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楠靜

　虹的處境，讓我心痛。

　從她忙碌的那一刻起，我就坐在車子裡注視著她，即便這樣的她也還是美得震撼人心。

　她扎著馬尾，動作幹練而麻利，面對顧客即使再累也面帶笑容，這樣的她讓我心疼，我不知道那是用了多少時間磨練出來的，我更不知道她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氣才能在那個家呆六年……

　既然決定讓她進公司，就一定要找賀俊哥了，於是驅車來到他的住處。

　一路上，心很亂，很亂！

　……

　“來啦，”賀俊哥穿著那件粉紅色襯衣邊開門邊說:“什麽事電話裡不能說啊?”

　“呵呵，一個故事！”我徑直走到客廳，調整好一個舒服的姿勢坐了下來。

　“故作神秘！”他溫柔地取笑著我。

　我調皮地朝他吐了吐舌頭，拿起茶幾上的蘋果就啃了一口。

　他無奈地搖搖頭關上門，走到廚房替我衝了杯我最愛喝的摩卡霜凍咖啡，然後放到我面前，選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下，“說吧?”

　有事求他態度可一定要好，於是趕緊喝了口咖啡，閉上眼佯裝品嘗:“果然是留學回來的，煮的咖啡味道就是不一樣，真是入口溜滑，沁爽香醇啊。”

　“敢情你來就是為喝咖啡啊?那好，我再幫你煮點你拿回去喝好了！”顯然我的奉承沒有奏效，他剛說完就假裝起身。

　“別！別啊！”自知被戲弄的我隻好招了，“我說就是了。”

　“真是鬼丫頭！說吧！”

　“我就長話短說了，上午，我不是和你說明天要帶一朋友讓你見的嘛！她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我想讓她進公司。如果通過爸爸的話，難保日後她呆在公司不會被人嚼舌頭。我呢，在公司是你的助理，真實身份一直都隱瞞著，所以我也不便出面，何況就算我出面也得有你這個人事部經理點頭才行啊！所以……”我裝作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看像他，希望他能被打動。

　相信我那無助的眼神可以騙到所有的人。只可惜，他太了解我，不僅無視我的演技，還擺出一副公私分明的樣子。別看他一副奶油小生的樣子，辦起事來可也能稱得上精明了。天知道看著他這樣我有多麽地想抽他，可還得擺出一副微微乞憐的樣子。

　“她什麽學歷?你想她幹什麽工作?”

　看他有點松口的樣子，我急忙道:“學歷啊，不用太高啦！因為我讓她擔任的職務不用太高學歷的，隻要態度好就成。”

　“前台接待?”

　“哇！賀俊哥，你真的和我是心有靈犀不點都通啊！”偷偷地瞟了他一眼，感覺臉色不差，“你覺得前台接待的位置行嗎?”

　“你也知道……”

　“這個盡管你放心，我保證，她絕對讓男人看了一眼還想看第二眼的……”

　“學歷！”簡短而嚴肅的話，讓我既難看又生氣。

　“高中。”如實地交待。

　……

　“這樣吧，先讓她到後台服務部，然後看她的能力再定。”不容置疑的語氣，在對上我嚴厲的目光後變為試探性地:“可以嗎?”

　心想:明明自己都決定好了嘛，我不同意也得同意啊，偏偏還裝作一副商議的樣子，真虛偽！

　不過反過來一想，他能做出這樣的讓步，已經很難得了，再說虹在公司總比在家強啊，到時候還方便照顧她。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也隻能這樣了！”假裝委屈地點頭。

　“這麽委屈?還沒見到你為誰這麽上心的呢！說說吧。”

　我順從地點頭，對著賀俊娓娓道來，說著那若有若無的事……

　……

　“是不是我不對?如果不是我她就不會退學，以她的成績肯定能考上大學的。也就不用像現在這麽苦、這麽累了。”我自責著，“剛開始我以為她會生活得很幸福，我以為她會做一個職業女性，有著自己的理想，有著自己得事業，誰知道她的處境比六年前還要差……”

　……

　我虔誠的懺悔著，把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都吐露出來。

　輕輕啜泣著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我的頭被按在他的肩上，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傻丫頭！不是你的錯！你們誰都沒有錯！不要太自責了！”柔聲地安慰著我。

　……

　因為虹堅持要租房也不願意到我這來，我知道她是不想欠我太多，所以我也隻能搬離這可愛的小別墅，和她出去租房，不想她負擔太貴的租金。租房的事情理所當然地就讓我包下來了。

　其實上海的房子特別好租，隻要你肯出租金。

　剛從賀俊哥那出來，我就接到看房子的電話。急忙駕車趕去……

　……

　“您還滿意嗎?”領我看房子的工作人員對著我堆滿笑臉詢問。生怕我這隻煮熟了的鴨子飛了似的。他哪裡知道其實我來是因為他的老總顏叔叔呢！

　“行，就它了。簽合同吧！”我果斷地作出決定。

　“好的，請跟我來！”點頭哈腰領著我向前走。

　……

　“小姐，麻煩你看一下合同！”身著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將合同遞到我面前。

　從她手上接過合同，大概地瞄了一眼。

　“你的月租金是壹萬貳千元，如果你對合同條款沒有異議的話，你就可以簽字了。”

