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郝正在王宮園林踽踽漫步,偏偏傳來密報:西面的秦國正在秘密集結大軍,準備與魏一戰,隨後他又接連接到國內地方動蕩,草寇四起,他頓時便煩悶起來,望著垂柳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輕拂,竟是夢幻一般。即位之初,他滿腹雄心,然而越是在這個王位的時間越長,他越是感覺到煩悶,雖然他勵精圖治,然而效果卻很不明顯,魏國自經歷幾場大敗後,國力衰落,財貨銳減,貧民增多,他感到很是疲憊,我真能完成統一大業嗎?他第一次這樣問自己。累了麽?心中明明還憋著一股勁兒使不出來。
魏郝十分明白,最讓他不安的,是沒有一個高明的施政方略和爭霸方略,但這些顯然不是魏郝這樣一個初通政務之人能夠解決的,魏國在他手裡軍事力量是無可置疑的強大了,可是如果僅僅這樣,他魏郝終究還是一個庸才,論強國功業,天下數秦孝公首屈一指。老實說,那才叫急起直追迎頭趕上。而齊國齊威王雖然說沒有秦孝公的魄力,但就現在而言,齊威王的功業也在他之上。
面對一個剛剛興起,卻後力無窮的秦國,一個勵精圖治,兵鋒強盛的齊國,魏國該何去何從。魏郝不禁思忖:魏國要強大,必須實施變法。他需要人才,迫切的需要一個可以在魏國實施變法的人才。
“宮外有一白發老者求見我王。”內侍文泉匆匆走來稟報。
“白發老者?”魏郝一愣道,“可是我們在中大夫張傑府中看到的那名白發老者?”
“稟報我王:正是那個名老者。”
“好,快請老先生進宮,不,我親自迎接。”
片刻間,魏郝便與內侍小跑來到宮門外,果然見到一大袖飄飄的白發老者在宮外等候,立即吩咐侍女在茅亭擺下簡樸的小宴,他要與這個歷史上未曾出現過的大才小酌對談。
魏郝看到白發老者大笑迎了過去,“老先生光臨我魏宮,本王幸甚之至。”
楊畢也遠遠看見魏郝迎了過來,心中大感欣慰。這個魏郝縱橫沙場,連孫臏和衛鞅這等人物都被他打敗,鐵腕治軍之才可見一斑,雖然沒有治政之才,卻殫精竭慮,勇於發掘任用人才,這樣的國君必成大事,思忖間魏郝已是咫尺之遙,楊畢連忙恭敬的深深一躬:“楊畢參見魏王,還請魏王恕我之前不敬之罪。”
“老先生拘泥了。”魏郝大笑著扶住了楊畢,並拉住他一隻手:“來來來,宮中準備了小宴,還請先生與晚生小酌一番。”親切豪爽竟是如見親近的長輩一般。
魏郝與楊畢進入宮中,魏惠王時期,魏國喜好奢華,但魏郝即位後,嚴禁宮中奢華之風,現在即使招待像楊畢這種心目中的大才,魏郝也沒有鋪張,“菜肴簡陋,但味道還可以,請老先生一嘗。”
楊畢笑道,“山野粗人,能食即可,可沒這麽多講究。”
兩人坐畢,小酌寒暄過後,魏郝終究沒有忍住向楊畢問道,“當今天下,大國爭雄,強越強,弱則亡,魏郝自知才德淺薄,還請先生教我長策大計強我魏國。”
楊畢小酌一口清酒,向魏郝問道,“不知大王以為魏國欲圖強,該當何為?”
魏郝並沒有立即發表自己的看法,雖然認為楊畢是才智之士,但魏郝還是想聽聽楊畢的策略再做決斷,“願聞老先生高見。”
楊畢長袖一甩,將酒杯端於案幾之上道,“逢大爭之世,必先強國,如欲強國,必先強民,若要強民,必行變法。”
魏郝拱手一躬道,“先生高見,魏郝欲行變法久矣,然無變法之策,雖有秦國變法在前,然秦魏國情迥異,魏郝是有心而無力。”
“秦國、韓國各有變法,大王如何看?”
