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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時明和李信不歡而散,怒氣衝衝出回了內城,筆走龍蛇寫就了一篇密報,連夜命人送往京師。
次日一早,朝廷的信使到了,帶來的是關於李信為三衛軍有功人員請功的處置結果。有司下發的文書李信才看了幾眼便勃然大怒,將那封寫滿了蠅頭小楷的文書狠狠拍在桌面上。
也難怪李信生氣,幾乎所有有功人員都沒得到他所預期的封賞。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在此番與流賊作戰中立有大功的田複珍。對於田複珍,字裡行間都打著十足的官腔,說他是待罪之人,有功當賞,這一回只能抵了他此前之罪。所以有司的建議是,他仍舊留任原職,即高山衛軍器局的正七品會辦。
自田複珍以下,陸九、張石頭、程銘九、顧十四等人最高的才給了個把總,借口居然是賞功須逆賊首級,由於沒有首級無法確認,但又體諒眾位勞苦,所以破例擢升他們把總。說的他們好像攤了天大的便宜一般,無論誰攤上這等刁難,都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廷就是如此對待功臣的?”
李信聲音冷的幾乎能夠結冰,但對方畢竟只是個跑腿送信之人,他在不滿拿他出氣,於事情又能有什麽幫助?所以他極力克制住了把此人痛揍一頓,再轟出太原城去的衝動。
“回大將軍,小人只是個跑腿送信之人,朝廷上如何封賞,也不是小人能夠置喙的。”
那信使面對強大的心理壓力,居然能表現的不卑不亢,當也算得上沉著冷靜,但是立新仍舊需要把自己的態度通過此人傳達給朝廷某些別有用心之人。
廳中的三四個人就如此僵著,田複珍站在李信身側,陸九腰胯雁翎刀立於敞開的門口,門外則不時有親兵走過。過了好半晌,李信才乾巴巴的問道:
“信使一路辛苦?”
那人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咂巴了幾下渴的塊冒煙的口舌,連忙道:“不辛苦,不辛苦…”
李信做如釋重負狀。
“哦…不辛苦就好,太原城中物資匱乏,流賊余孽猖獗,想必信使一路上也有所耳聞了。”
那人被李信的話弄的莫名其妙,不知如何作答是好,便只能跟著附和。
“是啊,是啊,流賊可惡,時局艱難……”
聽那信使如此說,李信竟然乾笑了兩聲。
“既然信使體諒三衛軍,那就一切好說,否則本帥還真不好開口。”
“大將軍說哪裡話來,有甚話盡管直說便是…”
“好…那本帥就直言了,實不相瞞,這城中房屋缺乏,糧食緊張,實在是沒有半點多余之用,也隻好請信使連日上路返京了…還請信使海涵啊…”
“海涵,海涵…”
信使跟著習慣性的附和了兩句突然覺察出不對,什麽叫房屋缺乏,糧食緊張,還連日返京,這不是轉著彎的在攆自己走麽…剛想理論幾句,又頹然歎了口氣,離座起身,頭也不回的去了…
直到信使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李信臉上的笑容也徹底不見了。他再一次領教了這些朝中大臣,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本事。凡是不問對錯曲直,隻問親疏遠近。只要是對立一方,寧可壞了朝廷大局也要死磕到底。別看他們窩裡鬥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橫,一個比一個狠。可一旦面對韃子和流賊便又成了慫包軟蛋,這就是絕大多數朝臣的尿性…
李信自己生了半晌悶氣,最後長歎一聲,也罷你們不賞,老子自己賞…他手裡還有幾十張空白的武官告身沒用,拿出來一律連升四級。
並挑選了良辰吉日,在太原城中,給在與流賊作戰中犧牲的三衛軍士兵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公祭儀式。並且勒石樹碑,將犧牲之人的姓名一一刻於碑石之上,以紀念三衛軍曾經為這座城池做出的犧牲。
這在此前數千年,都是前所未有之舉動,別說在碑石上刻下普通士兵的名字,便是一軍之主將也隨著他的死亡而在茫茫歷史中煙消雲散。李信此舉就是要向世人昭告,在三衛軍中,任何一個人的犧牲都將重於泰山,都值得千載留名。
看著在台上慷慨激昂訓話的李信,田複珍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幾絲複雜的神色。
到了晚間,李信特地將田複珍招到自己房間來。
“田大人,朝廷奸臣為難李信,讓你受連累了。”
田複珍在忻州守衛戰中不計生死毅然死守絕地,為三衛軍成功轉進爭取了時間,立下了不可替代的功勞,朝廷居然不封不賞,連他李信都覺得過意不去。
誰知身為當事者的田複珍卻極為豁達,“複珍本就是待罪之身,河灘大將軍連累…再者,複珍交惡的重臣就在中樞,如何能輕易的許了大將軍的請賞。”
李信沉默有頃,將一張紙推到了田複珍面前,“朝廷不賞,李信就代他們賞。這是一張五品武官告身,從今天起你就是山西都指揮使司的正五品鎮撫。”
雖然十個正五品的文官,卻是李信能力范圍之內的極限了。
“謝過大將軍抬愛,升官已經不是下官所願,所願只有一個,還請大將軍能交代下官去做一些實事,為百姓,為後世留下一些東西…”
李信心有戚戚,田複珍久歷宦海浮沉,縱然是看透了其中糾葛,卻也失去了銳意進取的雄心,實在可惜,不由得又是一陣唏噓,這個時代,想要在官場上一展拳腳,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所需要的不僅是治世之才,更需要精通權術之要,只有那些在殘酷政爭中幸存下來的才有資格談及理想和抱負。
但是又有多少人一入宦海,便在無休止的鬥爭中失去了當初的本心,要麽便如田複珍一般,已經看頭世情無欲無求了。
“好…本帥當真還有一件大事,執首之人還沒有著落,田大人可否應下?”
