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府城,衙署屋外北風呼號,大雪紛飛,屋內炭火盆正旺燒的滿室生春,但倚靠在榻上半闔著眼的嶽托卻將被子裹的更緊了,這寒熱病似乎日漸厲害。
“咳咳……咳……”
探子來隔著屋門從外邊稟報:“稟大將軍,肅寧派人送來了禮物。”
嶽托半闔著的眼睛終於睜了開來,肅寧送來的禮物?這沒頭沒腦的事,應該不是鼇拜的傑作,十有**是那瑪濟克所為。看來是平日裡驕縱慣了,此戰過後,定當好生管束一番,如此下去長此以往,這些人總有庇護不了他時候。
“呈上來吧!”
聲音有氣無力,但外邊似乎已經聽清了嶽托所言,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寒風夾著雪片卷進屋中,那軍卒邁進屋中之後連忙將門關好。炭火盆似乎著的更旺了,忽明忽暗的紅色火苗嘶嘶吐著熱氣。
軍卒手捧長盤其上托了三隻木盒,將其小心翼翼的至於幾案之上。
嶽托瞟了一眼,但覺三隻木盒能裝甚東西,這瑪濟克整日介搗鼓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禁也有些好奇,這究竟是什麽禮物。揮袖一拂。
“打開!”
軍卒小心翼翼用鑰匙打開了木盒上的銅鎖,隨著哢吧一聲銅鎖跌落於木盤之上,左側的盒蓋被緩緩打開。
“啊!”
緊隨著是一聲驚呼,盒蓋應聲跌落在地上,那軍卒被驚的連連後退數步。
“鼇……鼇拜章京!”
木盒很深,嶽托由於倚靠於榻上看不清裡邊 究竟裝了些啥,便問那失態的軍卒。
“究竟是何物?”
嶽托此話出口的同時,已經意識到裡面所裝的大概是何物,那軍卒結結巴巴的道:“是…..是鼇拜……章京的頭……頭顱。”
軍卒斷續說完,嶽托也已經騰地從榻上起身,探頭望去,果見一顆滿是血汙的人頭,瞪著一雙無神的大眼,不是鼇拜還能是誰?嶽托隻覺得一陣無力,連忙扶住了幾案,探出右手一指第二個木盒。
“將那隻……也打開。”
嶽托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打開木盒的話說出口,他已經隱約猜出裡面裝的是什麽,但在親眼所見之前,又不願承認。木盒打開,果見又是一顆人頭,塌掉的鼻梁仍舊紅腫不堪。他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跌倒在地。
“快來人,大將軍暈倒了!”
軍卒一邊漢人,又忙去扶嶽托,慌亂中將兩隻木盒打翻在地,兩顆頭顱骨碌碌滾落在地,正巧門外執勤的軍卒聽聞屋內呼喊,轉了進來就被眼前兩顆頭顱下的滿身冷汗,仔細辨認竟是鼇拜與瑪濟克。
眾人一番忙活,嶽托好歹醒了過來,明軍究竟出了何等人物,能連壞他兩員大將的性命。
“這個李信當真小瞧於他了!”嶽托伏在踏上喘息稍定,便看到了那第三隻木盒,指著他吼道:
“打開,打開!”
軍卒哪敢怠慢,生怕再刺激著大將軍,連忙將第三隻木盒打開。
“咦?”
隨著軍卒發出一聲驚異之聲,嶽托不耐的問道:“又是何物?”
“回大將軍話,是空的!”
“空的?”
“有張字條!”
軍卒從盒內拾起一張白紙寫就的字條。嶽托認得漢字,將之接到手中展展了開來,注視良久,臉色陰晴不定,突然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卻見那字條上赫然寫著蒼勁有力的兩個大字,正是嶽托的漢名,底下還有一行蠅頭小楷,“在河間等我”,落款李信。意思顯而易見,這第三隻盒子就是裝你嶽托人頭的。
嶽托憤怒的將那字條撕了個粉碎,突然便出一口鮮血,然後竟覺得整個人都輕松多了,糾纏自己數日的寒熱病似乎也消退了不少。於是從榻上一躍而起。
“背馬,整軍……”
一句話沒說完便卡了殼,憋了良久,嶽托終於將整個身子軟了下來。
“筆墨紙硯伺候!”
屋中氣氛冷的幾乎快凝固了,軍卒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趕忙將筆墨紙硯備好。嶽托拾起筆片刻之間便寫成一封信。
“立即送往高陽,交與睿王。”
嶽托又攤開一張紙,準備寫第二封信,誰知眼睛竟然一陣刺痛,伸手去揉,隻覺火辣辣的難以忍受,再揉……睜開眼睛竟是一片模糊……視線逐漸轉暗……
……
肅寧縣衙,大夥都圍聚在衙署中炭火盆前,雙手探在一片火光之上,試圖使身上在暖和一些。
“李將軍怎麽如此篤定那嶽托會撕掉那紙條?”
