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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朝宗兄也來了?”
顯然,大夥對侯方域的到來甚為訝異,他既接受了金主的恩情,今次如何又來口誅筆伐金主,豈非是前者不仁,後者又不義?很快便有好事之人在《公揭》上尋到了侯方域的簽名畫押,同門名士們再看向侯方域的眼神裡,卻又已經多了幾分鄙夷。
最後還是黃宗羲將這些花邊風月的話題轉了回來,提及《公揭》上書也必然要聚眾請願,並坦言此番還有上一次的牢獄之險。複社士子們到了今日此時,已經如箭在弦上,誰還敢說在這個當口退出,否則必被士林同門所鄙視不齒,從此將再無翻身之日。
盡管知道危險在前,一乾名人士子們還是義正詞嚴的自白了一番心跡,只是多數人的臉色卻已經都冷了下來,再也沒有調笑冒襄與侯方域的那種從容與興奮了。
李信回到龍潭軍營已經是第二日,陳家兄弟的失蹤仍舊毫無頭緒,他知道因此而發怒也於事無補。但還是按照軍法,從中處置了幾位當事的士卒軍官,其中就包括總覽負責看顧事宜的親兵隊官李雙財。
李雙財的本官剛剛由把總破格晉為守備,這回受了罰又被重新降回了把總,害得他守備印信還沒在手中捂的熱乎便又繳了回去,整天悶悶不樂,將一眾屬下狠狠的罵了一通。
今日李雙財又在借故發落屬下軍卒,正被親兵營官牛金松瞧見。牛金松帶兵向來很少打罵,對李雙財這種管束方式自然也是大不認同。李雙財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快速走了過來,心裡暗叫倒霉。這姓牛的一向看他不痛快,今日自己糟了處罰還不得落井下石嗎?
孰料,正在李雙財準備迎接雷霆怒喝的時候,一陣極為和緩的笑聲卻傳進了耳朵裡。
“不就是丟了個把人嗎?將來戰陣上砍他幾顆賊子首級,甚都回來了…”
李雙財等了半晌不見下文,抬起頭時卻見牛金松已經走的遠了,害的他好一陣疑惑,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牛將軍好像是在勸慰他呢…
龍潭縣內,有人憂愁就有人歡喜。縣令陳文柄自米風波以後又重新抖擻,一腔熱血都撲在了差事上面,短短十幾天竟將局面拾掇的井井有條,更為可喜的是督造衙門的本差,織布廠的建設已經進入到尾聲,先前預定的織機也基本上打造完成,只等在鄉裡招了往日間的熟練織戶,便可趕在夏季開工。
可巧,數日之間一直沒有音訊的鎮虜侯又喚他往縣城外軍營回事,便興高采烈的坐著綠呢小轎出了縣衙。
李信之所以招陳文柄來軍營的原因卻並非陳文柄自己所想的,乃是平抑市價,穩定民心,還有督造織布廠即將完工之功。恰恰相反,而是他並不以為意的一樁舉措。
當李信以此為由對其毫不吝嗇誇讚之言的時候,龍潭縣縣令陳文柄吃驚的一張嘴洞開,好久都沒能合上。
原來,李信回到龍潭軍營以後,提起城中米市的交易時,幾位營中處理相關事務的書辦便對陳文柄的一應舉措讚不絕口。
米價風波過後,這米市並沒有如預料一般煙消雲散,土崩瓦解,熱潮散去後仍舊有數量客觀的豪客齊聚於大倉米市進行交易。陳文柄受了李信的訓斥以後,再不敢對這些人用強,於是便想出了一個變相攆人的主意。
首先,他一早在大倉米市外招貼布告,即日起進入大倉交易米劵之人必須在督造衙門登記籍貫,並開列履歷報備以備不時之需。其實所謂的不時之需,意味明顯至極,誰若想意圖不軌,官府連他祖宗八代都了如指掌,誰都別望向逃脫罪責。不但如此,入市交易之人還須有籍貫所在地後者應天府士紳名流作保,否則即便開列籍貫履歷,仍被視為沒有準入米市的資格。
只是這還不算完,前兩條要求達到以後,還有最後一道坎。每人須向督造衙門繳納入市保證金一萬兩銀子,同時這筆保證金僅以抵押款項的名義在督造衙門保存,一年後如不再入市交易,可憑借督造衙門開據的憑據領回這筆把保證金。
由於督造衙門官吏大倉米市需要成本,所以會在每日由成交量按一定比例抽取厘金,且將會以攤派到每位入市人頭的方式收取。
