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到來,魏惠王躺臥在床,魏郝侍立於旁。
現在的魏惠王已然白發蒼蒼,自從親眼看到太子魏申被殺後,魏惠王一夜白頭,沒有了以前盛氣凌人的傲氣,現在的魏惠王看起來更糟老頭子。
魏惠王躺在床上咳嗽了兩聲,緩緩道,“郝兒,你這次一舉鏟除徐、彭兩家,是否已經決定要變法了,你可知道變法的困難,當年李悝變法,雖然成功,但有賴於天數,但郝兒你變法卻嚴重的觸犯了舊貴族的利益,且有秦國變法在前,世族警惕,變法比之李悝變法和衛鞅變法難上十數倍。”
魏郝躬身道,“魏郝已決意變法,萬難不能改我心。”
“郝兒,你為人心狠手辣,做事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要是不正入正途,將遺害無窮,本王念你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魏國,所以不讓昏庸的太子魏申主政,卻不想反而被你所殺,後來甚至將政權交托於你,今日更為你演一場戲,將彭、徐兩家阻礙新法的勢力滅絕,如今你既然決意變法,那父王也支持你,魏國已經交給你了,是強是弱還是亡,你好自為之。”魏惠王虛弱的聲音傳來,魏郝雙目垂淚,魏郝何曾想殺太子魏申,終究是他親哥哥啊,但太子魏申主政,魏國國難頻頻,想到魏國最後的結局,他於心何忍,不得不痛下殺手,父王,看來你還是不了解我啊。
魏郝伏在床前,默默道,“兒臣為了魏國,雖不得不殺害兄長,但同樣為了魏國,也決不顧惜性命,兒臣並無貪圖江山,覬覦王位之心,兒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魏國不受他國欺辱,不再苟延殘喘。”
魏惠王望著伏在床前的魏郝,他很清楚魏郝確實是為了魏國,但沒有貪圖江山,覬覦王位之心,他卻不信,有些話該提點的還是得提點,“治國、用才不能不擇手段,更不能像我,剛愎自用,不聽善言,錯失了良才,以至於使魏國在我手中衰落。”
雖然魏惠王一生剛愎自用,但現在他放下王位,一人獨坐宮中反而有所領悟,魏郝十分敬重他這位父親,雖然歷史上對他的評價很不好,他也確實做過許多的荒唐事,但他對魏郝無私的愛卻讓魏郝心存感動,魏郝伏在床邊默默點頭。
魏惠王回憶起往事歎息道,“郝兒,這幾十年來,魏國的江山就在本王手裡由強變弱,魏國的大片的領土在本王手裡丟失,魏人的尊嚴在就本王手裡喪失啊。”
望著漸漸老去,卻還在為國事擔憂,為自己的過失悔恨的魏惠王,魏郝胸中突然燃燒起熊熊火焰,望著魏惠王一臉肅然道,“父王放心,兒臣定當發奮圖強,奪回失地,現在魏國正在變法,魏國變法一旦成功,可以直追秦國變法,秦國能靠變法由弱變強,魏國也能靠變法變得更強。”
魏惠王帶著蒼老的聲音緩緩說道,“本王擔心的就是變法,變法可以強國,也可以亡國,申不害變法,何其慘烈,本王還歷歷在目啊。”
魏郝聽後一咯噔,是啊,韓國變法,一直以來,魏郝和楊畢一直以來都在想著如何穩定國內勢力,推行變法,但變法強國是列國希望看到的嗎?列國已然懼怕魏國,現在魏國還要變得更強,列國能答應嗎?變法實則內憂外患啊。
“你現在打算如何對付四周虎視眈眈的列國?”魏惠王看向魏郝道。
魏郝低頭,“兒臣慚愧,一心變法卻沒有防備諸國的措施,然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今魏國離石要塞、函谷關失手,魏國變法勢必進行,否則十數年之後,兒臣再無法抵禦秦國東出。”
“如此,魏國亡矣,也怪本王無能,任用昏庸的太子魏申和公子卬到離石要塞禦敵,以致王兒不得不急躁變法,本王退位後苦思良策,終於思得唯有一縱橫之士周遊列國為魏國斡旋,才能保變法不失,魏國不亡啊。”
縱橫之士,魏郝做為後世之人自然了解,然而整個魏國除了他任用的楊畢這樣的變法之士和龐涓、樂毅等將才,卻都是酒囊飯袋,如何擔當縱橫重任。“兒臣自然知曉,縱橫之士在現階段的重要性,奈何整個魏國,無縱橫之才。”
魏惠王笑道,“你能夠認識到縱橫之士的重要性足慰我心,至少不像本王,一直認為那些縱橫之士只知道耍嘴皮子,於國無用,一直到退位後,靜思己過才明白這些個縱橫之士的重要性,如果本王當年任用縱橫之士為丞相,魏國也不是如今觀景”停頓了一下,魏郝繼續道,“王兒,本王現在就推薦你一名縱橫之士,此人乃鬼谷子的傳人,曾到我魏國求官,不過卻被本王拒絕了。”
鬼谷傳人,是誰,魏郝回憶了一下前世的記憶,能成為鬼谷傳人的一個個都是大才,蘇秦?張儀?
