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帶回來的消息雖然駭人,但畢竟也是道聽途說,不確不實,人們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各地的建設與鎮虜軍的訓練上去。遷民一事李信基本上是撒手不管的,全部由毛維張一力協調,竟然也井井有條,沒出半點紕漏。他的精力則全部撲在軍隊的組建與訓練上。
經過擴張與原有軍卒的整合,總計兩千人的火槍營與長槍兵最終以一比一的比例確定下來。火槍兵的人數遠遠少於預期,當然,這不是火槍產量不足導致的,最終原因是,訓練一名合格的火槍兵所需要耗費的時間成本實在太高,以現有條件來說,能達到千人之數已經是在數量與質量之間,所能取得最大妥協的極限。
鎮虜軍自成軍以來便以訓練隊列和紀律為基準,雖然很多人對此不以為然,但由於是上有所好,很多地方衛所在訓練時也有樣學樣的搞起了隊列,而新兵又是在地方衛所中擇優選拔出來的,這無疑為新兵的訓練提供了一定的基礎。
時人隻重視武器的鋒利與火力,實際上卻忽視了與之配套的相應戰術,比如火繩槍,如果沒有合適的戰術那麽就算擁有上萬人恐怕也僅僅是拿著燒火棍的農民而不堪一擊。
與此同時,隨著人數的增加調度便成了首要問題,而明軍編制並不適合李信所編成的戰術,因此他便偷了懶以近現代編制做了改進。
為此,李信還專門搞了戰術演習,作為炮兵教官以及最資深炮兵的海森堡自然帶著自家訓練的炮兵列席演習戰鬥。
諾大的演習場中,大大小小的哨子聲有節奏的回響著,一二三四的口號此起彼伏,整個軍隊以百人為基本單位,其中一個火槍百人隊與一個長槍百人隊為一組,以五人縱深的橫隊做著各種稍顯散亂的前進轉彎動作。很快,原本只是一隊隊的橫隊開始聚攏變形,竟逐漸演變成了數個丁字陣形。
在場的原衛所軍官都看著稀奇,口中嘖嘖稱讚不已,心裡卻腹誹著這都是沒用的繡花動作,到了戰場上靠的還不是勇武?動作緩慢的換幾個陣形,到時候別說打仗,就是逃跑也來不及呢。
而站在李信身後的海森堡一雙眸子的瞳孔卻猛然收縮,仿佛是看到了什麽,而牽扯出了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東西。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李信。
“將軍閣下可曾去過下官的家鄉?”
海森堡所指的家鄉自然是歐洲,這個問題也讓李信小小的牽扯了一下回憶,他前世之時的確去過歐洲,但文藝複興時期的歐洲卻從未去過,於是斷然搖頭。
“將軍閣下這陣法可有名目?”
海森堡緊跟著又追問。他的臉色陰沉的可怕,自家父兄便是慘死在這種戰陣之下,家族也因此而敗落,這是他永遠不可觸及的痛處,李信所編成的戰陣則狠狠戳了一下這裡,喚醒了他一直不願提及的往事。
古斯塔夫方陣!
李信差點就脫口而出,但他剛剛說自己從未去過歐洲,若是說了又如何自圓其說呢?便隻好解釋這是他拍腦袋想出來的,至於名目卻還未想好。
“將軍閣下,在下官的家鄉,有一個叫古斯塔夫的國王所改進的方陣與之幾乎是一模一樣。那個國王被當世視為戰神,如果將軍閣下與他不謀而合……”
言下之意,不說自明。
李信暗道慚愧,他不是故意如此抬舉自家的。而海森堡卻似乎陷入了一片緬懷之中,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李信訴說。
“不知道帝國現在如何了,有沒有擋住北歐海盜的兵鋒,一場打了幾十年的戰爭,還能分出輸贏麽……”
李信對歐洲歷史不甚了了,隱約能猜出他說的北歐海盜就是古斯塔夫二世,但是他和海森堡顯然都不知道古斯塔夫早在公元1632年的11月份便已經戰死在神聖羅馬帝國的呂岑。而且,雖然古斯塔夫戰死,他的軍隊仍舊憑借著過人的戰鬥力而取得了會戰的勝利。
而海森堡想必是在1632年也就是崇禎五年之前離開歐洲前往東方的,現在已經是崇禎十二年的春天,他手指著面前正變幻陣形的鎮虜軍。
“就是這種方陣,讓帝國聯軍吃盡了苦頭,將軍閣下的方陣與其一般無二,當能橫掃東方大地也未可知。”
李信心道能不一樣麽,自己前世那些戰爭軍史的資料可不是白看的,至少是在樣子上肯定與古斯塔夫二世的方陣會保持高度的一致。