“韓國變法,不提也罷,術治之法,只能強一時而不能長遠,秦國變法,頗為稱道,秦因此而強盛,然而魏郝觀之,秦國變法後刑法卻過於嚴苛。”
“妙極,大王看來是個明白人,然而秦國變法嚴苛也是由其國情所定,秦國地處西蠻,各族混亂相處,私鬥成風,秦國變法,必然要以嚴苛的刑法來震懾私鬥,而魏國卻是截然不同,魏國雖有私鬥,但與秦國私鬥之風卻有天壤之別,凡國人私鬥多是個人私怨而起,因此魏國變法,當以儒為表,法為裡,教化和法制同時施行,然大爭之世,卻需有所側重,當以法為重,以儒為輕。”
楊畢的話聽起來有些道理,但內容過於空洞,魏郝已然有些不耐,向楊畢問道,“請教先生,魏國變法該當如何進行。”
楊畢也看出了魏郝的不耐,直入主題道,“魏國變法,當借鑒秦國之法,其一廢除奴隸制度,凡魏國百姓,皆為國民,貴族不得私養奴隸。其二,廢井田、開阡陌,允許土地買賣,井田製沿用至今,早已腐朽。其三統一賦稅,魏國地處中原要地,商旅往來頻繁,然而賦稅在魏國各地卻不盡相同,唯有統一賦稅才可加強管理。其四,獎勵耕織,農人力耕致富並多繳糧稅者,可獲國家爵位。此舉將真正激發農人勤奮耕耘,為根本的聚糧之道。其五,獎勵軍功,凡戰陣斬首者,以斬獲首級數目賜爵。使國人皆以從軍殺敵為榮耀,舉國皆兵,士卒奮勇,傷殘無憂,何患無戰勝之功?其六,統一設置關卡,魏國之富靠耕織,也靠商旅,魏國關卡眾多,雖然稅收多了,但卻讓許多商旅望而卻步,不利發展。第七,鹽銅官營,鹽銅乃國家之命脈,失之小則國力受損,大則有亡國之危,不可不慎。其八,廢分封,行郡縣,將魏國舊世族的自治封地一律取締,設郡縣兩級官府,直轄於國府之下。同時在此基礎上實施軍政分離,軍人隻負責軍事,而地方官員隻管治理,如此全國軍權、治權一統,如臂使指。”
魏郝聽後點頭道,“此八法大多參照秦國變法,卻也是針對魏國時弊,魏郝之前參照秦國變法也略有所得,獎勵軍功、獎勵耕織之策魏郝也曾在魏國實施,但舊貴族勢力太過強大,魏郝雖然有心變法,卻不得其法,讓變法無端夭折。”
楊畢笑道,“魏國舊貴族可不是秦國舊貴族可以比擬,魏國舊貴族勢力深植朝野軍中,要行變法當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魏國變法之首要乃削弱舊貴族勢力,變法之初,大王還需派人對百姓加以教化,讓庶民支持變法,而後以雷霆手腕鎮壓阻礙變法的舊勢力,如此變法可成。”
魏郝沉思良久道,“如何削弱舊貴族勢力,請教老先生高見。”
“大王若行變法,首先需先讓受益者知曉變法他們能夠得到什麽,受益者自然會支持王上變法,此策需要有一批支持新法的開明之士加以宣傳。”
“這沒有問題,本王魏郝麾下的錦衣衛會組織人員進行宣傳。”
“其二,魏國老貴族實力過於雄厚,遍布各地,不可一律打壓,魏王需要拉攏一批,打壓一批,削弱老貴族勢力。”
“這點本王已然想到,可魏國老貴族盤根錯節,相互來往甚密,卻是不大好動。”
“大王手握兵權,想要打壓老貴族勢力卻也不難,魏國的老貴族雖多,但多以魏國宗族魏家,及徐家、彭家為重,他們三家掌握著魏國的軍政樞要,地方官員也多有涉及,唯有三家內鬥,大王才有可趁之機,魏家暫且不說,徐家、彭家雖然看似和睦,其中卻也爭議不斷,特別是徐家和彭家因爭奪水源而發生過矛盾,如果魏王再加一把火,找個理由把彭家部分封地讓徐家來掌管,不知道彭家會怎麽想?”
