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們的新劇本。”當利維拿出了劇本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犯了一些小錯誤:這個劇本還是中文版的，克拉克根本不看懂，因此，這個劇本，他只能夠一點點給克拉克口述完了。

　聽完了利維的敘述，克拉克坐在那裡，一時間一句話都不說。他眉頭緊鎖的樣子，讓利維也有些驚訝，他的樣子看上去可不是驚喜。

　“你不喜歡這個故事?”

　“不，怎麽會?別忘了，我也是紐約大學畢業的，我學過足夠多的斯科塞斯的電影，對於黑幫片我是很喜愛的，尤其是這樣的新穎的黑幫片——只是，我一直都以為，黑幫片描述的重點應該是人不屈服於命運，對命運的抗爭和怒吼，這樣的迷茫的主題拍攝成黑幫片，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你確實看斯科塞斯的電影看多了，”利維笑著說了一句，然後才把劇本遞給了克拉克，“劇本是我在亞洲帶回來的，還沒有來得及翻譯，故事梗概我已經告訴你了，劇本上面的分鏡頭，我指給你看。”

　克拉克揮揮手，接過了劇本，卻製止了利維的講解，他隨手翻看著劇本，也再次開口提出了問題，“尼克，我真的不知道，你還能看懂中文?”“有什麽奇怪的嗎?你知道香港有不少好電影的，不去看看他們的劇本是個損失。”

　對利維的解釋，克拉克只是聳聳肩。他靜靜的坐在那裡，翻動著眼前的劇本，無言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開口說話，“你跟我說你在亞洲找到了劇本，我還以為，你在電影節上，遇到了某個東方的文藝片導演。然後受他的影響，產生了拍攝新電影的想法。可是，你想要拍攝的，竟然是這麽一部電影……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

　“說實話，我沒有想到你準備的是這麽一部電影，更沒有想到。你會連完整成熟的劇本都沒有，就已經開始跟我商量著怎麽辦了。你對這個電影劇本真的喜愛到了這種程度?真是令人吃驚。”

　利維聳聳肩，沒有答話:他喜愛的可不是劇本，而是電影。

　“警察和黑幫彼此進入對方的臥底的故事……尼克，這個故事。和你以前的電影，可是很不一樣呢。”克拉克合上了劇本，“我看不懂中文，不過我看得懂分鏡頭，也了解了故事大概，那麽我說說我的看法好了。”利維伸伸手，示意他開口。

　“你說你很喜歡這部電影，看了分鏡。我也大概可以看懂了——分鏡很細膩，也很出色，首先說說我的想法:我同意你認為這部電影很棒的說法。甚至我可以看得到，你在這裡面向教父致敬的想法和野心。不過，尼克，這部電影想要拍攝的話，我先提幾個問題吧。”克拉克的面色有些凝重，“我也大概想到。你先來找我商量，而不是先去找鮑勃改劇本的用意了。”

　“哦?你想到了?”

　“是的。因為這一部電影，最大的難度不是劇本。而是電影的拍攝。你怕的不是劇本改不好，而是電影拍不好。”克拉克拿著劇本，翻看著分鏡頭的同時，也在開口說話，“首先說，這不是一部藝術片了。這部電影更加接近於商業片了，商業片的電影，在節奏上需要更強。拍慢節奏的電影，你做得很好，可是，這樣的電影需要的節奏更快，而且局部地方，比如幾個死人的地方，需要當時爆發出來更大的情感，這些地方，該如何拍攝你就得考慮好了。而且，這部電影如果拍攝，就必然是多線推進的，多線推進的電影拍攝難度更大，如何保證敘事結構清晰流暢，這也是個大問題。”…

　“你說的沒錯。”利維點著頭，同意了克拉克的第一個說法。

　利維以前拍攝過的電影，大部分都是單一線程的，就算是有交叉的部分，也大多是節奏不快的電影。可是現在，要拍攝一個雙線程的商業片，那就需要大量的平行，交叉蒙太奇結合，如何在運用這些技術的時候，保證電影敘事清楚，同時讓畫面足夠自然流暢，這也就是一個問題。

