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自然不知自己“得罪”朱大典甚深,隻覺得此人態度倨傲,又似反覆無常,總之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他之所以一口答應了其人違心的邀請,目的有二,第一是想進一步探知賀一龍在鳳陽城中行蹤,搞清楚此人是否已經得朱大典庇護,反之則立即對此人進行逮捕,似這等大奸大惡,首鼠兩端之徒,怎麽能眼睜睜看著招安,進入大明的官軍序列?
如果使此人奸計得逞,這江南的局勢又不知道要敗壞成了什麽模樣。李信深知像賀一龍這種人之所以能招安,完全是形勢使然甚至是別有居心,完全談不上對朝廷有半分忠誠度,一旦流賊再次勢大,此人的造反就會是遲早之事。
其二,李信是想借著與鳳陽巡撫朱大典宴飲的機會,改善一下與此人的關系,以彌補自己因為迎接來遲,造成的影響。很顯然,李信的第二種打算,完全成了種一廂情願的想法。他更不知道,這位剛剛謀面不久的巡撫已經偷偷的使出了兩記重拳,目標均是他李信本人。
至於賀一龍所部的人馬,李信初時真有收為己用的想法,但是親眼所見這些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屠戮手無寸鐵,沒有半分抵抗之力的婦女與孩子時,他就已經徹底放棄了這種想法。
一支已經殺戮成性無惡不作的軍隊,戾氣早就深入骨髓,如果收了過來,也難以融入三衛軍的體系之中,甚至會成為攪屎棍一般的存在。除了以上理性的判斷,還有一點,李信是在內心深處對這些敢對婦女和孺子孩童痛下殺手的流賊,充滿了厭惡之情。
李信當然不會以殺止殺,也不想輕易的放過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也因為此,他現在控制賀一龍所部的意圖,已經從收編轉為了秋後算帳。至於算什麽帳,自然是亂殺無辜的血帳。
追究的期限也不必過遠,隻從他兵過山東臨清與賀一龍所部相遇時開始,凡有戰陣之外屠殺手無寸鐵百姓之行為的人,他皆要予以嚴懲。尤其是首惡,定要嚴懲不貸。
出於穩定局勢的考慮,知道李信這等心思的,只有陸九等幾個少數的三衛軍高層。只等,將賀一龍所部的人馬完全分割處置,調換統兵頭目以後,將風險降的最低之時,再以迅雷不及突然出手處置。
只不過,這些事都要等到從鳳陽府城中赴宴回來之後,才能付諸實施。
時間已經到了十一月,眼看著寒冬將至。鳳陽府解圍不過三日功夫,這市面卻如春後的大地景象,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複蘇起來,城裡城外雖然仍在戒嚴之中,但已經有了百姓三五成群的扶老攜幼,返回家鄉。
看著百姓們打包效果,衣衫襤褸紛紛返回了家鄉,李信心中竟生出了莫名的感慨。他忽然問身邊的陸九:“兄弟,如果有一天戰事結束了,馬放南山,你有什麽打算?”
陸九想也不想的答道:“十三哥這話問的,自然是與十三哥衣錦還鄉……”
李信虛空一指東南,“金陵脂粉之鄉,六朝古都,是絕好的定居之所,如果我向在此常住,不知兄弟可願相隨?”