思忖間魏惠王繼續道,“此人曾到我魏國求官,自稱張儀,後來因為本王看他巧舌如簧,卻感覺他說話阿諛奉承,於是將他趕了出去。”魏惠王說完頗為尷尬。
真是張儀,魏郝大喜,同時也佩服自己這個老爹,張儀是誰啊,秦國的一代權臣,宰相之才,憑一張利嘴縱橫列國,拆散六國會盟,讓六國後來只能各自為戰,是秦國在戰爭中佔盡先機,最讓人稱道的是他的忽悠功夫,楚國的國王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忽悠,最後還把楚國國王忽悠進了秦國,再然後,楚王就回不了楚國了,在秦國孤獨終老。“父王,這個張儀如今身在何處。”魏郝急聲問道。
魏惠王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自從那次見面後,我就沒有見到張儀了。”
“不會去秦國了吧,如果張儀去了秦國就麻煩了。”魏郝嘀咕道。
魏惠王疑惑道,“你怎麽這麽肯定張儀會去秦國?”
魏郝氣道,“秦國招人愛唄。”
魏惠王瞪了魏郝一眼,“你還打趣起你父王來了,反正人我是告訴你了,至於找不找得到是你的事,還有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魏郝不比那個秦孝公差。”
魏郝無奈的搖搖頭,“看來我這會得滿世界找張儀了,父王,你是什麽時候見的張儀?如果當時我在絕對不會把他給放跑了。”
魏惠王尷尬一笑道,“就是你在征討齊國的時候,張儀就是那時候來的。”
魏郝長歎,征討齊國讓他與張儀這位縱橫大才失之交臂,不過張儀是他征討齊國的時候才離開的,可能還沒離開魏國去秦國,記得史書記載,他先至魏國,後到齊國,最後才出仕秦國,如果沒有算錯,張儀現在應該到了齊國,還有希望。
張儀既然已然出走,再責怪魏惠王也無濟於事,見魏惠王似乎很是悔恨,魏郝心有不忍,於是調笑道,“父王,今天你在魏王宮的表演很精彩,簡直就像影帝。”
魏惠王一怔,“什麽叫影帝。”
魏郝頓時愣住了,現在電影都沒有哪來什麽影帝,一不小心將前世的詞語用出來了,想了一下,嘿嘿笑道,“就是技藝精湛的伶人。”
“大膽,把一國之君比作伶人,如果我還是魏王,早把你頭砍了。”魏惠王佯怒。
魏郝笑道,“父王才不會,不然魏國可是要少一個天縱英明的國君了。”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魏惠王正色道,“本王時日無多,今天朝議怕也只能是最後一次幫你了。”
魏郝沉聲道,“父王不要這樣說,父王萬年無期,萬年無期,也怪魏郝無能,以致讓父王晚年還背負不仁的罪名,魏郝慚愧。”
魏惠王搖頭道,“萬年無期,本王不想再聽到這樣的話了,一個積貧積弱的魏國,存亡是有期的,你要牢記啊。”
魏郝點頭道,“兒臣謹記父王教誨。”
魏惠王感歎道,“本王這一生面子丟盡, 又何懼背上不仁的罪名,王兒,你去把禦史大夫和史官進來。”
魏郝不解,但還是出去叫來禦史大夫和史官。
魏惠王從撐著床就要起身,魏郝連忙過去將魏惠王扶起,將枕頭豎放在床頭讓魏惠王靠住,“太子魏申之死乃因謀逆,被本王親自下令所殺,與當今魏王魏郝無關,廷前臣工當全力輔佐魏郝,振興魏國,不得妄自猜測,陷魏王於不義。”
“父王。”魏郝還待說話,魏惠王卻擺了擺手,示意魏郝不要多言。
史官向魏惠王叩首道,“臣謹遵王命。”不料禦史大夫卻道,“請王上恕罪,臣不敢曲筆真史。”
魏惠王歎道,“你真要本王再殺一次魏國的忠臣嗎?”
“父王不可,史書嚴肅,不得作假。”魏郝勸諫。
禦史大夫拱手拜道,“臣不懼死,惟懼身後千夫所指。”
魏惠王雙眼圓睜,聲音嘶啞道,“殺,殺了他,拖出去殺了他。”
“父王息怒,父王身子骨不好,切忌動怒。”魏郝說完緩緩轉身,面向禦史大夫道,“你如實相記,魏惠王六十九年,魏公子郝征齊,得勝還朝,問罪於太子魏申河西戰敗,太子魏申唯恐太子之位有失,預謀造反,不料反跡被公子郝識破,被王宮護衛統領陳天明所殺。”
說完魏郝大笑道,“我魏郝所作所為無愧於心,更不懼千夫所指,遺臭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