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位女子出現,顧十八娘立刻垂手後退一步。
皇室帝王所生的子女才能稱為皇子公主,而王侯家的女兒只是郡主,雖然只差一個字,地位顯然是不同的,如今的隆慶帝無子嗣,因此此時皇室也沒有公主。
這位白玉郡主雖然不是公主,但地位卻是一般豪門望族家的女兒不可比擬的,而且恰是因為隆慶帝無子女,因為其出身的緣故白玉郡主深得皇室喜愛,是以被當做公主一般的待遇。
聽到這個名字出現,顧十八娘心頭閃過震動,不由微微抬頭看了眼。
那一世,哲郡王即位,皇后就是白玉郡主,真沒想到今生她有機會見到母儀天下的皇后,轉念一想,她極有可能成為天子的恩人,還有比這個更讓人吃驚的事嗎?
察覺到她的視線,白玉郡主的目光陡然轉過來,如利矛破空。
顧十八娘忙垂下頭。
“恩,是有點不方便見客。”文郡王的聲音響起,身形微轉,走上前一步,也擋住了白玉郡主的視線。
“是怎麽了?”白玉郡主微微一笑。
“不小心染了風寒。”文郡王答道。
“真的?”白玉郡主面上浮現關切,上前幾步,站在他面前仔細的查看,點了點頭,“臉色果真不太好….”
“所以,暫時不想見客,不知道是白玉妹妹來了。”文郡王淡淡答道。
“我也是聽人說文哥哥身體有恙,不放心才特意過來看看….”白玉郡主以手輕掩嘴角低聲說道。
文郡王的眼光微閃,看著白玉郡主點了點頭,嘴角揚起笑。
“那白玉妹妹現在覺得如何?”他笑道。
白玉郡主展顏一笑,目光掃過一旁垂頭侍立的顧十八娘,意味深長的拍了拍文郡王的手臂,“現在看起來沒什麽大礙….”
文郡王笑了,聲音清亮。
“既然來了,要坐一坐嗎?”他看著白玉郡主問道。
“好啊。”白玉郡主露齒而笑點點頭,帶著小孩子的歡悅挽住他的胳膊。
看著在亭台水榭間對坐下棋的二人,顧十八娘的眉頭不由蹙起來,眼中也閃過一絲焦慮。
“沒….沒事吧?”黃內侍端著茶水而過,用急的都快要哭出來的聲音低聲問道。
今天是下床的第一天,原本打算不過是隨便走一走活動一下適應適應。
“早知道就不賞什麽花,留著力氣來這裡….”顧十八娘輕咬下唇低聲道,亭台水榭裡傳來白玉郡主清脆的笑聲,二人望過去,見她揚起粉拳在文郡王肩頭捶了下。
顧十八娘與黃內侍同時側臉打個顫。
“哎,救星來了!”顧十八娘帶著幾分歡喜低聲說道,目光看向長廊的另一旁,已經有好幾日不見的中年男人正一臉肅穆的急匆匆而來。
黃內侍輕聲念了聲佛,端著茶讓開路,讓中年男人先行,自己歡天喜地的跟著進去了。
顧十八娘也松了口氣,面上浮現笑容。
果然不多時,白玉郡主站起身來,含笑告辭,在一眾侍女的擁簇下款步出來。
顧十八娘垂頭往一旁退了退,視線落在腳下如同流雲彩霞般裙擺,裙擺劃過一道弧線停下了。
“你….”白玉郡王的聲音響起。
“郡主….”顧十八娘浮起笑,抬頭才要說話,一個耳光帶著凌厲的氣息刷的打過來。
啪!
留著長指甲的手狠狠的掃過顧十八娘的臉頰,一縷縷血痕立刻從臉上滲出來,卻因為力道恰好,人並沒有跌出去。
不知道是因為被打的還是被氣的,顧十八娘隻覺得腦子轟的一聲,懵了。
“你這麽不懂規矩嗎?”白玉郡主高高在上的眼神盯著她,冷聲道:“見了本郡主竟然不下跪?你這等不通禮儀的婢子是從哪裡來的?”
火辣辣的疼已經讓顧十八娘冷靜下來,白玉郡主說的沒錯,像她這樣身份的人,就算是當朝一品夫人見了也不敢怠慢,普通官員家的夫人小姐,見了盈盈下跪也不為過。
這個女人,不對,這個小女孩子,估計是因為看到自己方才跟文郡王逾禮親近才要給自己個教訓的吧。
“是,郡主贖罪。”她重重的跪下,頭伏在地上,顫聲說道。
“你們這樣的婢子我見得多的是,所以,安守本分些,別忘了自己的身份!”白玉郡主冷冷的聲音高高在上而來。
“是…”顧十八娘低聲應道,腳步環佩聲響漸漸遠去了。
她抬起頭,神色平靜,似乎感覺不到臉上的疼痛,看著一聲家院打扮的彭一針正撒腿跑來,忙站起身來,也向亭子裡跑去。
“怎麽樣?”看著躺在被子下昏睡過去的文郡王,中年男人黃內侍衛以及顧十八娘三人人難掩憂急的同時問道。
彭一針抬手抹了把額上的汗,“沒事,沒事。”說這不由由衷的點頭讚歎,“郡王果然厲害,要換做別人早就呼痛了,他竟然還能談笑風生,怪不得人常說真龍之子呢,跟俗人是不一樣….”
