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楠靜篇←♀♂♀♂
“醫生,都一個多月了我太太怎麽還沒有醒過來?”朦朧中,一個低沉暗啞的聲音帶著憂慮焦急傳入耳朵。
是誰?誰在說話?
“對不起,汪先生,這個只能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力,我們也無能為力。”另一個聒噪聲讓我渾身為之一顫。
話音未落一個暴怒的聲音就及時響起:“你——”
汪先生?是……
剛一細想,腦袋裡就一陣刺痛,我忍不住呻吟,“嗯……”
一切仿佛都靜了,停止了……
在我一聲細微的呻吟下連周圍的空氣都停滯住……
四下裡緊繃的氣氛猶如蓄勢待發的利箭般,讓我微微一愣。
果然,僅僅片刻,靜謐的室內到處都充斥著一個欣喜若狂的含著顫抖的憐惜聲,“醒了嗎?醒了嗎?”
空氣大波大波的朝著我的面部湧來,“真的醒了嗎?”臉頰傳來顫顫巍巍的撫觸,“可以睜開眼嗎?睜開眼好嗎?”
好熟悉的觸感,讓我突然帶著懷念的味道,接受了那驚顫的手掌的撫摸……
好激動的聲音,那激動的語氣讓我禁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好陌生的溫柔,溫柔到我的心都跟著發顫——
心,猛地一頓!
眼睛跟著反射性的睜開……
嚇到了眼前的男人,也嚇到了我自己。
像是感受到了我突來的僵硬般,那雙放在我臉頰的手也是一個停頓。
無形中如同被電觸,無形中我們彼此間好像有著深深地溝壑……
氣氛猛然間變得緊張而微妙……
他的臉顯得憔悴而疲憊,微抿的唇下布滿胡渣,是熬夜出來的效果?那雙黝黑的眸子裡爬滿紅紅的血絲,交相輝映,像是張牙舞爪的巨龍倨傲其中。即便是這樣也很難讓人忽略那雙犀利的摸不清情緒的眼神。
那道視線,我能感受到它有著怎樣的火熱和冰冷,相互交替,變換不息,卻猜測不出那視線究竟表達著怎樣的想法。
複雜的眼神多少讓我有了些慌張,緩緩的抽回對視的目光,扭頭看向一旁。“我……在哪?”
問的是醫生,答的卻是他,“醫院!”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溫柔,哦,不!應該說是比之前更溫柔,甚至還多了一分小心翼翼,“有沒有哪不舒服?”
他低沉的嗓音猶如情人間的呢喃細語,我忍不住向他看去,是他麽?
“怎麽了?哪不舒服嗎?”被我異樣的眼神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像是受到了驚嚇般,緊張道。裡面的心疼顯而易見。
“你……是誰?”是他嗎?真的同一個人嗎?
他瞬間呆愕,室內的空氣也跟著他停止了流動。幾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也都一陣錯愕,然後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你……不認識我?”他問的聲音有些發抖,顫巍巍地。
是他嗎?還是我的錯覺呢?他,真的是汪明瀚嗎?
“汪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說話?”還沒等我開口,醫生插語進來。
“你不認識我?”得不到回應的他,對醫生的話置若罔聞,緊緊地盯著我,像是要確定什麽。
他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眼神猛地讓我心酸,無語的凝視他,直直地。“你……是誰?”
他如雷亟般,整個身形霍地緊繃,僵硬得如同化石。本就微妙的氣氛更是加驟,壓抑之感猶似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雲密布……
“呃……這可能是暫時性,不一定是失憶。汪先生,這、這個——”醫生說話也開始結巴起來,緊張顯而易見。
失憶?
眼前突然一亮。
我不知道自己剛剛細微的變化有沒有落入他的眼底,只知道被他兩道視線緊緊鎖住,我的心也越發緊張,越發虛。咬住下唇才稍稍緩解了自己的情緒。眼睛不由自主的別開不再看他,生怕心虛的眼神會泄露了自己剛剛突生的主意。
數分鍾後,我渾身開始不自在。醫生護士們同樣是緊張的站立一旁,大氣不敢出的樣子。
平時在外人面前溫文爾雅的他,這次怎麽會叫人這般的懼怕呢?
