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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莫能棄》純屬多余的番外 一(下)
我開始輕拍他,說:“那快睡吧。”

 他含著我的舌尖回答說:“睡前要親親。”我笑著開始吻他,他與以前安靜地躺著讓我吻的樣子完全不一樣,我才吻到他的頸邊,他已經發出輕哼聲。剛在他起伏的胸前吻了幾下,他的手就伸進了我的衣服,當胸一按,把我壓倒在了床上,我掙扎著問:“你不睡了嗎?”

 他閉眼微蹙了漆黑的眉毛,低語道:“那裡……累了,才睡得著……”

 我嘻嘻笑,可很快就笑不下去了……

 我被審言的身體的一個抽搐驚醒了,發現我正抱著他,兩個人衣衫半落,攔腰搭著一條薄被。審言面對著我,眉頭緊鎖,咬著牙,臉上一層虛汗。我知道他在做噩夢,這時候突然叫醒他,他會十分難受,就對著他的臉輕輕吹氣,然後緩慢地吹他的脖子處。他的眉頭松開,臉上的神情平和了些,向我依偎過來,我稍稍抱緊了他,但不敢驚醒他。

 看時間該是下午了,也許那些官奴還是引發了他壓製住的記憶,也許我們歡愛中的疼痛驚擾了他內心的平靜,我閉眼集中精力,想象著他健康的樣子,他容光煥發的笑容,那在我夢中他完美無暇的身體,他談笑時的詼諧,他在我臂彎中的溫存……他以前能感到我對他的憐惜,那麽但願他也能感受到我對他充滿讚美的思緒。我漸漸相信思想能被感知,我們時常能沒有原因地知道別人是不是喜歡自己,怎麽評價自己。而且,我們的潛意識,會將這些感覺暗示到我們對自我的認知裡。我如果覺得審言是健康的,完美的,他也一定能感覺到,並會這樣看待他自己。……

 又過了好久,我都快再睡著了,聽到他的呼吸變得稍粗了些,我睜了眼,看他的眼睫毛微張,醒了。

 他半迷糊著就親到我的臉上,我們膩了一會兒,我笑著問:“是不是睡了個好覺?”他稍睜著眼點了下頭,抬手摟著我,小聲說:“很好,還想睡。”我笑,他的身子湊過來,我有些緊張地說:“審言,你不能這麽……”

 他撅了嘴,悄聲說:“它想……我也管不了……”說著緊貼上了我的身體,我笑個不停,兩個人八爪魚似地抱著,就要……外面哥哥的聲音:“妹妹,審言,我能進來嗎?”

 審言小聲說:“讓他一個時辰後來吧。”

 哥哥接著說道:“我師叔要來看審言,他們明天走。”

 審言泄了氣,說道:“那半個時辰後……”

 我笑著大聲說:“哥哥,半個時辰後吧。”哥哥應了一聲,腳步遠去了。我看向審言,他閉著眼睛,還是緊緊地和我抱著,我說:“審言,咱們得收拾一下。”

 他輕聲說:“能不能在裡面待一小會兒?”

 我笑得微抖,說道:“張神醫會罵你的。”

 他一抿嘴,“不會,她會罵你哥。”我哈哈笑,終於分開,把他拉了起來。

 我們都洗了澡,換了衣服床單,正襟危坐地等著,不多時,哥哥帶著張神醫和李伯就來了。稍微幾句客套,張神醫就示意審言坐下,審言垂著眼睛坐了,我和哥哥侍立在旁。張神醫坐在床前椅子上給審言號脈。她號了一會兒,抬了手,稍蹙眉,盯著審言。審言不動聲色,一副看你能把我怎麽著的樣子。

 頭一次,張神醫顯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和哥哥都大氣也不敢出。我知道哥哥一定告訴了張神醫審言好了,審言重傷初愈,中醫講究養蓄真氣,謹慎房事,我們不到一個日夜,就兩次……但張神醫也一定明白審言能好對他心理上是多大的安慰,他忍著疼痛去做,說明這對他多重要,怎麽能斥責他?

 一時間,滿屋靜靜的。最後李伯呵呵地笑了,說道:“恭喜姑爺了!早生貴子!”

