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眼神是最奇妙的東西，可以瞬間表達出多種含義。以前隻認為眼神隻高等動物人才擁有的，後來發現很多動物也有，像老家的黃牛，年老力衰被宰的時候那留著豌豆大的眼淚的眼神著實令人心碎。像現在坐在我旁邊的可達鴨，經常可以看到他因為食物不滿意而對我流露出的不屑，這點讓我很不爽。

黃神醫看到美女的時候八分欣賞兩分熾熱的眼神同樣令人震驚，可見食色性也這句話的永恆真理。但是他老婆離開他也已經十年多，他也處於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年紀，但一直未見任何行動，所有的行為與情緒只會眼睛裡流露出來。

看到蘭花這樣的典型非美女，黃神醫的眼神超乎尋常的犀利已經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過隻持續了兩三秒鍾，便偃旗息鼓。

神醫蘭花和莫小雙三人都沒見過范文程，黃瓜也沒注意到，只有我一個人如坐針氈坐立不安。莫小雙見狀就問:“一刀，你怎啦?痔瘡犯啦?”

這是個很尷尬的話題，兩個大男人之間都羞於討論，莫小雙居然赤裸裸血淋漓地跳出來。我猝不及防，刷的羞紅了臉。趕緊轉移視線假裝沒聽見，卻意外地發現范文程那桌有多了一個人。

多的那個人灰夾克庫爾班，他臉上還是病態的蒼白和潮紅的顏色夾雜在一起，如同豆腐腦裡混著豬血，分布得極度不均勻。灰夾克庫爾班臉上是祈求厭惡和恐懼匯集在一起的神色，細細碎碎地在說些什麽，我想用心地去探聽，但是一直被其他人說話的聲音打斷注意力。

過了一會兒庫爾班站起身，走到門口，點頭哈腰，給一個人引路。這個人的出現讓氣氛頓時凝重起來，因為這個人也算是熟人了，正是找庫爾班討債並提出買眼角膜的光頭獸哥。

他也來了武漢。

此時我最擔心的是莫小雙。因為此時雖然范文程灰夾克和光頭三個人都不是善茬，對我們也不會多麽友好，但是畢竟沒有看到我們。莫小雙牛脾氣上來也，肯定要是過去揭露人家黑暗面目。

好在小姑娘還在生黃神醫的氣，死死地瞪著他，黃神醫熾熱的眼神熄滅後泰然自若地用牙簽剔牙，參與到黃瓜與蘭花的後現代主義文化流派的討論中，可達鴨時不時地呱呱叫兩聲，發表自己的意見。莫小雙插不上嘴，氣得臉頰鼓鼓的。

我有意無意地盯著范文程那邊，被他打的那一巴掌是奇恥大辱，我總得想法設法換回去。光頭獸哥說話越來越激動，突然一拍桌子，大吼道:“我是個講道理的人。但不代表我獸哥好欺負！說好兩件貨的，怎麽只有一件！你不說出子醜寅卯來休怪我翻臉！”

范文程仍是笑著，示意光頭淡定淡定。這時我才發現他身上的繃帶都沒有了，臉上的瘀痕也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般，恢復能力真是強悍。他說話還是不急不緩，於是我就聽不到了。光頭氣呼呼地坐著，陰著臉，一句話不說。孫雯坐在范文程旁邊，微笑地看著光頭。

約莫過了幾分鍾，站著的庫爾班跑到樓下，看清楚領上來的人的相貌的時候驚得讓我差點直接跳到桌子上:居然是司機江陽！

我思考了幾分鍾，明白原來光頭到武漢來買賣器官了，江陽上次提到要買腎的的聯系人就是他！江陽和范文程和庫爾班都遇到過，相比是他們耳目眾多，打聽到江陽急需要錢，而且身體素質還不錯。

江陽終究還是屈服於現實，要換錢給妻子治病。他坐在光頭的這一邊，惶恐不安。

我感到一陣陣的心酸。

庫爾班打著哈欠，

從包裡拿出一摞紙和一支筆，放在江陽面前。江陽哆哆嗦嗦地一頁一頁地看，額頭上全是細汗，看的過程中放了好幾個屁。不過威力不大，只是讓范文程等人皺了皺眉頭。灰夾克滿臉討好的說話，刹那間我發現灰夾克不大的聲音我聽得清清楚楚。他說道:“獸哥，我的介紹費就當是還您剩下的利息吧，剩下的我再想辦法，只是眼角膜不能賣啊，我的一隻眼睛已經壞透了，剩下的這只看什麽模糊，摘了就成瞎子了。”獸哥哼的一聲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姓范的，你也不是什麽好人，做這種生意遲早會斷子絕孫的。”

范文程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冷，說道:“獸哥您呢?您的生意是什麽好生意?大家半斤八兩，別也別說誰。 ”

獸哥面目猙獰，站起來把頭湊到范文臉前一尺，說道:“我是個講道理的人，什麽都講究資源。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要錢不要命。看這個慫貨，我什麽時候強迫過他?你這生意，一毀就是整個家庭！”

范文程恢復笑道:“和氣生財嘛。都是混口飯吃，那麽認真幹嘛，來，喝酒喝酒。這的牛肉不錯。嫂子，給獸哥倒酒啊。陽哥，看完了沒意見就簽字吧，簽完了眼睛亦必一睜，就什麽都有了。”

可達鴨呱呱叫了兩聲，我又聽不清楚了。心中震撼不已，原本以為范文程只是個普通的混混頭子，一個街頭流氓而已，沒想到還是個毒販，可惡的還參與器官買賣的中介。灰夾克小偷小摸就算了，還搶劫，搞醫鬧，參與嚴重違法的器官買賣，吸毒還吸瞎了一隻眼睛。可憐和可悲向來連在一起。

慫恿江陽賣腎絕對是錯誤的行為。但是，江陽賣腎本身是對是錯呢?他不是利益熏心，不是好吃懶做想一勞永逸，而是舍己為人，拿血肉換錢救結發之妻。

江陽顫抖著雙手拿起了筆。

我正猶豫需不需要冒著被群毆的風險出言製止江陽的時候聽到一聲低吼:“庫爾班！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

來者是洛陽新疆人首領老馬，他站在門口，雙手握拳垂在褲腳邊，眼睛直直地盯著庫爾班。庫爾班躲在范文程背後，不敢看老馬。范文程冷冷地說道:“你們家族內部的事情我不想管，不要打擾我和獸哥的買賣就成。”

老馬大步走過來，一把抓起江陽面前的合同，撕成兩半。空氣中開始彌漫火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