“大將軍但請吩咐…”
皇帝冊封他為征西前將軍之時,又下了一道旨意,令其鎮守太原不可擅離勿使此前悲劇再度發生。這使得他帶兵南下的計劃落空,這才有了之前組建十營步戰兵的計劃。除此之外,另一個在他腦中盤踞了許久的想法再一次浮出水面。
“本帥要徹查太原府所有煤鐵礦詳情,此前由於流賊作亂基本上都已經停工,本帥希望它們在半月之內悉數復工。”
田複珍還真是這個任務的不二人選,他在高山衛時就任軍器局會辦,多與各種礦場打交道,後來組建鐵廠之時,亦曾出力不少。如今由他督則各煤鐵礦復工,要能力有能力,要經驗有經驗,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取代他。
自此以後,田複珍以山西都指揮使司鎮撫的身份正式督則各地沒鐵礦復工,一場轟轟烈烈的招工浪潮開始了。礦場復工首先需要的就是人力,流賊肆虐則提供了大批無家可歸的人口。礦場管吃管住還發工錢,這麽好的事,難民們自然趨之若鶩。
復工的范圍首先圈訂太原周邊的十幾個煤鐵礦場,尤其以太原與壽陽之間的一處大礦為首。即日之間,礦工隊便已經初具規模,接下來就是擇良辰吉日,正式下井開礦…
太原城由於曾湧進大批流賊,克複之後城中滯留了大量未及逃走的流賊,其實這些流賊也基本都是山西本地災民,多數為了一口飯吃被裹挾而來。但是在克複之後,問題也逐漸凸顯出來,城中治安狀況比之此前的太原城相差千裡,甚至常有劇中鬧事群毆械鬥。
於是,為震懾不法,三衛軍每日特選一營,在外城之中進行會操, 會操科目即有方陣演練還有實彈射擊,這一招果然奏效,久而久之這會操竟然成了太原外城中看風景的好去處。而身為三衛軍首領的李信亦經常公開露面,激勵士氣。
後來,這會操的事便傳入了內城晉王府裡,在晉王層層的消息封鎖中又傳到了朱徽妤居住的院子。
“甚…會操?”
朱徽妤一雙清澈的眸子瞪的溜圓,聽身邊的宮女繪聲繪色的描述著會操時的景象。
“嗯,會操,說來也奇怪,他們不在軍營裡而在大庭廣眾之下,還允許百姓觀看。前日俺回家中探望母親,正好路過那會操場,那些士兵就像用線牽著一般,排的橫平豎直,走起來居然一點都不亂套,方方正正的陣形,倒是好看呢…”
說著,宮女故作神秘的低聲道:“對了,征西前將軍也出現了,還親自跟著操練了一陣呢…”
朱徽妤聽罷怦然心動,一個主意在腦中成型。
次日,晉王府外,兩個身著晉王府侍衛軍服的人鬼鬼祟祟逃跑似的拐進了府旁的胡同。兩個人靠在隱蔽的牆面上,松垮的軍服顯然很不合身,他們輕怕著胸口。
“總算沒被發現…郡主,咱們真的要出城去嗎?”
朱徽妤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當然,當然,有父王的令牌在此,這太原城裡咱們可是隨意進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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