 審言立刻松勁兒低頭,輕聲說:“謝謝李伯。”

 張神醫呼出了口氣,恨道:“還不快躺下!”審言馬上倒在了床上,一副聽話的樣子。我過去給他蓋上了薄被。張神醫看我,我不敢看她,只看著審言。張神醫停了片刻,對哥哥說道:“你怎麽不給他換新藥?你師傅沒教你要順應境況變化嗎?笨蛋!”

 哥哥答說:“是,師叔。我晚上會給他我重配的藥,以固陽……”

 張神醫罵道:“你能等到晚上,他們會等到晚上嗎?笨蛋!”我覺得臉發燒,審言睜眼看了我一眼,嘴角動了動,像忍住了笑。我想起他說張神醫會罵哥哥但不會罵他,不禁微笑。

 門口處錢眼的聲音:“知音,我們家也來親戚了!”說著進來,見了張神醫大拜了一下,口稱:“神醫!”張神醫哼了聲:“油嘴!”錢眼笑,又見了李伯,湊過去說:“李伯,我保證你猜不出來,說說今天誰來我家了?”

 李伯笑道:“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就是你那個叫你吳錢小奴的繼嶽母。”

 錢眼仰頭大笑,歎道:“沒想到被罵也能覺得如此痛快!”

 張神醫道:“竟然還有比笨蛋更愚鈍的家夥!”

 錢眼一屁股坐到了床沿,對著審言說:“我剛才見他們帶了一隊官奴進來,說是你買的?”

 我的心提起來,他怎麽這麽不忌口?審言閉了眼睛,點了下頭。

 錢眼竟然不停,笑嘻嘻地問審言:“心裡舒服點了吧?”審言又點了下頭,錢眼得意地說:“跟我擺的丸子宴差不多……”

 我實在不敢讓錢眼這麽說下去,對哥哥說道:“哥哥,請你去看看那些人吧。”

 哥哥一直在愣著,呆呆地問:“官奴?哪裡來的官……”他突然閉嘴,神色有些張皇失措。

 張神醫站起來道:“笨蛋!還沒聽出來?!五兒哥,咱們也去看看,這個笨蛋才有了孩子,如果他沒時間,咱們明天也許走不了了。”

 李伯微笑著說:“宜君,沒關系。”

 哥哥才明白過來,說:“太好了,師叔!如果您多留些日子,冬兒出了月子,我也要出遠門,可與師叔一起走。”

 正走向門口的張神醫停了下來,皺眉看著哥哥說:“你的妻生得那麽辛苦,孩子尚在繈褓之中,你出什麽遠門?怎麽笨到這種地步了?!”

 哥哥忙說:“是為藥店和藥廠采買藥材,沒有懂藥的可靠人……”

 張神醫恨罵道:“你這個木頭腦袋不開竅的笨蛋!我們在這裡幾天了,明擺著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天天叫我師叔,你真認得我嗎?記得我是誰嗎?你在我家十年,我和你師傅哪年不在外采購藥材?不走幾趟那蠻荒之地?我們帶著你走了多少次?你去買藥的路徑肯定還是我們指引的!你什麽時候成了唯一能采購藥材的人了?!我非對你師傅罵死你這個妄自尊大的笨蛋不可!當初我看你那個木頭木腦的樣子就覺得可氣!怎麽罵都沒個靈氣神兒!那時你沒氣死我,現在真快了!你師傅還說你有天賦,我看你有當笨蛋的天賦!又外加了能氣死人的才華……”

 哥哥含著淚深禮道:“謝謝師叔,我與冬兒……”

 李伯笑著說:“大公子不必多禮,只需給我藥材的清單和銀兩,等你師叔看好了那些……病人,我們就會啟程。”

 張神醫冷哼道:“這個笨蛋說我不懂藥,也不可靠。我得和他師傅好好講講,怎麽教出了如此目無師長的徒弟!看他師傅是不是還天天念著這個笨蛋……”說著就往門外走去,哥哥追著說:“原是不敢有勞師叔……我從不敢忘師恩,每日都記著師傅的教導,請師叔千萬告訴師傅我想念他……”跟著張神醫出了門。李伯笑著對我們點頭告別,也出去了。

 我轉頭看審言,見他睜著眼睛看著門口,見我看他,也看我。我們正含情對視,錢眼咳了一下,審言閉上眼睛。錢眼說:“知音,張神醫對你哥真好。你和他都夠笨的,可還總遇上好人。”