正猶豫著要不要說點什麽時,只見他左手已舉起,晃了晃,示意他們可以出去了。接到指示眾人都是暗噓一口氣,如負大赦般悄然的退了出去。眼看著室內的人都消失在視線裡,我心急如焚。
就在最後一個白大褂一角即將要消失的同時,我驀地想起了什麽,“等等!”
眾人均是一愣,還是為首的醫生老道點,帶著和煦的笑容,極不情願又十分關心的樣子進來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不理會醫生,我焦急的拽住身旁的胳膊,對著眼前的他,“媽呢?她怎麽樣了?現在在哪?”車禍時那漫天血紅的畫面猛地闖入我腦海,臉刷一下變得蒼白,抓住他胳膊的手也不自覺的用大了力道,攥得死緊死緊!
他的臉色睽地一沉,黑眸瞬間緊眯,如捕捉到了什麽似的,渾身上下散發陰鬱的氣息。
“媽呢?她在哪?”我急了,看向醫生。
“汪太太,你記得?”醫生不確定的,帶著欣喜之色。
呃……
一時情急,我倒忘記了剛剛的反應。可是顧不得這些,我著急了,緊追著問:“媽呢?她在哪?你們把她放在哪裡?”聲音隨著情緒的波動也逐漸提高。
醫生看看我又看看坐在我床頭的他,見他沒有任何反應故而也欲言又止。我急切的眼神在他們身上輾轉流連,好想他們誰能告訴我,告訴我媽她沒事!她沒事!
可,室內的溫度越來越低,氣氛越來越壓抑……
我心慌了!
天地相接,滿世猩紅的畫面再次狂轉而來,血!一地的血!天上、空中、地下、媽的身上……
紅色,全是紅色!好像霎那間我的世界又是一片猩紅……
我使勁的搖著腦袋,企圖將不詳的預感驅除腦海,但除了越來越猛烈的疼痛外就不再有任何作用!
驀地,身子被突然的抱起,我一陣錯愕的停止了呼吸。
“沒事的,沒事的!媽已經被送去美國接受治療了,不要擔心。”輕柔的安撫,卻是同樣僵硬的身軀。
他在騙我麽?
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我正視他,表明我的疑慮。
“因為媽的情況比較嚴重,所以送去美國了,而且做過手術已經沒事麽大礙了,只要在修養一個月就可以回來了。相信我!”
不等我有任何的表示他再次緊緊擁住了我,但這次,很柔很柔……
他的頭埋在我的肩頭,灼熱的胸膛上下起伏,手箍得更緊了。似乎受到了感染,我放棄了掙扎,身體逐漸軟了下來。好想就這樣倚在他懷裡睡著!
“汪先生,照這樣看來令太太的失憶……”
失憶?
我再次被驚醒,醫生被我突然睜大的雙眼嚇住,話說到了一半就卡在喉間。
“你真的不記得我?”他的聲音在耳邊低喃。
堵在門口的護士們,一臉的驚羨,也帶著深深的失落和遺憾。有的甚至拿著憐惜的目光望向他的背影,那眼神好像是在替他不值;也有的眼眶猛地紅紅,濕潤的眸子滴溜溜直轉的看著我,像是在探究般;更有甚者帶著深深的鄙夷之色,瞧我如同良心泯滅的蛇蠍女一樣……
原來這麽多天來都是他在照顧我的!
只是,
我定了定神,微微掙扎了下。
他放開我,雙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將我輕輕,眯著眼緊緊的盯著我。
直覺告訴我,他知道我在假裝。
別開眼,“我累了。”
“那、那我們先出去了。”醫生護士們識相的退了出去。
房裡一下子靜了許多,也冷清尷尬了許多。我以為他還會繼續探究,我以為他不會就這樣放過我,沒想到,最後他什麽也沒說,只是眼神中閃過一絲受傷。“好好休息!”將我帶躺下,蓋好被子,他柔聲道。
暗噓一口氣,閉上眼,好累!真的好累!
