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評論四散飛揚著,利維帶領的劇組,此時卻也在進行著自己的拍攝。
此時此刻,在鏡頭前面,一個看上去相當優雅肅靜的房間裡面,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正在抬頭看著牆上的一副新的藝術品,一個鑒賞家正在給老人講解著畫的內涵,而站在他旁邊的護理工,也在發出著自己的評論。
“這幅畫的作者匠心獨運,從特殊的結構上把藝術的美感體現的淋漓盡致……”
鑒賞家的聲音,讓老人露出了些許讚同的態度,可是在一旁的護理工,卻並不能夠認同。
“就這麽一灘鼻血?你能夠看出來那麽多東西?”聽著鑒賞家畫的內涵,李斯特很不滿的走了過來,對這些東西,他全都不懂,覺得也全都是蒙人的,“我就問一個問題,這一灘鼻血多少錢?”
“大概三萬美元。”
這個價格讓黑人扭過了頭,對著輪椅上的白人睜大了雙眼。
“三萬美元?買一灘鼻血?喂,如果你想要一灘鼻血的話,我可以給你做的更好,比這便宜得多,而且,如果你想要的話,要多少有多少。”
鑒賞家一臉的錯愕,而輪椅上的白人面上掛上了微微的寬容的笑容,可是,本來該是雲淡風輕的就此過去的他,此時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停。”
看到這一幕,利維在一旁也不得不喊停了。輪椅上面的布裡吉斯聽到他的聲音也站了起來,趕緊倒著歉,“對不起,導演。這是我的錯誤。我不該笑的,但是這個家夥的表情實在太好笑了……”
“這裡本來我就該表現得很好笑啊……”小古巴.戈丁無奈的攤開了手,“要的不就是這種對比嗎?”
“我說了是我的錯誤,對不起了。”布裡吉斯再次搖搖頭。
“沒關系的,我們可以再來一次。”
對布裡吉斯的導演。利維笑笑,開口表示了原諒。這讓布裡吉斯再次笑笑,沒說什麽就坐下了。
對導演這樣的態度,他相當感激:導演知道殘疾人很難演,對他很寬容,這是演員的幸事。
其實。
對於殘疾人的表演,早在90年代,好萊塢就已經有了很深的經驗了。從阿甘正傳那個時候,在截肢的雙腿處理上,用的就已經是電腦特效了。這些場面,本來就很多人在拍攝。
而這一次,布裡吉斯面對的是要拍攝一個徹底癱瘓的人,這個表演稍微有些難度。
癱瘓者的身體幾乎全都不能動,表演這樣的角色,不只是需要全身捆好就可以的,人體是處處相聯系的,身體的癱瘓。也會對人的動作,神態產生很大的影響,而同時。癱瘓在床的人需要大量服藥,藥物也會對人有一些副作用,這些作用,從肌肉僵硬到眼神渙散都有,想要把這些都表演好了,殊為不易。
而且。想要表現好了一個殘障人士,除了要表演出來身體上的問題之外。表現出來心理上的問題也是很重要的方面。
作為殘疾人,是有著共同特征的:殘疾人特有的孤獨感。自卑感於自尊心混合的複雜心情,敏感多疑,同時情緒不穩定,卻對弱者富有更強的同情心,而肢體殘疾者往往都有很強的自我克制能力,對周圍的容忍度很高,可是卻在心理積蓄情緒。
殘疾人的心理,和正常人難免有些不同。其實這部電影最一開始就是一個心理敏感,自尊心過強,對於別人的同情無法接受的富翁的故事,在心理層面的把握上,是很需要注意的。
這些方面,比起來肉體上的傷殘,更加難以表現。
人們看重正常人演殘疾,就是因為正常人從動作神態,到語言心態,全都和正常人有著很大的差別。
在89年,戴劉易斯為了表演好了一個瘸子,在拍攝期間,在片場堅持不用自己的右腳,在整個拍攝期間,全都像是個真正的殘疾人一樣活動,體驗殘疾人的動作和心情,才把一個殘疾人表現得惟妙惟肖。想要演好了這種角色,並不容易。
而現在,布裡吉斯是做不到堅持在拍攝期間癱瘓的——瘸一條腿和癱瘓的差別很大,他當然也做了一些體驗嘗試,嘗試著很長的一段時間一動不動,但是,他不可能完全像癱子一樣活動的。
那樣實在太難了。
好在,利維也沒有要求他那樣做。
