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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袞現在的想法已經和初聞盛京變故後的心境完全不同,聽說李信的使者又回來了,便不甚著急而是與眾將議完了該議的事體才堪堪令人去請。
回來的正是米琰,只見他進了軍帳之後,便是躬身一禮,口中不卑不亢。
“在下米琰,見過睿王殿下…”
多爾袞對他的態度也不似先前一般的在意,而是埋頭故作批閱公文,過了半晌才做出回過神的樣子,將毛筆擱置在桌上,笑容可掬道:“先生去而複返,不知有何見教?”
對於多爾袞這種作態,米琰並不感到驚訝,似乎在意料之中一般,又是一拱手。
“奉大將軍之命來為殿下排憂解難…”
“哦?何憂,何難,如何本王不知?”
多爾袞揣著明白裝糊塗,米琰淡然一笑便單刀直入。
“盛京變故,殿下豈能不知?”
“哦,先生如何見教?”
對於米琰提出的盛京變故,多爾袞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卻反問了一句。米琰仍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侃侃而談。
“大將軍常言承蒙殿下在高陽時的關照,才能有今日。只是一直覺得虧欠殿下良多,一直苦於沒有回報的機會,今時今日卻是有了最佳的因由…”
此時,軍帳之中只有多爾袞多鐸兩兄弟,多爾袞對米琰所言又是淡淡點頭,還是沒有表態。不過,他的兄弟多鐸便沒有那麽好的城府了,米琰不提李信在高陽時的卑鄙所為也就算了,提起來就一肚子火,如果不是李信忘恩負義,降而複叛,十四哥豈能連王爵都丟了,落得眼下這等危局?當即站起來拍桌子,怒道:
“呸…南蠻子李信卑鄙無恥,忘恩負義……”
多爾袞忽然咳嗽了一聲,多鐸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隨即便悶哼了一聲,悻悻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面前的茶盞一口氣灌了幾口涼茶,算是解氣。
被罵了的米琰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衝悶頭生氣的多鐸道:“豫王殿下此言差矣,當初在高陽時乃是各為其主,不得已而為之。”同時,又衝多爾袞遙一拱手,“睿王殿下高義,推心置腹,大將軍因此而常常抑鬱,亦常自責虧欠睿王多矣,今日回報殿下實在是出自一片真心實意。”
這一番話說出來,表面上似乎是在誇讚多爾袞,但多鐸卻直覺氣的渾身發抖,每字每句裡他都感受到了其中濃濃的諷刺。但他畢竟不是楞頭傻腦的魯莽之徒,十四哥能忍得這南蠻子如此放肆,必然是有他的打算,且看十四哥如何再說。是以,多鐸又端起面前的茶盞來猛灌了兩口,但卻發現裡面的茶水已經見底,又重重的將茶盞頓在桌面。
一時間三個人都不說話,軍帳中的空氣也在此時變化的有些微妙。驟然間,多爾袞大笑了兩聲,欣然道:“李將軍智勇雙全,本王甚是想念,隻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得一見。”
只見米琰仿佛松了一口氣,又道:“殿下與大將軍都是身具千鈞之人,豈能輕易擅離中樞。不過殿下若問大將軍將如何回報,在下便代為解釋一二。”
米琰頓了一下,才又侃侃道:“在下打開天窗說亮話,據可靠情報顯示,皇太極在盛京戒嚴,主要針對的便是殿下,其他親王貝子還好,殿下的府邸早就被禁軍甲兵所佔據。”
這一點是多爾袞所不知道的,他的家奴在封城之初,便買通了門卒偷偷溜出來,其後盛京發生的事也不甚了了。聽到米琰所言之後,眉頭也不由得一跳,說實話他心底裡還是認為皇太極不會如此公然的撕破臉,拿他的家人做要挾。但是,仍舊不動聲色,又反問了一句:
“哦?先生所言倒是讓本王糊塗了,大汗是本王的君又是本王的兄,本王又未做為非作歹之事,大汗有什麽理由出手為難本王?更何況現在本王正率大清舉國精銳與明軍作戰。”
米琰聞言大搖其頭,“殿下此言差異,皇太極最寵愛的宸妃於數日之前病亡……”
“宸妃之事十四哥早就知曉,大汗回京也是為此,這在軍中也不是甚秘密,你這南蠻子,能不能別總囉囉嗦嗦,有甚話痛快的一並說出來。”
多鐸終於忍不住了米琰的這種說話方式,出言斥道。
“兩位殿下難道真的不知宸妃是因何而亡?那總該知道一個叫陸賈的行商已經被抓捕了吧?”