“可彭家會不會因此怨恨本王,而與徐家妥協共抗本王。”
“大王可是掌握魏國軍政大權,而且魏王手中還有一支完全忠誠於大王的精兵,區區彭家怎麽抗衡大王。”
魏郝恍然大悟,“你是說彭家無法對抗本王,必然會與徐家爭執,到兩家矛盾加劇無法避免,本王再派兵收拾他們。”
楊畢點頭道,“大王所言甚是,一旦他們矛盾加劇,雙方實力都有受損,大王打壓實力強大的一家,另外一家甚至不會怨恨大王,還會感謝大王替他們除去大敵,一旦大王消化了一家實力,另外一家實力大損,魏王對付起來也就簡單了,至於魏家,聽說大王的父親在家族中頗有聲望,大王還是請他相助,三大舊勢力一去,群龍無首,還怕那些小貴族作亂?至此大王就可以大刀闊斧的變法了。”
“好,老先生變法另辟蹊徑,與秦國變法途徑截然不同,還一舉鏟除老貴族勢力,不留後患,比之衛鞅有過之而無不及。”
“非也,老朽之所以能用此策是因為大王兵權在握,衛鞅未嘗不想一舉鏟除老貴族勢力,只是秦孝公即位,兵權大多在公子虔和老貴族手中,衛鞅不得已為之,衛鞅變法之才天下僅有,老朽變法在大方向上也是效仿衛鞅而已,不過君王切記,魏國變法不可用刑過度,一旦老貴族勢力去除,大王需行依老朽儒表法裡之策,謹防激起民變,悔之晚矣。”
魏郝向楊畢深深一拜道,“魏郝謹記老先生教誨,還請老先生留在魏國相助魏郝。”
楊畢望向魏郝一臉鄭重地說道,“變法之事事關重大,老朽需要大王依我四件事,否則變法只是空談。”
“其一,要有一批竭誠擁戴變法之士居於樞要職位。否則,法無伸張,令無推行,行之朝野,便成強弩之末。”
“此點但請先生放心。 魏郝當全力為先生羅織力量。”
“其二,真法不避權貴。新法一旦推行,舉國唯法是從。即或宮室宗親,違法亦與庶民同罪。此點庸常之君斷難做到。”
“此點在魏郝倒非難事。但講第三。”
“其三,國君對變法主政大臣須深信不疑,不受挑撥,不受離間。否則,權臣死而法令潰。春秋以來三百余年,凡新政變法失敗者,無一不是君臣生疑。若無生死知遇,變法斷難成功。”
魏郝長籲一聲,“強魏,是我的畢生大夢。為了這個夢,魏郝九死而無悔,萬難不足以擾我心!三百年以來,變法功臣皆死於非命,此乃國君之罪也。魏郝絕不會讓老先生步他們後程。”
“其四嘛,老朽時日無多,唯有孫女楊穎與老朽相依為命,她有意於大王,老朽將孫女托付於大王,請大王善待之,唯有如此,老朽才能在魏國安心變法。”
“我與楊穎兩情相悅,魏郝發誓,終我一生,絕不負楊穎。”
楊畢雙腿跪下,深深一拜道,“拜見王上。”
魏郝趕忙扶起楊畢,兩人四手緊緊相握。
魏郝心中感歎:整個戰國時代,變法之士雖多,但無人能與衛鞅相提並論,無人能像衛鞅一般在一個國家推行深徹的變法,楊畢雖然在歷史上才能不顯,但聽他一番言詞,顯然對變法有深徹研究,浩浩歷史長河不知淹沒了多少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