　“然後，第二個問題，這部電影不再是一個單一主角的電影了。就你說的，還有我看到的，這部電影裡面，至少有兩個人是主角:兩個臥底都有著很重的戲份。而與此同時，他們兩個的上司，也都有著很重的戲份，甚至可以說不弱於主角。那麽你就必須考慮到一個問題:這四個人，都需要表現出來自我的性格，同時還都不能夠被和自己搭戲的人壓倒，那麽這四個人如何分配戲份，如何合理勾畫，也就是個大問題了。尼克，你的三部電影，全都是單一主角的，楚門的世界和天使愛美麗中，其他人物幾乎都是就可以代表的，竊聽風暴雖然不太一樣，可是一方的戲份也是完全壓倒了另外一方的，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雙線。而這一部戲，幾乎是警匪雙方的戲份持平，同時表現出來兩個不同的人物，你能不能夠做到?這也是個很大的問題。”

　這點比起來上一條，甚至可以說是更加重要的。利維的電影拍攝了三部，可是他的電影，還是都是單一主角的電影。他的電影能夠捧起來演員不假，可是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演員的戲份足夠。

　而如果拍攝這一部電影的話，可以說不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而是四個人的大舞台了。雙雄的場面，最為忌諱的，就是表演中一個人被另外一個人完全壓倒，可是這種被完全壓倒的場景還很多:勇闖奪命島，變臉這些都是凱奇被壓倒，夜訪吸血鬼中，皮特被靚湯完全壓倒。這個電影中有四個人，有警察局中黑幫老大和警察老大的正面對峙，有黑幫老大和黑幫臥底的試探交流，有警察老大和黑幫臥底的天台對話，有警察老大和警察臥底的交談，更有天台上兩個臥底的對話——這四個人，幾乎兩兩之間都有正面交鋒，把四個人的魅力全都展現出來，讓任何一個人都不至於被別人壓倒，這也很重要。

　“再有，就是表演的問題。這幾個人雖然都不是絕對的主角，可是表演的壓力，都是非常重的。這部戲裡面，雙方的老大都要展現出來一定的霸氣和個人魅力，兩個臥底，基本上都是在全程表現戲中戲，而且作為智鬥，他們需要更多的眼神和台詞的功底，這些演員，可不好找。”

　演員的問題，自然也得是需要注意到的關鍵問題之一。這部電影的演員數量和質量要求的太高了，克拉克心裡，也有些想不出來合適的人選。

　“這話也沒有錯。”利維再次點頭，“還有嗎?”

　“還有的部分我都不擔心。比如說警察局的吃飯這場戲，是想要用黑幫老大對食物的熱衷，和警察局老大抽煙冒出來的煙，來表現一個世俗的追求，和一個對理想的追求吧?還有天台會面，藍天和破敗的天台環境的強烈反差對比，是為了展現兩個人的心境的不同吧?這些細節，我相信你可以做的很好。主要的問題，就是前面我說的那三個。尼克，我看得出來，你拍攝這部電影，大概是想要轉型，想要拍攝一些更為大眾口味的電影，不過你要小心，這部電影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拍攝電影，不是有了好劇本就萬事具備的，導演的水平，也是很重的方面。這部電影只是看看劇本，克拉克就已經發現了和利維以往的劇本的太多差別。剪輯上的要求，拍攝上的要求，對演員調控把握上的要求，演員演技上的要求，節奏的把握要求……謎團公司現在有了足夠好的硬件設備可以應付一切電影，但是利維是否有軟件能拍這部電影?

　“尼克，就這部電影來說，我認為這是個很好的電影。可是，就你來說，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勸你拍這部電影。這個電影拍攝難度很大。作為影迷，我想要看到這部電影， 可是作為你的朋友，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勸你拍攝它。你真的考慮好了，想要把它拍出來?”

　“克拉克，現在不是你問我，而應該是我問你:你認為我不太可能拍攝好了，那麽，你還會幫我嗎?”

　聽完了克拉克的話，利維沒有立即解釋，也沒有開口反駁，相反，他帶著笑容，對克拉克提出了問題了。

　利維的問題，讓克拉克挑了挑眉頭，他的神色變了一下。利維的笑容已經說明了一切了:這些東西，利維不是沒有考慮過，他可能考慮的比自己更早，只是，對於這個電影，他有著足夠的自信心。

　這部電影是部黑幫片——從選擇的題材上來說，利維的野心，從一開始就瞄準了電影的金字塔頂端了。這是個挑戰不假，可是利維也沒有畏懼過這種挑戰。

　“既然你認為你能夠拍好，那麽，我自然奉陪到底。而且，我很高興，尼克，在已經有了成就之後，不滿足於現有的成就，追求更多的東西，這才是一個像樣的導演該做的事情——尼克，我得說，你沒有忘記你曾經的追求，你依然是最好的導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