說話的是李信的貼身親兵曾敢,陸九一拍他腦袋,笑道:
“笨啊,你看到有人寫信罵你,不撕掉難道還裱起來掛在牆上?”
眾人一陣哄笑,曾敢怒目而視卻不敢與其動手,他知道兩個自己捆在一起都不是那馬賊的對手。
李信能想到這條毒計還多虧了前世喜愛看金庸的武俠小說,其中有個田歸農的人欲暗害一個叫苗人鳳的人,用的便是這招。不過這條毒計的難點卻在毒藥上,難民中跟著他的便一個原本是藥店的老板,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詢問是否能有這樣一種毒藥,粉末狀,可以燒壞人體最脆弱的眼睛,豈料那人一口應下,聲稱能配出此藥。
圈外還有一個人大馬金刀的坐在衙署中的椅子上,並不去湊熱鬧烤火,聽到議論紛紛便插道:“李兄下一步該如何做?”
此人正是王樸,李信這一套組合拳將他看的目不暇接,自問自己也沒這般創意,僅僅圍繞一個肅寧便連斬韃子兩員大將,那個什麽揚武大將軍估計這會沒被氣死也得折騰掉半條命了。
“還得等等!”
“等什麽?”
“高陽來信!”
依照大夥設想,此番折騰夠了那嶽托,何不趁熱打鐵,將他也誆了出來一並乾掉。李信卻並不如大夥想象的那麽樂觀,首先嶽托不是瑪濟克之徒,他能做到一軍之統帥便必有過人之處,想要算計於他便要將方方面面的計算周全了,否則萬一打虎不成反被虎吃,那可就悲劇了。
李信突然起身來到王樸面前,似笑非笑道:“王大帥可知高監軍到了何處?”
王樸面色一僵,但又以令人難以察覺的速度轉瞬消失,繼之以疑惑。
“到了何處?”
“蠡縣!”
“李兄的意思,我們莫不是去投靠高監軍?”
在時人看來這也是一條不錯的路,但李信卻沒有半點想去投靠他的想法,他甚至還像將這個高監軍當一回槍使。
“說起這高監軍,還要有勞王大帥親自去一趟蠡縣。”
王樸眉頭微皺,在全軍戰沒之前,他與此人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既不靠的太近,也不離的太遠。因為紫禁城那位爺最是多疑,自己乃是邊鎮總兵,結交內臣一旦落下口實,一旦那位喜怒無常的爺發起彪來,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不過這高監軍醋意太大,他見王樸搞兩面三刀,便得著機會陰了他一把,這才使這堂堂大同鎮總兵,落得個兵敗被俘的下場。
當然,此時朝廷還不知道王樸被俘的消息,盧象升給崇禎的奏報上隻說王樸全軍戰沒,生死不知。這一點王樸此時尚不知情。
所以,他如今雖然拿著總兵的架子,但畢竟是寄人籬下,李信但有所請,又不能拒絕,隻好硬著頭皮應下。
李信的計劃很簡單,四個字,驅虎吞狼。目標便是河間府城。首先,多爾袞的大軍都被調去圍攻高陽,一個彈丸小城竟然吸引了幾乎半個左翼軍的精銳,這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此戰之後,高陽很可能便會因此而名揚天下。
而嶽托由於先是大將被斬, 很可能雙目還暫時性失明,大軍士氣必然低落,而高啟潛麾下乃是大明朝最為精銳的關寧鐵騎,一旦圍城,勝率擋在九成以上。更何況他還有無意中掌握的摧毀城牆的法門。
由此,河間一旦被拿下,身在高陽的多爾袞獨木難支,遠在真定的杜度更是孤軍深入,屆時形勢一片大好,高啟潛憑借著克複河間,便可得這驅逐韃虜的首功,李信想不出此人有任何理由拒絕。
但明朝末年這個時代外臣多能人,內臣多蠢貨。外臣是憑借多年的官場廝殺而存活下來的,而內臣則不同,他們憑借的僅僅是皇帝的寵信而已,這個高啟潛便是如此,崇禎皇帝對此人的依賴已經直逼天啟對九千歲的依賴了。幾乎每次大軍出征,都是這貨監軍。每次監軍這貨都得折騰出點么蛾子,殺良冒功,排擠同僚,陷害功臣,哪一樣乾的都是奸佞小 人的標準勾當。
李信不敢保證此人是否腦袋讓驢踢過,進而拒絕他的提議。他猜測高啟潛此番北上蠡縣,很可能是聽說了多爾袞大營遭襲損失慘重的消息,想借此機會渾水摸魚撈一票。但高啟潛自己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多爾袞的對手,貿然出手肯能會死的很難看,沒準還得將大明朝最後的精銳,關寧鐵騎給敗光了。
李信便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給他指條可以立功的明路,實則是為了給高陽解圍。他很清楚,如此下去,高陽撐不了多久,必須有外力配合孫承宗才行。
而這個傳達之人便是王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