 審言低聲說:“歡語不笨。”

 錢眼笑:“看看,我說對了吧?”不等審言說話,錢眼又對著我說:“我要和人家商量事兒,你不去看看我的娘子?”我看審言,他不睜眼,點了下頭。

 我往門口走,禁不住說:“錢眼,你別累著他。”

 錢眼呵了一長聲,“我倒會累著他了——”我跑出了門。

 那天晚上,哥哥給審言施針按摩後,又端來了一碗藥,十分嚴肅地囑咐我,要審言臨睡時才喝。因為下午洗過澡了,稍微洗漱後,我就給審言喂了藥。然後躺在床上,審言緊抱了我,兩個人又親個不停,我正在天人交戰,想著怎麽能讓他休息,審言卻越吻越慢,最後喃喃地說:“你哥……”沒說完手臂松了些,睡著了。我猜哥哥給他的藥一定是有催眠作用,平素規規矩矩的哥哥竟然想出了這招,我不由得在黑暗裡自己笑了半天。

 次日審言凌晨去練功時還困得東倒西歪,可回來就神采奕奕了。我們膩膩歪歪的早餐後,他坐在案前,似有所思地研著墨。我拿了本書,半躺在他不遠處的躺椅上。審言放下墨塊,拿起筆來,但許久不下筆,然後放下筆,看向我,問道:“歡語,你來的地方,有沒有官奴?”

 我心裡一抽,但微笑著說:“當然沒有。”

 他問道:“為何沒有?”

 我知道他要給皇上寫關於官奴的奏章,如果只是說些自由平等的話,就不能說服那個功利心極重的皇帝。況且,皇上知道他曾判審言為官奴,如果審言有任何抱怨指責之意,就會為自己招來災禍。我知道審言的脾氣,不可能勸他避禍,隻好為他想些技巧。

 我想了一會兒,說道:“因為人們明白了,一個國家如果要穩定,就應讓人們安居樂業。快樂滿意的人越多,社會就越繁榮。國家要以刑法懲辦罪人,不無可非,但無需連坐,因為那會讓國家少了本應該正常地為國家做貢獻的人。”

 審言微歎道:“連坐是起威懾作用,為了讓人們因顧慮親情而行為有所顧忌。也是為了傷其肢體之外,傷其心。”

 我點頭,“中國古代就是如此統治大眾。我們那裡的明朝,兄弟篡位後,為了穩住政局,將以前皇帝的臣子油炸剝皮處死外,還把他們的妻女賣入娼館軍營,讓她們受辱身亡。一位當世大儒上朝斥罵新帝,皇帝滅了他十族——包括他的學生。隻這一案,就死了八百多人。那種殘酷,讓人膽寒。我在那邊,最怕讀歷史,每每讀完,總心中抑鬱難解。”我歎氣,“不僅我們民族,各國都有非常殘忍的刑罰,這其實是我們人類心中的黑暗:用傷害他人,來鞏固保護自己。小地方,就是出口傷人,大地方,就成了無情的虐待和屠殺。人們甚至把這種黑暗表現在對神靈的信仰上。所有的宗教都強調地獄和懲罰,好像神也像人一樣,會因憤怒而令人痛苦。”說到這裡,我暗自後悔,講這些幹什麽?

 審言似無異樣地問道:“那怎麽樣才能改變這樣的行為呢?那些幹了壞事的人,是不是真的像佛教所說,該有報應?那麽我受的,是不是前世的惡報了?”

 我嚇得一哆嗦,皺眉道:“審言!不能這麽胡說!忘了我們在路上說的了嗎?受難的人,反而是有高尚靈魂的人,選擇了痛苦,以升華自己。施惡的人,是需要在現世中學習做人的人。總有一天,人會體會到,傷害別人,不會讓自己快樂,反而會讓自己心中不安。”

 審言平靜地說道:“歡語,人常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也常說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那麽發生的事,肯定就是果。杏花的繼母說兒子死去是因為自己沒有善待杏花。我當初對她不喜,直面相拒,自然招惹了後面的事情。可見就是不是前世的報應,也算是現世上天對我不為善行的懲罰……”

 我出汗,知道他雖然表面冷靜,但實際,這是他另一個心結,我緊張地思考,終於找到了一個邏輯上的模糊之處,問道:“審言,什麽是真正無法擺脫的痛苦?是身體上的痛?還是心裡的苦?再或是靈魂的絕望和死寂?”