迷糊中我還是聽到那一句輕不可聞的“對不起……”。
☆★☆★☆★☆
再次醒來已是數日之後,也許是窗簾被關上的緣故,屋內光線很暗,所以睜開眼很快就適應了。四下打量後感覺手好像被鉗製住了,低頭一看,床邊是一頭烏黑濃密的短發,他睡著了。
他一直都在照顧我嗎?
心一陣顫抖,手跟著有了反應。雖是不大的動靜,但還是驚醒了他……
我驚慌的閉上眼。
假寐中,我聽到了一聲輕歎,有嘲諷有無奈的味道。然後身上的被子被輕輕的向上拉了拉、按緊。
一切又歸於平靜,但不同的是,我的跟前多了一道注視的目光,炙熱而深情,疼惜而內疚……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房門被打開。
有人來了!
憑直覺,那不是醫生。
“還沒醒?”
爹地?
我忍不住暗抽一口氣。
“對!可能呆會就會醒了。”他站起身,走了過去。
“這樣啊!我來看著,你回去休息吧!”爹地的語氣柔和而輕微。
而我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樣,等待著他一句好,我就能解脫了。
“不用!”他低啞而堅定的拒絕。
呃?
心,怎麽了?
明明應該失望才對的,可是為什麽,在聽到他的不用後我反而感動呢?
“哎!那你也得回去換身乾淨的衣服啊,換好了再來!”爹地有些無奈。
“可——”不死心的擔憂。
“好了,醒了我打電話給你!”爹地擺起了長輩的姿態命令著,但任誰都聽得出其中的關懷。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數分鍾後,床尾空氣流動。“那好。我半個小時後就到。”
我的心也隨著話音悠然的落下。
關門聲傳來,我睜開眼,“爹地!”
一陣無聲的相擁,爹地他老淚縱橫,我也是梨花帶雨。
窩在爹地懷裡。“對不起!”
“傻孩子!又不是你的錯!”爹地撫著我的發,和煦的笑著安慰。
“可是讓爹地擔心了……”
“扯平了,不是嗎?”
我倆互望,相視而笑。
……
無聲勝有聲,爹地倒好粥,用杓子遞過來,我張嘴,咽下,再遞來,再咽。
“媽走了對不對?”聲音都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了。
爹地怔住,送來的杓子落在半空……
很久,“對!去美國了。”
“不會再回來了對不對?”
停在空中的杓子被抽回到碗裡,又重新舀了一杓遞過來,“快點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見不到媽了對不對?”
“傻孩子!”爹地放下碗,抓住我的肩,“會回來的,會回來的!相信爹地,相信她!”
“可——”
“好了,快點吃,要先把自己的身體調理好才能去美國看她,她傷得……比你重……明翰為了照顧你都快沒人形了,快兩個月沒睡個好覺了,為了他你也要——”
“等等!你……說什麽?他……照顧我?日夜不離?”
“哎!那孩子,明明是喜歡你的,可你們怎麽就好鬧成那樣了呢?”
心,一沉!如墜冰窖。
對我日夜不離?日夜不離?
淚噴薄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驚慌的爹地也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麽,更加驚慌。所有的安慰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對不起!爹地不是想騙你!爹地……寶貝對不起!你婆婆她在天上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的,”
“你騙我!為什麽要騙我?”淚像是缺了堤的海,傾瀉而下。“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玩,不是嗎?爹地?真的一點都不好玩!”
“你不要這樣,你這樣爹地也心疼啊,要哭就哭出聲來,那樣會好受些。爹地知道你難過,可是你不要這樣憋著。寶貝……”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是我?!都是我害的!都是我!都是我!是我害死了媽, 是我是我!都是我……”
在爹地焦慮而憂心的關懷裡我終於放聲痛哭……
……
哭聲會止,傷痛卻是止不住的。
……
悲傷能釋放,但傷痕卻是無法磨滅的。
……
心碎可以淡忘,可離去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
“爹地,我要換房間!”
“這?”
“現在就換!我……不能見他!不能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