陸九初聞李信此話,就好像聽到了一件即不可思議的事一般,然後又搖頭不以為然的道:“這如何使得?讀書人不是也說麽,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
李信哈哈大笑,卻不再與之對答,隻讓陸九在他身後莫名其妙的瞪著眼睛,實在想不明白十三哥為何會有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想法。
中國人鄉土觀念重到了極點,是世界上其他任何民族都無法比擬的。正如一句俗語所言,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句話可以理解為人不忘本,但思維稍微發散一點,便也可以看出,土地對人們思想的禁錮已經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程度,即便在窮鄉僻壤過著豬狗不如的窮苦日子,也依舊守著貧瘠的土地,而不知變通,一味的生老病死。
這也是為什麽,偉大的大航海沒有發生在中國的根本原因。也許,在某年某月某日,中國可能早就有人抵達過那些新大陸,但這些土地都是些化外番邦之地,最終有很大可能成了某些奇書怪志裡一個地名符號而已。甚至可能連記載都不會有,當事人本身也根本就無從發覺,自己可能創造了人類第一……
轟轟大炮之聲陡然想起,這才把一通胡思亂想的李信拉回了現實,這是海森堡在鳳陽城外進行炮兵演習,如此做自是為了震懾賀一龍舊部中一些蠢蠢欲動心懷不軌之人的。
看著眼前一派凋敝景象,李信不由得一陣苦笑。明朝的內憂外患越發嚴重,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無法參與到與世界競爭的序列中去。固步自封和自高自大一對畸形的雙胞胎,就像桎梏鎖鏈一般,將這個巨人死死的束縛住,一步步猶自不覺的滑落向無盡的深淵。
就在這日晚間,好消息傳來,,濟西兵備道何騰蛟與淮安總兵孫之傑帶著數萬明軍已經過了臨淮,馬上就要抵達鳳陽府。至此,鳳陽局勢則進一步得到了鞏固,流賊對鳳陽府的威脅也將不複存在。
李信預計,革左五營的冒險軍事行動失敗以後,恐怕將有很長一段時間將蟄伏在湖廣與河南交界處的英霍山中。而李自成又志不在江南,自此以後江淮一帶所面臨的流賊之患,將遠遠弱於黃河流域。他也正好可以騰出手來,對以往一些僅僅是雛形的想法進行一番實施。一時間,本來情緒還有些低落的李信便驟然間又躊躇滿志了,也許他料想不到,他所面對的阻力,亦或是說對手,遠比他想象中強大複雜的多。
而此刻,李信將要去鳳陽府城中赴宴。他帶著陸九和十幾個親兵剛要動身,卻見一標人馬由遠及近,定睛看去,一馬當先之人風塵仆仆,竟是濟西兵備道何騰蛟。
“前面可是鎮虜侯?”
很顯然,何騰蛟遠遠的就發現了李信,一早就開口詢問。李信心道,何騰蛟來的倒快,隻不知此人親自趕來此地,意欲何為呢?按照常理,何騰蛟根本就沒有必要親自跟著那淮安總兵孫之傑一道來,想來想去,也只能是他此行或許還另有目的。
果然,何騰蛟與李信會面之後,簡單的寒暄了一番便直入主題,直言招安賀一龍是,要借機除掉他是真,只是不想陰差陽錯到了這般地步。無論是張方嚴抑或是何騰蛟都放心不下,生怕賀一龍打著浙直總督的幌子乾闖出什麽禍事來,那可真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在聽了李信的講述之後,何騰蛟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一副謝天謝地的模樣。
“還好,還好!那賀一龍既然在鳳陽城中,鎮虜侯不如便行文一封,讓鳳陽巡撫朱大典配合抓捕便是!”
何騰蛟的想法很簡單,隻以為這件事手拿把掐,勢在必得。李信沉吟了一下才問道:“不知何兵憲打算以什麽罪名逮捕此人?”
“那還不容易,此人心懷叵測,招安是假,圖謀不軌是真……”
何騰蛟說了半天,也沒有一樁在招安後,能結結實實指控賀一龍的證據。李信搖搖頭,“何兵憲這些說辭只怕,難以說服朱部堂!”
什麽叫難以說服朱部堂,何騰蛟愣怔了片刻才緩過來,大有不解的問道:“如何?朱大典因何庇護此人?”
李信一陣苦笑:“說起來也是氣悶,些許誤會而已,只是這朱部堂喜怒有些無常,不是個好說話的角色。李信這一回進城,正是設法溝通此事!”
他被文官掣肘的次數多了,那些背地裡下絆子挖坑的虧吃了不少,因此在處理與文官的關系上,便比之從前謹慎了許多,但凡能不結怨,便不結怨。又哪能想到,偏偏事與願違,這一回又將朱大典得罪的死死的。
何騰蛟忽然大笑起來:“都道鎮虜侯雷霆決斷, 如何也婆婆媽媽起來了?不如帶了兵進城去,不由分說先抓了出來,然後再做計較,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朱大典又能說甚?”
何騰蛟說了半天,也沒有一樁在招安後,能結結實實指控賀一龍的證據。李信搖搖頭,“何兵憲這些說辭只怕,難以說服朱部堂!”
什麽叫難以說服朱部堂,何騰蛟愣怔了片刻才緩過來,大有不解的問道:“如何?朱大典因何庇護此人?”
李信一陣苦笑:“說起來也是氣悶,些許誤會而已,只是這朱部堂喜怒有些無常,不是個好說話的角色。李信這一回進城,正是設法溝通此事!”
他被文官掣肘的次數多了,那些背地裡下絆子挖坑的虧吃了不少,因此在處理與文官的關系上,便比之從前謹慎了許多,但凡能不結怨,便不結怨。又哪能想到,偏偏事與願違,這一回又將朱大典得罪的死死的。
何騰蛟忽然大笑起來:“都道鎮虜侯雷霆決斷,如何也婆婆媽媽起來了?不如帶了兵進城去,不由分說先抓了出來,然後再做計較,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朱大典又能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