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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袞先是倒吸一口冷氣,接著便看似漫不經心的打量起這個身材瘦消的青袍人。狂妄是此人給他的第一印象,然後腦海中浮現的則是李信那張看似有幾分忠厚的臉龐。不過疑慮與困惑很快就漫上心頭,李信現在本應該遠在大同府或者邊牆外的漠南草原,本身都可能自顧不暇,怎麽可能將手伸到了遼西來?
很快多鐸充當了多爾袞的嘴巴,冷笑數聲後便令人將米琰推出去斬了。
“此賊一定是明軍派來的奸細,不給他們點顏色,還以為我大清是好糊弄的嗎?”
多鐸話音剛落,軍帳外便有戈什哈進來,上前執住米琰就要押出去。
米琰面不改色,強自掙扎,口中呼喊多爾袞被貶前的爵位。
“睿王殿下,睿王殿下當真不欲與大將軍合作嗎?就算不與大將軍合作,您難道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危在旦夕,岌岌可危了嗎?”
倒是好膽氣,若是尋常漢人面對如此洶洶局面不嚇的屁滾尿流也得當場求饒,對人才的渴望與好感使多爾袞對這個膽大包天的漢人產生了一絲興趣,於是擺手將兩個戈什哈打發了出去,踱著方步來到米琰面前。
“你拿什麽證明你是李征西的使者,而不是洪承疇或者劉宇亮的奸細呢?”
米琰的動作與聲音沒有絲毫阻滯之感從懷中掏出了一包牛皮封口的防水袋子,打開了頗為複雜的封口後,抽出一封書信,雙手捧著送到多爾袞面前。
“這是大將軍親筆書信,更有大將軍的官私印信,請睿王殿下一觀…”
看著米琰的這幅做派,當還真有幾分模樣,不過多爾袞又豈是輕信人言之人,接過了書信卻也不急於拆看觀看裡面的內容,而是好整以暇的問道:“你說我與多鐸岌岌可危,未免是嘩眾取寵,聳人聽聞了吧?”
米琰聞言搖頭,侃侃而道:“在下臨來之時,大將軍早有囑托,睿王殿下很快便會面臨來自高層的危機…”
與多爾袞恰恰相反的,多鐸對米琰的狂妄已經討厭到了極點,隻想先收拾他一頓,殺殺他威風,好教他知道自家的厲害,為他魯莽的行為付出代價。但是,看十四哥的樣子倒是對著人又起了興趣,嘴上不說心裡卻腹誹不已,自己這十四哥哪裡都好,就是對這些所謂的“漢人人才”縱容過分。
“莫要胡鄒八扯,我兄弟馬上就要全殲廣寧前屯衛城中兩萬明軍,生擒洪承疇,岌岌可危的是你們…”
豈料米琰微微一笑,直視著多鐸道:“我朝失了廣寧前屯衛,失了洪承疇不過斷掉一臂而已。二位殿下所將面臨的危機卻是生死存亡,迫在眉睫…”
多鐸狂怒之下抽出腰間鋼刀,唰唰兩聲在米琰的脖頸兩側飛速的虛劃了兩下,然後又直指他的胸口。
“信不信爺這就給你開膛破肚…”
米琰仍舊面不改色,直視著多鐸,反而冷笑道:“殿下何其不可理喻,在下本是來為兩位解惑的,何苦難為在下?”
多鐸一陣氣短,想不到這廝居然如此硬氣,真想不顧十四哥的想法一刀結果了這可惡的南蠻。
多爾袞卻突然道:“好意心領,先生回去告知你家將軍,多爾袞現在手握大軍即將破城,若想解圍便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吧…”
不管多爾袞究竟是否相信米琰是李信的使者,單憑他這膽氣已經起了放他一馬的心思,說不定日後還有再度見面的可能,到那時沒準就能收服此人。
多爾袞一意送客,米琰愣怔一瞬,便隻好拱手告辭,離開軍營之後揚長而去。
多鐸忍不住抱怨多爾袞對這些南蠻太過放縱,多爾袞卻毫不介意,擺擺手示意他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便全力攻城,進行決戰。多鐸隻好悻悻的出了軍帳,正遇見有戈什哈形色神秘的趕了過來。
“何事慌慌張張的?”
那戈什哈正是多鐸的家奴,一眼瞧見自家主子連忙緊走了幾步,來到多鐸面前耳語了一陣。僅僅聽了幾句多鐸便已經勃然色變,在強忍著性子聽完那戈什哈的匯報,也顧不得回應休息,而是轉身又折回了多爾袞的軍帳,由於動作過猛還踢到了身邊的一隻木桶。
“甚?這,這如何可能?”
多爾袞從床榻上暴起,來到多鐸面前雙手抓住他的雙臂,激動之下大力搖晃。
“這個消息是從哪來的?不會是有人惡意造謠嗎?”
