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春虹

　和往常一樣，當人們正在熟睡中時，我扎起馬尾，整理好一切，準備開始今天的生意。

　拿著手電筒，把車推出院子。凌晨的風讓人覺得格外地寒澀，一陣微風掠過，我不禁打了個冷顫。本想轉身回去拿件外套，但腳卻不聽使喚地向前走，可能我的腳比腦子反應得要快，至少不用想就明白吵醒了他們會遭到唾罵，所以索性不往回走，寧願被風吹著。

　萬籟寂靜的凌晨，黑暗中隻有我的單車陪伴著我，甚至沒有一盞昏暗的路燈……

　抹黑走了六年的巷子不知道為什麽在今天看來格外讓人害怕。凌晨的天空竟然一片昏暗，暗得連巷子兩邊的牆都沒法看見。我隻能借著手電筒的微弱的燈光小心翼翼的騎著單車，生怕自己不注意撞上牆。那種痛我至今記得……

　四周仿佛死一般的寂靜。

　風，吹在牆角處，聲音立即變了調，和著樹葉沙沙地作響聲，仿佛是一個魂魄在喊冤般的哀鳴。我不禁頭皮發麻，四肢像被軟化了似的瑟瑟發抖。我抑製住內心的恐懼，安慰著自己:沒事！過了這節巷子就可以上公路了！

　“砰！”忽的一聲響，嚇得我魂飛魄散，身子一傾，車連同人順勢跌倒。我像以往一樣準備利落地起身，不想剛一使勁，壓在車下的腿就疼痛難忍。努力掙扎了幾次始終沒辦法站起來。

　揉著已經腿上摔爛了的模糊的傷口，眼睛已經開始找罪魁禍首了。

　我冷笑:你竟然也作弄我?

　費勁地搬起那塊大石頭，使勁地向外拋去。

　看著它落地，心，好酸！鼻子很澀。原來它也同我一樣，在這個沒有黎明的黑夜裡等待著曙光，在這毫無溫暖的人間裡任人宰割！

　為了不讓眼淚變成決堤的海，我努力仰著頭。不想，漆黑地沒有一點星光的天空讓我更心酸，更委屈。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閉上雙眼，兩行冰涼的液體從眼角處滑落。

　我的淚為何會如此冰冷?是我的心冷了嗎?

　……

　天，已開始泛出灰蒙蒙的光，疼痛也減輕了不少。我正想起身之際，突然巷口一個黑色的身影飄然而至，被公路兩旁路燈的燈光拉得斜長斜長……。能感覺到那鬼魅般的黑影正一步步地向我靠近……

　我恐懼得瞪大雙眼，摒住呼吸，使勁地咬著下唇。直到嘴裡有了血腥味才覺察到下唇已被咬破……

　顧不得疼痛，急忙用一手捂住嘴巴，生怕連自己的呼吸也會引起那黑影的注意，另一手則拚命地握住拳頭，隨時做好反擊的準備，指甲已經嵌進肉裡了也毫無知覺。

　此刻，寂靜幽暗的巷子裡，我甚至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隨著那黑影向我越來越近地挪動，我能確定那是個人，是個男人！

　心，自然地放松了，至少他是人！

　男人?

　下一秒我就被這兩個字給嚇到了，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在這個地點、這個時間出現的男人會是什麽樣的男人呢?前段時間不是有個專門對女人下手的壞人嗎?難道是……

　我不敢往下想，迅速地找到剛剛被我扔在旁邊的石頭。

　不知是否我的動作太大還是這巷子太小，我能感覺到他看到我後的震驚。

　看到他跌跌歪歪地向我走來，讓我放松了原本處在崩潰邊緣的情緒:他要是受傷了，那好辦！他要是喝多了，那就不能硬碰硬了，要逮住機會溜……

　我把拿著石頭的手藏在了身後，努力地想站起來，無奈雙腿已經因為太長時間沒活動而麻木了，所以還沒站穩又跌了一跤。

　疼痛，無奈地令我丟掉了準備隨時對付壞人的石頭，隻得用手撐著地面……

　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撐著地面，準備爬起來，又因重心不穩，跌坐了下來。突然，一直大手有力抓住了我已無力的手，來不及細想，“啪！”，我騰出的另一隻手順勢就打過去！