　“好的，不過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希望你們能給我在這個合同上加一句話:此合同真實有效，除此以外的有關合同屬無效協議！”看著她不解的眼神，我繼續說著:“然後我想讓你們幫我重新擬一份合同，把月租金改為肆千元。”

　“這個，這個恐怕不行！我沒有辦法。”擔心受騙地回絕了我。

　看著她有所顧忌:“我明白，請稍等。”

　我拿起手機:“顏叔叔嗎?我是靜靜！……”

　電話那頭:“這樣啊，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過去。”

　……

　“請問是熊楠靜小姐嗎?”一個穿著西裝革履的看似威嚴男人走過來，含笑地看著我。

　我笑著點頭，算作回應。

　“您好，我姓杜，是這兒的經理。真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禮貌地伸出手，我伸手:“你好！”

　“顏總已經和我說過了，您要的合同我叫人給你辦好，你先到會客廳休息一下吧?！”看來電話真的很管用。

　“呵呵，客氣了。我在這等就可以了。”不想看那阿諛奉承的臉……

　……

　“小姐早說嘛，您真是好人啊，為了讓你朋友少出錢竟然把租金都改低了，……”接到命令後，她客氣地和我寒暄著。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附和著。

　人，真的都好現實！

　“已經弄好了！請您拿好！”

　“好的！謝謝！”

　剛出門我故作興奮地給虹打電話:“房子已經租到了，租金才肆千。”

　“這麽便宜?不會吧?”電話那頭響起質疑的聲音。

　“呃，因為是朋友介紹的嘛！”我暗自吐了吐舌頭，幸好她不在，不然就穿幫了，“別問那麽多了，過來再說。東西收拾好了沒，我先去購置點東西，下午就過去接你啊！”

　“好的。”

　……

　我獨自開著車，因為情緒好，所以覺得道路都變暢通了，以前要半個小時的時間現在卻只花了十幾分鍾就到了。開門、下車、關門、鎖車、進商場動作一氣呵成，從來沒有過的迅速。

　推著購物車瘋狂地購物，隻要滿意的、漂亮的，我不看價格通通都丟進車內。

　不一會，那小小的購物車就被我堆得跟小山似的，引得顧客都對我睜大眼睛，甚至有的顧客張大嘴巴叫:“啊！”，我對他們的表現方式雖覺著誇張，但也不以為意，可我哪裡知道其實他們的尖叫是在警告我危險即將來臨呢?

　“啊！小心！”

　還沒有明白是怎麽回事時，我已經被一股強大的拉力拽離了原來的位置。緊接著我就隻聽到一聲巨大地碰撞……

　因為毫無預兆，我嚇得緊閉雙眼，緊緊地抱住拉力的來源，不敢想象自己一屁股摔下的樣子。

　也許是我抓得太緊，我並沒有摔倒，而是撞上一堵牆。我另一隻手更是在胡亂中死緊地抓住一樣類似布料的東西。

　撞上牆的那一刻，我以為會很疼。但重重的撞擊並沒有帶給我多少疼痛，隻是有些暈眩的感覺讓我不敢松手……

　不對！牆怎麽會有溫度，怎麽會有心跳?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才發覺我緊緊抱住的是一個人的胳膊，使勁拽住的類似布料的東西正是他身穿的紫色衣服。不自覺地仰起頭，正對上一張男人的臉。

　他的臉讓我驚愕，不帥氣，卻總能吸引住別人的眼球，我就是其中的一個。尤其是紫色，這麽大膽的顏色，一般的男人應該是不會敢穿的吧?紫色配上他那張不帥氣的臉卻尤為性感。看著他，臉，有點熱，口，有點乾……

　他面帶笑容，低頭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麽在他的鳳眼裡我卻看見了與那笑容不相符的憂鬱。

　“請問可以松開我了嗎?”他帶著笑意柔聲問道。

　他溫柔簡練的話羞我得滿臉通紅，才發覺自己的雙手正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和衣服，身子緊緊地貼住了他。如此曖昧的姿勢，讓我不自量力地想推開體型健壯他。可結果，我自己順勢向後倒去……

　一隻大手再次拉住了我:“怎麽還想?”看著他戲虐般的表情，我窘得隻想找地洞鑽了……

　“不、不是……”本想反擊他的，可他身上所潛在的一股力量讓我欲言又止。

　“哈哈哈……”他看似開心的笑容裡卻讓我感覺到了冷。

　“謝、謝謝！”

　“不客氣！以後小心點，這要真撞上去會進醫院的。”他指了指被購物車撞倒的貨物架，等驚魂未定的我明白過來他已經消失在我的眼前了。

　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我尋思:他身上為什麽會有讓人琢磨不透的東西，就像他明明帶笑的眼睛裡，我卻看到了憂傷，就像他戲虐的話語中，我卻聽到了冷酷。難道是我看錯了嗎?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使勁地晃了晃腦袋，努力使自己忘卻……