多爾袞心頭一動,多鐸家奴曾將宸妃之死與陸賈被抓聯系到一起,但這一說太過匪夷所思,他在心底裡是不太相信的,還是有些將信將疑。但是從李信的使者口中說出來,就由不得他不震撼。
這可是極度隱秘之事,一切當也是在秘密之中,他一個外人是如何知道的如此詳細?甚至從言語中還能感覺出知道的比自己還要多。但是,多爾袞仍舊沒有表態,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外間以訛傳訛而已,不足為信…”
米琰轉而冷笑,傲然道:“殿下豈非自欺欺人?那皇太極分明是認為宸妃之死乃是與那叫陸賈的行商有關,內務府調查所得結論是,宸妃中毒而亡…陸賈與殿下的關系誰都知道,陸賈涉嫌毒死皇太極的寵妃,殿下豈能脫開關系?”
這種可能性多爾袞早就考慮過,但他還是抱有一絲幻想,畢竟自己什麽都沒做,坦坦蕩蕩,再者陸賈的行為也未必就全都代表著他的想法,相信皇太極也不會被憤怒衝昏了頭腦。而且多爾袞還報有另一種幻想,那就是宸妃根本就不是中毒而亡,一切都是謠傳。也正是有了這種判斷,多爾袞才安安穩穩在軍前督戰,只等一戰得勝,以此來打消皇太極的顧慮,或者是讓他不敢輕舉妄動自己。
但是,米琰的話卻大有振聾發聵,醍醐灌頂之勢。多爾袞豁然開朗了,也真正的意識到自己所面臨局面之危急,實在是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陸賈有什麽理由要毒死宸妃,究竟是誰在背後舞動那雙無形之手?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一個陰謀,一個針對他的陰謀。
心念電轉之下,多爾袞將盛京的諸王貝子都在心裡過了一遍,他想要判斷出究竟誰是自己的最大的威脅,又是誰不惜甘冒奇險打算將他處置而後快?可有資格與他為敵的親王貝子不在少數,倉促間豈能有個定數。
多爾袞的面色變化落在米琰的眼裡,一絲得計的笑意在眼中一閃而逝。
“大將軍獲悉這驚天的秘聞後,覺得回報殿下的機會來了,這才兩次派了在下來與殿下聯絡。”
事到如今,多爾袞不再裝糊塗,直接沉聲問道:“李將軍意欲如何助本王?可有條件?”有此一問,也在情理之中,他才不信李信會毫無理由的來與他談判。
米琰答道:“殿下言重,李將軍實在是一心回報殿下,只有一個不情之請,就是明清分界還退回到大戰之前,這於殿下絲毫無損。”
沒等多爾袞回答,多鐸又一次先拍了桌子,怒道:“想的美,丟了寧錦回去,皇太極不更有了報復十四哥的口實?你這南蠻太卑鄙了,當我大清的巴圖魯都是傻子嗎?”
米琰之後又是對咄咄一拱手,“殿下太心急,聽在下將話說完再做結論,看看是否值得…”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爺沒功夫陪你在這閑聊…若是說不出個子午寅卯,休想站著走出這軍帳…”
對於多鐸的色厲內荏,米琰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已經牢牢的掌握了兩個奴王的心思。
“大將軍所圖者,是要將殿下推上遼東滿清的權力巔峰。”
權力巔峰的說法,讓多鐸一時間沒緩過來,不滿的責問:“十四哥王爵未削之時,在八旗中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所差無幾,那南蠻子李信充其量也只能使十四哥失而復得而已,十四哥只要贏了眼前這一仗,拿下城池俘虜洪承疇,一樣可以失而復得,何必用的著你們來賣這便宜乖乖?”
與多鐸所不同,多爾袞敏銳的意識到米琰所說權力巔峰的含義,雙目直視米琰。
“米先生請繼續說下去…”
“大將軍可以助殿下登上汗位,這還不夠那寧錦之地嗎?”
此言一出,本來還想呵斥米琰的多鐸目瞪口呆,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皇太極武功權謀遠過於眾位親王貝子,即便是十四哥也差之遠矣,所以他從未有過如此非分之想,聽米琰道來豈能不驚得大為駭然。
多爾袞心中一樣駭然,但他很快就感覺到,這未必是李信的真心之言,其中有幾分真假,恐怕只有天知地知他們知道了,若是自己一時不查真的著了道,豈不是追悔莫及了。一念及此,多爾袞驟然大笑。
“茲事體大,空口無憑,豈能輕易決斷?李將軍總要拿出誠意來,才能讓本王心裡踏實一些,米先生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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