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導隊伍經承天門由端門緩緩而入,李信夾在儀仗隊伍最顯眼的位置,太監送來的鬥牛服緊窄而不合身,勒的他喘不過氣來,奈何才拐到東長安街上,圍觀的百姓摩肩接踵,揮汗如雨,為了不丟人,他隻好強忍著將這件勞什子鬥牛服撕下來的衝動,端坐於馬上。
百姓之中能擠在東長安街上的,家裡非富即貴,盛裝出行的人們衣衫華美之極,人頭攢動之下一片歡騰熱烈,直與那一日自安定門入城所見破敗慘淡判若天上地下,李信仿佛如墮夢中,感受著大明朝最後的虛幻繁華。
擠在看熱鬧的人群中便有那日與李信對飲的黃二,這種熱鬧但凡都要來看看,他自也不例外,身後長隨緊緊跟著自家公子,亦是伸長了脖子瞅著鮮衣怒馬的儀仗隊伍。
“二公子快看,快看,那就是擒獲奴酋長子的將軍,叫李什麽來……”
“叫李信,對,高陽李信!”
那黃二原本心不在焉,突聽得高陽李信四字,便來了精神,順著長隨所指方向看去,果真見一位身穿大紅禮服的虯髯漢子似如坐針氈般立於馬上,只是這身衣服也太不合身,將原本魁梧的身體勒的像個肉包子,滑稽之極。黃二一陣失笑,原來竟是他。
高陽李信!
這一回黃二徹底記住了這個名字,看不出來如此一個壯漢竟能於千軍萬馬之中手擒賊酋,當真是小瞧於他了,可隨即又是眉頭一皺,隻不知為何此人又投靠了東廠那些閹人?昨日間黃二正是瞧見了李信布包裡的東廠腰牌,才收起本心與其虛與委蛇一番,隻沒想到他便是今日奏凱獻俘的主將。可歎英雄亦要賣身求榮,何其可悲!
李信完全感受不到人群中那雙嗟歎惋惜的目光,他隻盼著這受刑一般的遊行早日結束,早知要如此受罪,當日便一口回絕這遊街的差事了。
儀仗隊伍的中軍終於以龜速進入了承天門,過了端門便是午門,此番遊行的最後一站,李信懷著無比期盼的目光,內心之中在呐喊:午門我來了!以為到了此行終點,誰曾想隊伍卻向東一拐,進了太廟。
李信當即崩潰,身上罩的這件大紅鬥牛服簡直便如刑具一般,勒的他如百爪撓心。
進了紫禁城後每一處關鍵所在都設有禮官,太廟的禮官引導著獻俘將校一番繁瑣的告祭之後,這才行轉出來,直驅午門。獻俘大典開始,兵部尚書傅宗龍行至午門之東側讚宣露布。宣必,交由中書省有司官員,即行昭告天下。接下來便是刑部尚書劉覺斯登場,老頭子顫微微,一步一定來到午門正前方。
與此同時,那些禮官不知何時變戲法般的將一身麻衣的豪格塞到李信馬前。李信正坐立不安,豪格譏諷道:“李將軍如何坐針氈一般?本王為你牽馬,可是八輩都修不來的福分。”
李信自穿越以來就沒見過比豪格更奇葩的人,心太大了,都讓人當祭品獻祭了,這貨還有心思鬥嘴。
號角嗚嗚悠揚響起,禮官示意李信前行。李信等的就是這一刻,雙腳磕馬腹,牽著豪格便直奔老刑部尚書劉覺斯而去,戰馬許是人多狂躁,十幾步距離居然也跑了起來,毫無思想準備的豪格被繩子拉的一個趔趄,差點撲倒余地,趕忙小跑幾步跟上。
戰馬提速李信覺察出不妙,趕忙勒韁繩,壓馬鞍,就差這最後一哆嗦了,可千萬別出岔子。戰馬唏律律一聲怪叫,前蹄抬起一陣虛刨,正停在劉覺斯面前,將老頭子嚇得三魂七魄丟了一半,竟是動也不動。
在文武百官看來,這一招來的漂亮之極,老尚書又臨危不懼,竟有人叫起好來,隨之更是一片山呼萬歲之聲,整個氣氛猶如鞭炮瞬間被點燃久久不能平靜 。
就連午門城樓之上身著袞冕的朱由檢都甚為滿意的點點頭,看來李信還有些急智,這番表演恰到好處。
殊不知馬上的李信早被冷汗浸透了背上鬥牛服,一陣北風刮過,激的他一陣哆嗦。在禮官的導引下,李信下馬牽著豪格跪於皇帝的正下方。老尚書劉覺斯潤了潤發乾的嘴巴,使勁乾咳兩聲,匍跪於地。
“臣刑部尚書劉覺斯啟奏聖上,高陽李信於保定府擒奴酋皇太極長子、偽肅親王豪格,獻與陛前,請付所司!”
皇帝揮手示意應允,身邊的太監運足了氣唱道:
“大明皇帝仁慈,寬宥爾罪!”