多鐸的心早就涼了半截,他從未見過十四哥如此失態,在他的意識中,家奴門人送來的消息雖然不是好消息,但卻絕不至於讓十四哥如此失態。可是眼見著十四哥反映如此之大,就算他再遲鈍也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豈料多爾袞竟然又問了一句讓多鐸莫名其妙的話。
“那李信的使者呢?快,快去將他找回來…”
“十,十四哥,找那南蠻作甚?難,難道?”
多鐸心思轉的也快,立即便想到了米琰所言,要與多爾袞合作解決他們即將面臨的危機。本來以為這廝是故作驚人之語,聳人聽聞,有著不歸圖謀,豈知話音落地不久,預言竟然實現了…潛意識裡,他認為此事定然與那南蠻李信脫不開關系。
多爾袞一連提出來的兩個問題,多鐸一一予以解答。
“消息決然不會差,盛京的奴才還沒這個膽子。那南蠻騎馬而來,走的也快,怕是追之不上…”
“派人去追,追不上就不用回來了…”
多鐸剛要出去,多爾袞卻又將他喚住。
“慢著,一定要秘密行事,千萬不能讓代善知道了…”
“十四哥放心……”
直到多鐸的身影消失在軍帳外,多爾袞才恢復了鎮定,重新坐回床榻之上,胸中心念電轉,思考著今晚太過匪夷所思的一樁樁突發事件。
他的代理行商陸賈在盛京被內務府的甲兵秘密抓了,罪名是投機不法,誆騙旗人錢財,奸商不法本就十分常見,一般人也不會有過多的想法,但偏偏多鐸的一個門人在內務府行走,卻在無意中得知了其幕後的真正原因。
據說是皇太極回到盛京之時,宸妃還剩下一口氣,但隻說了不到半句話就咽氣了。直到有太醫進言,宸妃病情急速惡化,有中毒的可能。皇太極聞言之後勃然大怒,著即令人調查此事,從宮內一直查到了宮外,其中只有內務府供應的各種來自南朝的神秘補藥,甚為可疑。
而這些補藥十之六七俱來自一名叫做陸賈的南朝商人,負責全權調查此案的是一個來自正黃旗叫索尼的章京。隨著調查的深入陸賈的背景很快就被扒了出來,但結果牽扯太深,索尼不敢專斷,隻好請準皇太極聖裁。
皇太極痛失愛妃傷心不已,一掌拍的桌子拆點散架。
“抓,不管他背後是誰,都給朕抓了,朕豈能讓宸妃不明不白的……”說到宸妃兩字後,這個戎馬半生的八旗之主竟然有了幾分哽咽。
其時盛京之中多有南朝行商為城中權貴服務,早就不是什麽稀罕事。說白了這些能在遼東有所作為的行商每個人背後都站著一名權貴,這個陸賈的背後既然是多爾袞,那麽宸妃之死必然就會不可避免的和多爾袞沾上關系。
索尼想勸皇太極不要輕舉妄動,抓了陸賈就等於打了狗,打了狗必然會驚了狗的主人。若是往常抓了也就抓了,但是眼下這狗的主人還在敵前,手握重兵,與明軍激戰。
一旦打狗驚主,且不說是否會影響戰局,就怕狗主狗急跳牆,公然造反,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但是,皇太極的腦袋已經被憤怒所填充,根本聽不進索尼的建議,亦或是說皇太極根本就沒把多爾袞放在眼裡。最後索尼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讓內務府以投機施騙的罪名將陸賈逮捕。
這等隱秘之事,偏偏保密的不夠仔細,多鐸的家奴得知此事後,哪裡敢耽擱,連夜找了一名主子所認識的心腹之人前往廣寧前屯衛軍中。
多爾袞本來是坦坦蕩蕩,他絕沒有毒死宸妃的念頭,再說這種事對他的好處也有限,根本就不值得冒如此大險。但是,眼下偏偏就發生了,就算真的與他無關,恐怕上至皇太極下到普通的旗丁都會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多爾袞脫不開關系。
不知派出去的人能否將李信的使者追回,多爾袞明白自己現在是和時間賽跑,形勢瞬息將千變萬幻,他能隱隱感受到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正在自己的頭上收攏手指。
拋開宸妃之死背後所有的隱秘之事不想,皇太極既然以此抓了陸賈,必然會得到不利於自己的證據,或者說皇太極根本就不需要真實的證據……多爾袞閉上雙眼,不願意再想下去。
明日一戰,破城可待,屆時便可以功恢復王爵。可偏偏在這關鍵時刻,出了這等駭人之事,如何不叫他懊惱憤恨?
偏偏又這麽巧,李信派了人來,多爾袞突然打了個冷顫,難道這些事都與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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