聽他說的粗鄙,中年男人略帶不滿的瞥了他一眼,卻並沒有出言斥責。
“日子定了…”他目光掃過二人,神色帶著幾分肅穆。
是冊封皇子的日子嗎?屋內三人一時間呼吸頓止。
“九月十三。”中年男人鄭重說道。
只有四天了!這比預想中提前了好幾天。
“怎麽會?”黃內侍驚慌的失聲。
中年男人神色凝重的吐了口氣,“有人給陛下進言,說文郡王病重…”
一天沒有確立皇子,所有人都還是有機會的,只要有一絲希望,自有人不肯放棄。
“這幾天必須保證郡王不出任何紕漏,直到冊封大典順利結束。”中年男人的視線落在彭一針身上。
彭一針面上浮現難色。
“我原本以為還有七八天…”他不自覺地搓手,“如果…如果要保證郡王這幾日不出紕漏的話…”
“怎樣?”中年男人問道。
彭一針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一般抬起頭說道:“那就必須在大典結束後就進行最後的診治!”
中年男人頓時色變,“那怎麽可以!”他失聲說道。
按照他們的計劃,至少也要在大典冊封七天后再進行最後一步決定生死的診治。
“難道郡王受這麽多苦只是為了這個儀式嗎?”他臉色極為難看,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大典一結束,如果郡王就….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會被記入皇譜…”
“可是事到如今,還有別的辦法嗎?”顧十八娘開口說道。
早也是死,晚也是死,關鍵是,到目前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中年男人自然也明白這個,他看著顧十八娘,頹然吐了口氣。
“那麽你們準備好了嗎?”中年男人的視線落在彭一針身上。
彭一針深深吸了口氣,重重的點頭,看向顧十八娘。
“我製藥需要三天,正好來得及。”顧十八娘說道。
中年男人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忽的彎身施禮。
“大人,小的不敢當。”彭一針和顧十八娘忙大禮回拜。
“別客氣,這一拜是老夫謝謝你們…”中年男人看著他們負手說道,“或者是給你們送別….”
郡王生,你們勝,則皆大歡喜,郡王死,你們敗,則一切皆休。
彭一針和顧十八娘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看著這男人轉身出去了。
文郡王是在沉睡中被強行喚醒的,他的精神極為倦怠,人也似睡非醒,軟軟的靠在枕頭上,燭燈發出昏黃的光,讓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
有人在眼前晃動,接著就是苦苦的藥送到嘴裡,因為在似醒非醒中,一直壓製的倦意讓他下意識的抗拒。
“…郡王,我知道很難吃很苦…”
“…再吃這一次,就可以三天不用吃了….”
軟軟的聲音在耳邊蕩蕩悠悠,讓他一口接一口的吃著那苦苦的令人作嘔的藥。
“….郡王,我去給您製藥了….”
“…郡王,您要好好的等著我….”
顧十八娘幫著黃內侍扶文郡王躺下,才要退開,手卻突然被拉住了,她低頭一看,見是文郡王的手從被子下伸出來。
“郡王?”她便在床邊跪下,看著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的文郡王,“可是還有什麽吩咐?”
文郡王的嘴輕輕動了動,卻是沒有發出聲音來。
“黃大人….”顧十八娘看向黃內侍。
“郡王,郡王….”黃內侍將頭貼過去,輕聲喚道,“您要說什麽?”
“藥…藥….膏….?”他抬起頭,面帶不解的重複一遍,“還需要什麽藥膏?”
顧十八娘搖搖頭,文郡王再一次陷入沉睡中,她輕輕的抽回手站起身來。
“明日郡王就會醒的,有什麽事那時再說吧。”她低聲說道。
黃內侍點點頭,再一次整理了文郡王的被褥,輕輕放下帳子。
“那我告辭了,我需要去準備一下,然後我就開始製藥,這三天三夜我將閉門關窗,任何人不可打擾與我。”顧十八娘對黃內侍施禮說道。
“那就有勞顧娘子了。 ”黃內侍點頭說道,回禮。
燈光下,顧十八娘抬頭衝他又是一笑,便轉身去了。
“唉….”黃內侍熄滅了一盞燈,在腳踏上坐下,歎了口氣,忽的想起方才那姑娘方才的模樣有些不對。
“哦!”黃內侍一拍手,“可不是,半邊臉都腫起來了,還有幾道血印子….”
文郡王在白玉郡主離開後,就陷入昏睡中,大家都忙著這些了,倒忘了顧十八娘挨了白玉郡主一巴掌。
“可別破了相…”黃內侍手拄著下頜自言自語說道,猛的手一滑,跳起來,“哎呀….”
他失聲喊道,旋即又忙掩住嘴,只怕驚擾了文郡王。
“我真蠢啊!”他抬手輕輕打了下自己的臉,“膏藥嘛!膏藥嘛!”
說罷抬腳就向外走,一面輕聲喚道,“顧娘子顧娘子,你等等,先別去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