三唱完畢,立即有刑官上前為豪格松綁,按禮製,此時豪格當跪謝皇恩,豈料他無論如何也不肯跪。刑官一時間按不住他,李信在一旁瞅著著急,也顧不得禮製,起身抬腿衝著豪格大腿就是一腳,只聽一聲慘呼豪格撲倒於地。
位於西側觀禮的四夷使節隊伍裡立即有人大聲抗議。
李信回頭看去,竟瞅著眼熟,似在多爾袞營中見過。此人正是多爾袞受邀派來的武官,名為容肅,正紅旗章京。很快,容肅便被嚴密監視他的錦衣衛按到堵嘴,大典繼續進行。
皇帝朱由檢勉勵一番,百官四拜山呼,太監宣讀賞賜。長長的賞賜名單上,連孫承宗、劉宇亮這些閣臣都包含在內,盧象升、虎大威,王樸也赫然在列,卻獨獨沒有提及李信半個字。
皇帝不但沒有追究高陽城陷的罪責,反而晉封孫承宗忠勇伯,文官封爵位極人臣。很明顯,朱由檢心裡有本帳,李信的功勞是要算在孫承宗運籌帷幄之下的。否則擔憑一介武夫,如何難呢過襲殺韃子副帥,生擒奴酋之子?
宣旨完畢,宣旨太監又說了些什麽李信已經聽不進去,就算他什麽都不在乎,辛苦了一天總要得著句好吧?弄了半天,他就是戲台上的道具擺設,用完了就可以扔掉。
不過,就算李信是道具擺設,也不能用完扔掉,還有更重要的表演任務等著他去完成。百官再次四拜山呼,稱賀致辭,禮畢之後,皇帝朱由檢悠然返宮,群臣按次序離場。
就在這個當口,李信隱約覺得有放炮之聲,許是今天勞累過度,產生了幻覺。離開午門之後,他立即將身上的鬥牛服扯脫,露出裡面的武弁服。
剛出了承天門,長街南側圍觀的百姓還沒散去,但見一騎飛馳而至,混在百官中的楊嗣昌臉色劇變,趕忙分開眾人上前。那軍卒下馬將文書奉上,楊嗣昌接過後僅僅瞟了幾眼便有搖搖欲墜之感。愣怔之下,趕忙回神,視線遊弋,在人群中尋找李信的身影。
……
韃子炮轟北京城,同時大軍齊動,直奔城外明軍而去,李信心急如焚,這數萬人馬裡不但有無辜的百姓,還有他並肩戰鬥的300兄弟,於情於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觀。他幾乎抽斷了馬鞭,戰馬在安定門大街上四蹄刨開疾馳。
等李信登上城頭之時,韃子大軍已經突入關廂。關廂內有李信埋置的大量地雷,此處一時半會還頂得住,問題最大的地方其實來自大軍北面,此處隻埋置了一道地雷陣,只要韃子繞到北面,豁出一波人硬趟過去,到時候地雷盡毀,韃子便可沒有任何阻擋的直驅碾壓。
“立即放我下城!”
李信沒有任何遲疑,不顧城上軍將的阻攔執意下去。他就是死也得和兄弟們和他口口聲聲承諾過帶他們安然返回家鄉的百姓們死在一起。韃子因何突施偷襲,李信不清楚,但他有預感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很有可能是韃子的目標改變了。
李信由城中返回大軍之中,百姓與300馬賊以及劉權的親軍看到李信回來,立時情緒高漲,都說將為兵膽。李信曾帶給了他們太多的不可思議,在百姓們的意識中,似乎只要跟著這位李將軍就可以一路高歌猛進。這不?他們連京城都到了!
但前日京城裡傳來聖旨,說是李信已經被留京聽用,大軍統一由禮部尚書大學士楊嗣昌指揮。這則消息像紅夷大炮一般將原本鐵板一塊的大軍轟了個四分五裂。
以靜海百姓為主的一部分人馬紛紛嚷著要脫離大隊,回靜海。以曾敢為首的原保定百姓隊伍持觀望態度。山東總兵劉澤清親軍的參將劉權,既不願意,也不能離開,但也不想與韃子決戰。陸九為首的馬賊更是離譜,有人竟然建議潛進北京城,將十三哥李信救出來。
就是在這種亂哄哄一片的情形之下,韃子發起了致命一擊。危急時刻,李信的到來,挽救了即將崩潰的軍心,但在韃子權力猛攻之下,又能撐得過幾個回合?
如今的形勢,逃跑已是萬萬不能,兩軍幾近膠著狀態,只要李信一聲令下撤退,大軍轉眼就得崩潰,到時候殺伐全憑韃子。因此,即便明知必敗也不能放棄,讓韃子啃著骨頭,也得崩掉兩顆門牙。
“傳令,擊鼓,吹角!”
“嗚嗚嗚……”
“咚咚咚……”
隨著隆隆鼓聲與悠長的號角聲,之前即將崩潰的大軍竟然奇跡般的重新聚攏在一起。遠處觀察的拜音圖不禁奇怪,明國大軍中的變故似乎被平息了,而且還是大兵壓境的情形之下,這實在太難以理解了。
可如此就能抵擋得了大清的鐵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