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了一眼賠罪之後狼狽離開的父子二人,周離眼神幽幽,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是怔怔看著,出神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公子?”旁邊的雨落輕聲喚了一聲。
周離緩緩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些什麽。
方才的自己看似霸道強勢,說不出的厲害暢快,但他卻絲毫沒有這種感覺,隻覺得有著說不出的憋屈!
直到現在胸中都有些氣悶。
只因為方才他很想對那周宏大大出手,打他個半死,然後大鬧一番,讓整個周家都知道自己的厲害——事實上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有了這等本事。
但他卻知道,若自己這樣就真的出格了!這方世界體制可畏森嚴,仿佛一張無形的大網,將所有人都籠罩其中,一旦越位做些什麽,比如他方才若和這周家魚死網破,強行橫掃打壓,壞了規矩,恐怕事後不得不浪跡天涯,被人通緝追殺!
哪怕方才那樣,強忍著不出手,威逼對方妥協,也是有些出格了。怕是已經被對方深深記在心中了,找著時間便要報復。
現在唯一的解決途徑便是考上武童生,若考不上,恐怕得離開這家族了。
雖然也看不上這個家族,但他卻不願意以一個失敗者的身姿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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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無力的照下,涼風吹來,枯葉簌簌落下,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蕭瑟味道。
一個奴仆攙著一個少年,少年臉上滿是怨毒神色,一個中年男人走在一旁,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父親……”
看著旁邊黑著臉的周宏,周明張口欲言,又忍住了,可過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難道就這麽算了?翠葉居就這麽送給了那周離?”
周宏的思路被打斷,略微有些不滿,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剛想要訓斥出聲,還是忍住了。
兒子畢竟已是童生,不再是以前可以所以辱罵的時候了。
過了片刻,周宏道:”不這麽著,還能怎麽辦?”
“當然不能這麽算了!”周明一激動,語氣重了一些,隨之而來的便是那已經完全腫了的臉頰被扯動所帶來的疼痛,差點讓他疼得跳了起來,‘嘶嘶’的倒抽著涼氣,並未察覺到父親的失望眼神,依然倔強的說道:“我現在已經是童生,而那周離再怎麽厲害也不過是一介白身,敢對我出手,我便將此事報官,讓官府好好收拾他,我就不相信他敢對官府的人出手,到時候有他好受!”
“蠢貨!”周宏臉色陰沉,終於忍不住怒罵了一聲,而後道:“且無論他到底是如何匯聚出如此氣運,這背後有什麽貓膩,就是對自家人報官,這件事情一旦傳出去,你知道會造成多少影響?你不要臉,你爹我還要臉!”
周明被訓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感受著此時臉頰與腹部的疼痛,分外覺得委屈,過了半晌,他突然出聲問道:“父親真的想就這麽算了?”
剛想要繼續訓斥幾句,可看著自家兒子那倔強神色,以及面孔的傷口,周宏歎了一口氣,剛想要溫聲說些什麽,此時已經來到這周宏的院落,剛好走出來一個婦人。
那婦人看見了那周明的傷口,瞬間發出殺豬一樣的尖叫:“啊啊——吾兒!吾兒!你這究竟是怎麽了!?究竟是哪個畜生敢如此對你!”
“娘!”聽著這話,周明居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仿佛孩子一樣。
那婦人抱著周明,扶著他的背脊,柔聲說道:“吾兒啊吾兒,不用傷心,到底發生何事了,快說出來!”
周明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婦人周荀氏頓時露出猙獰的面孔,怒視著旁邊的周宏,發出了讓人耳朵嗡嗡作響的尖銳罵聲:“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這可是我們的兒子,你就這樣將兒子送給別人打,還不做些什麽,反而妥協給那小畜生一套房子?他究竟是能翻天還是能覆地,居然把你變得如此窩囊?和你過了這麽多年,本以為你精明,沒想到居然這麽糊塗,這是誰,這是我們唯一的兒子,如今才十五就已經考上了童生,這就是出息了,就是要光宗耀祖了,你居然還任由一個死了爹娘的小畜生如此侮辱他!真是忍無可忍!”
大罵著,這周荀氏頓了頓,又指著周宏的鼻子罵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沒有辦法做些什麽,那就我自己去做!我要去給我的兒討回一個公道,讓他知道我兒不是那麽簡單就能打的!”