在癱瘓者的身體表演方面,利維沒有刻意的去拍攝一些難以體現的情節。在絕大多數的場景下,布裡吉斯需要的只是在輪椅上面坐著,而不需要更多的動作。而少數的表演癱瘓者艱辛的鏡頭,例如洗澡,翻身,出門時坐汽車等情節,利維也都特地的在做著安排,試圖用特殊的鏡頭角度,來降低一些表演難度。
很多時候,靠著剪輯和鏡頭的角度,演員的一些演技不周的地方,是可以遮掩過去的,只是這樣的工作導演是不是願意做,那就是很難說的了。有些時候導演更重視電影的整體效果,不肯為了演員而犧牲電影,但是有些導演,就願意為了演員做一些布置,這裡面的細微區別,也許年輕演員們不懂,但是布裡吉斯這樣混了一輩子的人再清楚不過了。
利維一直都被人說善於挖掘人才,在這一點上,他確實做得很好。
而且不止如此,另外在戲份的安排上,利維也做了很多的修改。
在原版的電影中,老富翁菲利普幾乎什麽都沒有做,他就是一直看著黑人李斯特橫衝直撞,而後憑著自己的財力為他收拾殘局。雖然說電影中強調了這是因為李斯特不把他當殘疾人看待,而是把他視為正常人,不去歧視他,可是,這樣的一味寬縱,也讓菲利普這個人物的殘疾人的特點沒有體現出來。
利維為此也翻過了原著小說,可是他發現,在原著小說中,這樣的問題也存在著。這本書畢竟是白人富翁的自傳體小說,雖然說他很感激黑人看護,可是在內心深處,他依然無法擺脫階級和種族的影響,那種自己高高在上,把友誼當做施舍的態度在小說中也是無法避免的。
這些東西,是利維需要改變的。在電影中,他也在征得了原作者的同意後,增多了一些情節:在人物塑造上,他把白人富翁以前隻關注事業,疏遠了親人,在癱瘓後無法得到親人關注的孤獨感,以及懷疑別人隻衝著自己的錢來的猜疑心都做了強化,同時,在電影中,他也讓白人富翁表現出來了一些對黑人的同情和容忍,在另一方面,強化了他的心理特點。
一個人的心理特征是什麽樣的,靠著劇情的結構和衝突,是可以強化表現的。在原作中,這方面不算特別強,但是現在,利維一樣可以強化起來。
而有了這些強化之後,布裡吉斯再想表現一個殘疾人的時候,也就輕松多了。
當然,作為一個老演員,布裡吉斯自己,對於這些表演也是有著自己的標準的。雖然利維給了他很多方便,可是這並沒有讓他就此放松:他很清楚成功有多難,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幫助自己的導演,自己就得更努力一把,把電影表演的更好,發揮更好的水準才好。
因此,在表演的時候,他也是非常努力的:比如說,扮演的是癱瘓的殘疾人,很多人都喜歡用一些手法來限制自己的活動空間,使得自己更像是個殘疾人,而布裡吉斯卻沒有這樣做。他沒有給自己的身體上加任何限制,就是要單憑自己的演技克服這難題。
當然,這比較難就是了。不過,有了他的努力,電影的拍攝,也確實是比利維想象中還要好,因此,偶爾的一些小問題,利維也就容忍了。
只是,這也累壞了布裡吉斯。
“老實說,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全身癱瘓是這麽難受的事情。我現在唯一指望的,就是我老了之後,可不要全身癱瘓。”
拍攝之余,布裡吉斯也和利維開著玩笑。而讓利維覺得頗為有趣的事,這個老頭已經55歲了,倒是一點都不服老。
“你要是真的有癱瘓的那一天,我就真的去給你當護工。”
在一旁的小古巴.戈丁也在此時開起了玩笑。
作為另外一個主演,在電影中他扮演的是看護工,他的性格很隨和,有著喜劇演員們的幽默感,在片場裡面也是經常隨口開著玩笑。
“算了吧,我請不起你,而且你的看護技術簡直是個惡夢。”布裡吉斯也笑著回應了他一句。
其實,為了拍攝這個電影,小古巴.戈丁也做了一些護理工的學習,只是這樣的短期學期,只能夠讓他學個形似,真正的護理工人的細致工作,他還是沒有辦法學的太像的。
不過好在,這個電影裡面,更多的時候,並不需要他是一個很好的護理工。在電影中,他更多的是一個笨手笨腳,大大咧咧,不怎麽認真,可是卻友善而可愛的人物。
當然,這個角色也是經過了一些修改的:在這個電影裡,他可不是單純的接受幫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