並且,李信此前對鎮虜軍編制的改革就是以方陣為中心進行的。他此前也考慮過近現代編制那種軍事旅團營連排班的編制,但那畢竟是以散兵為中心而演化出來的,對於這種還略顯古老的方陣顯然是不盡合適的。
李信首先將總計2000人的軍隊分成了20個百人隊,其中火槍百人隊10支,長槍百人隊10支。然後以此為基礎,一個百人隊為一排,其中火槍排與長槍排合二為一隊,戰時分列左右,火槍排負責遠距離打擊,長槍排則負責肉搏。並且長槍排的長槍也做了相應的改進,由原先的兩丈余改為一丈,以適應機動性與靈活性的需求。
一支完整的方陣則由三隊,也就是三支火槍排與三支長槍排,外加一個補充排,通常為火槍排,共計七排所組成。而這以七排所組成的方陣則合為一營。整個鎮虜軍2000人可以大致分為三營,組成三個方陣,則合為一旅。
先前派去朝廷報功的程銘九與顧十四早已相機返回,分別被任命為第一營營官與第二營營官,第三營人則少了一個排作為預備營,營官則是在陽和衛的新軍中選拔而出。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鎮虜軍必須有鐵一樣的紀律,否則用東方話來講,他們還是一群烏合之眾。”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卻一針見血,海森堡訓練炮兵時便以嚴苛著稱,甚至還有人受不了憤而出走,但終究是大浪淘沙,能夠堅持到底的都是精華與精英。而事實上,經由海森堡所訓練的隊列,的確要比其他人所帶出的隊列要齊整了不少。
陣形演練完畢,炮兵營作為一支獨立力量華麗登場,在李信的改進的編制中,炮兵的級別很高,不再從屬於任何一直步兵或者騎兵,而是單獨成軍。
經過此前的準備,現在海森堡麾下的炮營已經擁有六磅炮十門,八磅炮六門,十二磅炮兩門。這些都是鐵廠出鐵以後加工趕製出來的,雖然性能與耐用性上不得而知但總算是城了規模,據說在十二磅炮上還使用了一種新的防炸膛技術。
令旗麾下,所有大炮分隊形排開,同時開火,一瞬之間,作為演練場的整個山谷都回蕩著震耳欲聾的炮聲,經久不絕。一輪之後,火炮手開始清理炮膛重現裝藥裝彈,再次發射,一連射了九輪直到炮體發紅這才停手。
那些一開始對這種花架子都不以為然的衛司衙門官員們都被深深的震撼住了,大炮齊射在聽覺和視覺上所產生的威懾力實在是大大出乎想象,再看遠處原本齊整的地面上到處都是大小不一的圓坑。
由於訓練時日尚短,還有出於安全考慮,火槍營便沒有進行實彈射擊,只是將各種戰術動作都進行了三遍這才罷手。不管怎樣,這次演習之後三衛所有官員都達成了一個共識,有了李信組建的新軍,便可與打草谷的韃子一較長短,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可是, 接下來局勢變化之大之快,讓所有人包括李信都目不暇接。
到了三月底,朝廷傳來消息五省總督洪承疇正式調任宣大總督,接著便是太原陷落的消息被證明不屬實,但流賊的確已經圍困太原半月有余,並且平陽,潞安等地也的確也已經被流賊攻陷洗劫,舉朝震驚。於是崇禎皇帝再次下令,內閣大學士楊嗣昌總督保定、山西、河南軍務,河南巡撫李仙風,總兵左良玉皆為其調遣。
四月初一,楊嗣昌大軍起行,太原陷落,晉王自盡殉國的消息便已經傳到了京師,崇禎皇帝大驚之下,在文華殿當場失聲痛哭。抱怨臣下,說在去歲流賊不是都被剿滅殆盡,該投降的投降,該逃命的逃命,怎麽如今突然又聲勢陡起,大有爆發而不可遏製的趨勢,於是又打算調孫承宗南下主剿,被大臣苦勸這才作罷。
得到太原陷落的消息之後,整個大同府亦是驚懼不已,太原陷落,便等同於大同已經直面叛軍,但經過一連幾次韃子入寇,大同府已經虛弱的不行,幾乎所有能戰之兵都在去歲與建奴一戰中損失殆盡。
初二,大同鎮總兵王樸帶著由京畿一帶招募的三千新兵抵達大同府城,大同人心這才稍稍安定。中使高時明更不敢提回京之事,愁的一半頭髮都白了。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流賊一路高歌猛進,已經直抵代州。代州屬陝西行都司振武衛,緊挨著大同府渾源州。更讓李信揪心的是,一個讓他牽腸掛肚的人還在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