來。
“諸位聽吾一言,當此多事之秋,念在用人不易,吾建議前之事一概不論,從今天起立下規矩,再有敢犯者,定斬不饒!”
話雖說的委婉,但誰都聽出來了,李信這是在偏袒劉權,在保他。
劉權聞聽此言,頓時感激涕零,撲通一聲跪在李信面前,緊爬幾步保住他大腿,千恩萬謝。看的參將們頻頻側目,紛紛不齒。
李信保住劉權也是不得不為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爭鬥,劉澤清山東軍內部肯定也不是鐵板一塊。今日便可看出,那姚文昌與劉權必然是存著深深的矛盾,劉澤清在時可以壓製住二人,可一旦他不在了,矛盾立刻激化。而他李信說好聽的是以特使身份暫領全軍,實際上若較起真來他調不動一兵一卒。
如果再將這山東軍中原本的平衡打破,那他可真就成了聾子耳朵的擺設了,實權將盡為姚文昌所有。這貨對自己言聽計從,未必不是打著利用自己做幌子,名正言順兵不血刃的取得山東軍的控制大權。
再說這劉權,他雖然為人欺軟怕硬,但也不是光杆副將一個,他所掌控的劉澤清親軍是山東軍中戰鬥力最強的一隻力量。雖然僅有不足兩千人,卻是個個以一當十的精銳,絕對不容小覷。
李信自劉澤清死後以極為弱勢的地位來充當這平衡各方的角色,此時將劉權救下,他為了在劉澤清死後的夾縫中生存,也必然倒向李信這一方,到時有了劉權的牽製,姚文昌便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來。
想到此處,李信不禁感慨,明軍中派系鬥爭愈演愈烈,你爭我奪,內耗如此嚴重,再加上本身戰鬥力就不濟,如何能打得過那如狼似虎的韃子,與蝗蟲一般的流賊?到最後,恐怕大明朝不是被流賊和韃子給滅了,倒是叫自己把自己給鬥滅了。
在原本的歷史中,他還是挺欣賞那位紫禁城中,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崇禎爺。但現在看來,大明朝敗亡,除了天災人禍外,應該再加上他這用人的“本事”。雖然他有中興大明的絕好願望,但其用為中樞之人不是爭權奪利之輩,便是蠅營狗苟之徒。周延儒、溫體仁等一乾首輔,有哪一個是能輔佐君王的可用之臣?
便如現今的楊嗣昌,本是能臣,卻因為政爭,就不顧國家大局,打擊陷害同僚,甚至以犧牲國事為代價也在所不惜。還有便是眼前這劉澤清,如此不堪的一個人物,竟然能成為一鎮總兵,官封左都督。
姚文昌萬沒想到李信竟然等擋住所有參將的壓力將劉權保下,但也不願意就此放棄。
“劉副將罪行累累,極盡無能,忝居高位,特使如此處置,恐怕諸將不服吧?”
李信略一思考。
“人事任免絕非吾一特使所能專斷,需由總兵官報與朝廷,由朝廷決定任免,既然諸將認為有必要,就先暫時停止其副將職務,僅以參將職權參與軍情議事,待新任總兵官履職,再做定奪如何?”
帳中諸將頓時安靜下來,特使的這一番表態,頗耐人尋味。只見姚文昌不再堅持,點頭應諾,眾將也紛紛應諾,挑頭的都不繼續,他們這些跟著起哄的更沒必要強出頭。倒是劉權有點傻眼,原本一顆落地的心又揪了起來,一雙眼睛裡飽含著哀怨的看向李信。
劉權此人有他性格上的弱點,但絕不是蠢貨。李信這一番話的意思他如何聽不明白,他在告訴大家夥,他不過是以特使的身份暫時代為看管山東軍,營中的派系鬥爭他不參與,但是也不希望失去控制,最好就是保持原有的平衡。至於李信走了以後,大家想如何做,他絕不會再乾預半個字。
但想到李信在,自己就暫時不會有事,劉權一顆忐忑的心又安穩下來。他現在慶幸自己擊殺的是鄭隆芳,而不是這姚文昌。兩人雖然都是劉澤清的左膀右臂,但性格卻決然相反。如果當初在外邊領軍的是鄭隆芳,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將那院子夷平,然後以絕對的暴力取得山東軍事實上的控制權,而他劉權和那李信也就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姚文昌雖然覬覦這山東總兵的大位,卻不是那種能豁出命來的人,想拉了李信做大旗,隻沒料到這李信也不是好擺弄的角色,反讓人家佔了便宜。
心亂如麻的劉權突然想到劉澤清在位時自己的各種作威作福,不禁念起了劉澤清的好來,滿含著悔意的又看了李信一眼,如果那日自己沒有動了一時的惻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