　……

　打開車門，把東西全部塞入車內，一看時間快不早了，於是乾脆直接去接虹過來……

　心情大好的開著車興奮地隨著音樂的節奏扭動著身體，車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加速了……

　此刻危險再一次悄悄地靠近了我……

　待看見前方慌忙躲閃的身影時，腦袋才反應過來，急忙踩住刹車，可已經來不及了，車就那麽直直地衝了過去……

　我迅速、膽顫地向黑影的另一側猛打方向盤，直到車撞上綠化帶格欄停下來。

　世界仿佛停止轉動了，我整個人陷入了驚恐、懼怕中……

　不知過了多久，我用顫抖著的手打開車門，可無論怎麽也使不出一點點的力氣。無助而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地使勁，淚在眼眶中打轉……

　終於看到車子後方一個側躺在地上的身影，我懼駭、無措地慢慢走向他……

　我膽怯地不敢靠近，離他很遠的地方，“喂！喂！你、你沒事吧?”

　看著那個身軀完全沒有反應，我驚愕得快沒有了站立的力氣……

　撐著最後一絲的力量，我驚慌失神地走近他。終於兩腿發軟，蹲在他身後，不斷地重複著:“沒有、沒有、不會的、不會的、”淚開始一滴一滴地如玉珠般散落……

　伸出顫抖的、毫無血色的手想弄醒他，可手剛搭上他的肩頭就沒有一點多余的力氣，“求求、求求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夾雜著輕輕地啜泣聲……

　“趕緊送醫院吧！”這時人已經越積越多，有人提醒著我。

　“醫、醫院?哦、好、對、對、送醫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希望，剛剛已經消失的力氣竟然又回到了我的體內，使勁地扳動著他的身體，他側躺著的身體隨著我的動作立即平躺下來。當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映入我眼簾時，我心一窒:“他?怎麽會是他！”

　那一刻忽然害怕他會從此消失……

　心，毫無征兆地冷卻了……

　淚，沒有預計地傾瀉了……

　其實除了他那還會有人敢穿如此招搖的紫色襯衣呢?

　“你不能死啊！不可以得！你絕對不能死啊！”我害怕地哭訴。

　好心人費力地幫我把他搬抬進了車裡，顧不得道謝，一踏油門，加速而去……

　……

　“醫生，他怎麽樣了?”焦急地拽住醫生。

　“放心吧，沒事！就是皮外傷。可能是驚嚇過度產生了暈厥現象。”醫生拍了拍我的肩膀。

　聽了醫生的話，我就像是吃了顆定心丸。整個人輕松了許多，不禁噓了口氣。

　“那他什麽時候能醒?”

　“這個我不能確定，要看他的情況了！”

　“醫生，謝謝您！”

　……

　我搬過椅子坐在他的床邊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醒來。

　他深深地輪廓，高挺得鼻梁，有形的下巴，雖然雙眼緊閉，但我還是看到了他那濃鬱的眼睛。雖然不是很帥氣，但我卻看得出了神，尤其是和他紫色的衣服在一起，看著尤為的性感。很想知道為什麽桀驁不馴的他眼中總有淡淡的憂愁呢?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想起和虹的約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困在左右兩難之間……

　護士的進來，讓我靈機一閃，“護士小姐，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他醒來的話，麻煩你轉交給他，順便和他說聲抱歉，我有急事，沒辦法在這等下去了。請他按這上面的方式找我，我會負責的！”

　“好的。”得到幫助我飛快地踏出腳步……

　……

　她不知道剛踏出病房的一刻，那雙總帶著憂鬱的眼睛就緩緩地睜開了。(注)

　……

　辦完虹的事，我急忙趕往醫院。隨著越來越近的距離，心莫名地緊張了……

　腳，飛快地向他的病房走近，心，其實早已進去……

　看到的卻是已經疊好了的潔白床鋪……

　“你好，麻煩你幫我查一下1015房間的病人是否還在醫院?”

　“好的，請稍等！”

　……

　“哦，有的。是下午1點住進來的吧?”

　“對，就是他，請問他還在嗎?”

　“他下午3:40已經辦理過出院手術了。 ”

　……

　茫然地走出醫院，看著行走在醫院的人們……

　黯然！

　我，應該慶幸的，卻為何有淡淡的失落?

　……

　注:

　她不知道，她淡淡的失落已收進了一雙正遠遠觀望著她的人的眼裡，他滿意地拉了拉嘴角……

　她更不知道，她淡淡的失落剛納入那雙死死盯著她的憂鬱的眼時，他立刻變得憤怒而暴躁起來，嘲弄地揚起了上角……

　兩雙不同視線的眼睛，落在了同一個焦點之上……

　天空睽地暗了，輕撫著人們的風，已徐徐地深入人心，漸漸地吹散了人們警戒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