訓斥之後,她猛地想起了什麽,不由瞪大了眼睛,面色發寒道:“啊!我的兒啊,我想起來了,前些日子,你的鼻子也是那個小畜生打的,這新仇舊帳,今日一起和那小畜生算一算!”
周明沒有想到自己母親的反應居然如此之大,他呆呆的站著,不知道說些什麽。
並未等周明回答,周荀氏已經繞過幾人,要朝那周離的屋子走去。
周宏終於忍無可忍,同樣發出了尖銳的訓斥:“你有完沒完?給我站住!你說我糊塗?你才糊塗了吧!你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若這期間沒有丁點貓膩,我怎麽可能會如此?你究竟有沒有仔細思量思量,就知道魯莽行事!”
周荀氏站住,回過頭,不冷不熱的望著這周宏,問道:“那你說如何辦?”
“還有幾日,家主便會回來。”周宏深深呼吸一口氣,一字一句說道:“那小東西雖然厲害,但和家主相比還差了一些,這般不守規矩,已經是越過了那條線,就算再怎麽有理由也會受到懲罰,到時候你我再好好商量一下!”
周荀氏冷笑道:“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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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來臨,太陽漸漸落入西山,日晷的針影也完全進入酉時(下午五點)。
一座大殿之內,五個官員正在伏案工作,他們反反覆複的核查一個個成績,進行排序,然後再以這些成績的順序開始對一個個暫且合格的考卷進行進一步的審查。
這五人從昨天午夜,文考試卷以及武考的成績記錄加急送過來時便開始忙碌,一直忙到了現在。話說武科舉和文科舉不同,不能夠單憑文氣論文考考卷高低,必須細細查看才行,這才導致了這五人如此忙碌。
好在大殿內點著香,很是提神,使人不至於昏昏欲睡。
就在此時,大殿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鎧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這人身高魁梧,相貌英武,眼眸深沉,氣質純粹,很是不凡。
那五個正在伏案工作的官員,抬頭看著來者,不由嚇了一跳,紛紛起身,恭敬作揖道:“見過白校尉!”
“幾位先生辛苦了,這些試卷可整理出眉目了?”這白校尉淡淡的詢問起來,語氣很是隨意。
不過這幾人卻不敢當這隨意是真隨意,依然恭敬的回答道:“已經有了大概的整理,這二百人的成績,我們五人已做了公證的評判以及審核,將其分出去了一百。”
這話說完,一個滿頭白發的軍中書記道:“另外還留下了一百,這一百人之中,有必須錄取五人,分別是周離,黃旬……還分出了,十人優先錄取,二十人次先錄取,六十五人再次,等待氣運審核,若氣運太盛,給他們一兩個名額,也不是不可以……”
“嗯?周離?”白校尉眉毛一挑,笑問道:“此人成績如何?”
記得這周離,是自己手下一個都尉力薦之人選,本想著若是湊活, 定然錄取上來,沒想到如此爭氣,竟然在初審之中,便一口氣闖進了前五。故此有些好奇的問道。
“這周離,騎射九中八,步射九中九,成績第一,舉石、拉弓等成績也是上等,至於文考……若無意外,也是第一!”一個官員立刻答道,顯然對這周離的影響很是深刻。
聽著這話,白校尉再次露出意外神色,驚疑說道:“此人居然如此出色?快將試卷拿我看看!”
“是!”
不多時,周離的試卷落入這校尉手中。
細細看著這些成績,白校尉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看向文考的題目,頓時眼前一亮:“好一個國之大事,唯祀與戎。此都以民為本。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裡饋糧?其用戰也,勝久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久暴師則國用不足!已危矣……真是透徹,沒想到此子如此驚豔,倒讓我迫不及待想要見一見他了……”
“二項第一,一項上等,若無意外,這人應該便是童生第一,本屆的案首了!”
聽了這話,旁邊五個官員紛紛驚異的抬起了頭,張大了嘴巴。
其中一個官員顯然有些慌張,一副欲言又止摸樣,和旁邊的官員擠眉弄眼對視著。
“校尉大人……這恐怕,不妥啊。”
那有些慌張的肥胖中年官員,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一臉苦笑,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