　“放開我！救命啊！”我撕心裂肺地叫喊著，即使知道在這個時間是極少有人出現的。

　拚命地掙脫著他被他鉗住的手，胡亂地捶打著他……

　“住手！”他暴躁的聲音的確阻止了我發瘋一樣的情緒。

　“沒有人可以救你！再這個無情的世界上隻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

　一股濃烈的酒精味伴著他嗤之以鼻的話向我撲來，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他的表情！隻是感覺很冷，那冰冷地不帶任何感情的話竟然刺痛了我早已冰凍了的心！

　有種相似的感覺湧上心頭，讓我心痛，難道老天也將他遺棄?

　我正發楞之際，他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然後奮力地甩開我的手，獨自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回過神來的我，發現他早已走遠，隻身下修長的背影……

　如果不是他那冰冷的話語和濃濃的酒精味一直圍繞著我，我會以為那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推著單車，我一瘸一拐地向巷口走去……

　今天的巷子是那樣的黑暗、那樣的漫長……

　……

　剛到店內，我就拖著疲憊的、疼痛的身子，拿出麵粉準備和面。

　已經破裂了的手心，浸水之後疼得讓我眉頭直皺……

　等把所有的早點都做好時，天空剛剛泛起了魚肚白。路上也開始有了三三兩兩的行人，或路過的、或拎著熱乎乎地早點就走的、也有少許坐在店內喝粥的……

　這個時候應該是一天最舒服的時候了，沒有忙碌、沒有謾罵，不用生活在面具之下……

　當柔和的太陽俏皮地爬上從地平線時，我穿上白大褂又開始了今天第二輪的忙碌。

　“西施妹！給我兩個茶葉蛋，帶走的啊！”

　“好。”幹練地挑了兩個大點的茶葉蛋裝進袋子，“好了，請拿好！”另外一隻手也沒閑著，早已經接過遞來的錢。

　“西施妹，我要這個。”

　“給我來點煎餃！”

　“我要的燒餅呢?”

　……

　按著他們要的東西，我一一裝好遞給他們……

　我總是找最好的，最大的給他們，因為是他們讓我養活了一家的人。

　我不介意他們喊我西施妹，即使被同行無端地謾罵，正因為有了這個招牌才會把很遠的顧客都拉過來。

　……

　看著路上行人逐漸地減少，心也跟著平靜下來，但是身體卻像散了架似的乏力。

　強打住精神開始收攤……

　“等等……”一隻纖細而白皙的手輕按住了我準備拿起的蒸籠上。

　“這個~~~我要！”清脆、甜美又十分熟悉的聲音，讓我忍不住抬頭看向聲源。

　眼前的女孩讓我暗自震驚:怎會有如此沁人心脾的女孩?

　短短的寸發把她如同天使的臉蛋襯托得更加完美。那宛如泉水般清澈的大眼睛，讓人誤以為她是一個錯落在人間的精靈。嬌小的身材配上一襲簡單明快、綴以反差鮮明的繁複結飾的低胸白色小晚禮，不僅把她彈指可破的如白玉般白皙的皮膚顯現，更把她那份獨有靈氣凸現出來。

　再看遠處停著一輛奔馳，想必也是她的了吧。這樣的人會吃這樣的早點?

　“老板?”她俏皮地微笑著看我，小聲地試探性地叫著。

　“啊?”回過神來，沒來得及想就脫口而出:“你吃?”

　“老板的記性好差哦！”噘著小嘴:“都不記得了。”

　“哦，不好意思，你要幾個?”急忙道歉。

　你在幹嘛！做好生意就可以了！我暗暗咒罵著自己

　“哈！”她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不是那個，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

　我茫然地看像她，搖搖頭……

　扎在腦後的馬尾隨著我的動作劇烈地抗議著……

　緊接著我使勁地搖頭:“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不會是你，不會的！”

　這個讓我內疚了六年的人難道決定原諒我了?霎那間，我所有的情緒統統化作為無言的淚水……

　淚水是苦的，

　我的心卻是甜的;

　淚水是涼的，

　可我的心卻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