就在陳文柄以為絕大多數的人都會畏難而退的時候,可結果卻大大出乎預料,因為這道苛刻門檻而流失的交易豪客竟不足總人數的一成。相反,有了官府大張旗鼓的介入,交易豪客們對米劵交易的前景極為看好,這幾日竟出現了自米風波米價狂跌之後的又一次繁榮景象,進入米倉交易市場進行米劵交易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這一樁樁舉措把李信都聽的一愣一愣的,如果按照陳文柄這種搞法,而且交易人數又逐漸增多,那麽僅僅收取保證金一項,且按一百人算起也要有百萬銀子的入帳啊…不過,李信卻不知道陳文柄的最初打算,所以在當他毫不掩飾對陳文柄的讚許之意時,陳文柄卻暗暗連叫慚愧。這樁事純屬陰差陽錯,就連他都是始料不及的。
不過既然木已成舟,陳文柄也正是樂觀其成,有了這一樁結結實實的進項,總算在鎮虜侯那裡為自己扳回了一城。因為他十分清楚,自從有了強逼各縣改稻田為棉田的事情後,自己今後的身家和前途已經完全徹底綁在了李信的戰車之上。
與此同時,陳文柄又將幾日來的進出帳目恭恭敬敬的雙手捧給了李信。米風波時,李信曾派米琰和李達前去督理帳目,但是在購米結束之後,也就不再干涉督造衙門的運轉,又將這二人招了回來。因此,督造衙門的財權又重新落在了陳文柄的肩上。
李信接過了陳文柄遞上來的帳冊,隨意翻看了幾頁,其中一筆筆記載的可謂詳盡之至,不過明朝時人的記帳之法他卻看的一頭霧水,最後總在最後一頁翻到了一個總計,卻是足足有一百又零十數萬兩的白銀。
盡管此前李信已經暗自計算了督造衙門的進項,但親眼所見了帳冊之後,還是大為咂舌。同時也暗暗心驚,江南魚米之鄉富豪之多,遠非想象中可及,陳文柄的這一套摟錢辦法也僅僅實行了幾日的功夫,待時日漸長,隻恐還會有一定程度的增長,屆時又將是一筆不小的進項。
“好,好…真看不出縣尊還是理財能手…隻接下來唯恐縣尊的肩頭還會壓上更重的擔子,還請縣尊不要拒絕啊…”
陳文柄的臉上已經笑開了花,理財能手的話他自問慚愧,但肩頭要壓更重擔子的話雖然說的粗糙,可還是從其中嗅出了一絲要升官的味道。於是,趕緊起身拜倒:“鎮虜侯有所吩咐,下官敢不從命…”
到了此時此刻,陳文柄哪裡還有半分文人風骨,十足的一派奴顏婢膝,連旁邊的米琰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不過李信卻不以為忤,他的夾袋裡實在是人才匱乏,只要能為之所用便顧不得什麽黑貓白貓。更何況,一個殘酷的事實告訴李信,那些頗具風骨的讀書人,最終不都是和他貌合神離,甚至反目相向了嗎?只有這等實用圖利之輩才是最佳的合作者。亦或是說,李信自有辦法以利害驅使他們為己所用。
正如讀書人常洋洋自得於品質高潔,孤芳自賞的“君子可欺之以方”,圖利之人何嘗又沒有自己的處事之道呢?只要適當的加以引導, 一樣可成陶朱、管仲之功。
沒過幾日,龍潭縣縣衙來了一位陌生豪客,自稱是湖廣黃州人,特為買米而來,且至少需要稻米五十萬石。
陳文柄正愁著手中還有大把的米劵難以兌現,聽說有大批買米的豪客造訪,自是欣喜不已,忙令人引來縣衙會客正廳。
這些日子以來,陳文柄著實為手中握著的上百萬石稻米犯愁,雖然米劵在手,可兌換起來還是破費周折。這些米劵絕大部分都是蘇州府一位沈姓商人所具,這位沈姓商人在南直隸自是如雷貫耳,但此人卻早有話捎來,他的米倉在常熟,若要兌換還須他親赴常熟一趟。
他犯愁的正是這一段距離,一面派途中除了意外,另一面又怕路途靡費頗具,又在鎮虜侯那裡得了壞印象。所以陳文柄一直試圖將這些米劵發賣出去,可鎮虜侯又有嚴令,再不可以督造衙門進入大倉米市,否則官府不成了坑害百姓的賭檔嗎,既做莊家,又下水撈錢。而民間又沒有如此大的需求量,真真是讓他頭疼不已。握著一些紙片樣的米劵在手,畢竟不如銀錢在手來的安穩。
正在陳文柄抓耳撓腮之際,這位來自湖廣的豪客可謂是及時雨啊。
“甚?多多益善?本官這裡有米劵百萬石,你,你可能一口吃的下?”陳文柄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難以自抑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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