 他想了想,說道:“當是靈魂的死寂。前兩者,當時難受,可過後都能擺脫。”

 我點頭說道:“審言,我覺得人們把惡報只看成了前兩者,所以這世上,無辜被欺凌的人、莫名遭難的人反而成了罪有應得的人。如果把苦難都看成惡報,那對受難者是多麽冷酷無情!其實,身心的痛苦,往往是對靈魂的淬煉。我們從中得到的益處比平時要多許多。而真正的惡報,是靈魂的沉淪。那些人,有時有身心的痛苦,可有時也許沒有,甚至榮華富貴,集於一身,但就是滿懷了無窮的惱恨和黑暗,沒有一日能得平靜。他們生命中,沒有要珍惜的人和事。他們心中沒有愛和寬容,也無法真的得到別人的愛和尊敬。他們對過去,總是充滿怨恨,對現今,是不滿,對未來,是恐懼。這樣的生命,是多麽絕望和無聊。審言,告訴我,在你最痛苦的時刻,你是不是依然覺得你的娘愛你而你愛你的娘親?”

 他點了下頭,低了眼睛,我知道他心裡難過,忙說道:“審言,只要心裡有那樣一份想念,靈魂就沒有死。痛苦反而讓那樣的愛更深地刻入了你的心,所以,你受的,不是惡報,是你選擇的磨煉呀。”

 他不抬眼,淡淡地問道:“難道惡報是人心自取,而不是上天降下的懲罰了?”

 我們相處已久,我已經能從十分細微的地方,體會他的心情。他雖然語氣淡泊,但他的呼吸幾乎停止,我猜這是他十分關心的問題。他的父親從小虐待他,他剛才甚至說他受的那些苦是惡報,難道他以為如果有神明或天道,就會像他的父親一樣?充滿懲罰欲?我又恍然明白了他的一個系列思維方式:他對他父親的理解,滲入了他對天意、對至上權威的理解。他天性不屈,不言放棄,可那時他一口一個“天就懲罰了”他,說明他還是認定上天能隨時粉碎他的快樂,還是擔憂天意中有與他作對的因素。這何嘗不是他心中的另一個負擔?

 我好像在走鋼絲,一點誤差,都會讓他重入那種消極。我在腦中轉著圈想怎麽說服他,眼光落在他書案上的幾塊小石頭上,不禁想笑。言言自從那些在這裡學了寫字,就常來,總要在審言膝上寫字。大概為了表達對書案佔有或者對審言的感謝之意,每次來,都帶點東西放在案上。有時是塊小石頭,有時是個小樹枝,有時是草葉,還有一次,是個死了的毛毛蟲。我要把東西都扔了,可審言說留著石頭,省得言言問起來,無以為對。所以,審言書案邊上,就有了一排小石頭。

 我問道:“審言,如果言言犯了錯,你會打言言嗎?”

 他立刻抬眼,“當然不會!”

 我笑,“你會怎麽樣?”

 他大概覺出我在設圈套,垂眼道,“當然好好對他講。”

 我問:“如果他不聽呢?”

 他回答:“那就讓你對他講。”

 我笑了,“你倒會偷懶。”我接著說:“假如,我講了,他也不聽。還離開了家,犯了個大錯,死去了。你如果有能力主宰他的生死,是想讓他死後受盡摧殘,在火中哀號,永不能超生呢?還是讓他回來,再活一次,看能不能不犯這個錯誤?”

 審言答道:“當然讓他回來一次。”

 我再問,“如果他回來了,可還是沒改,幹了同樣的錯事,你會再給他機會嗎?”

 他點了下頭。我問:“你會給他多少次機會?十次?二十次?”

 他輕聲說:“無論次數,直到他不犯那個錯了為止。”

 我問:“為什麽呢?”

 他答道:“因為我喜歡他,我不相信他會那麽壞。他不犯那個錯兒,就會活得更好。”

 我神秘地笑著問:“審言,你覺得你母親,對你是不是比你對言言好?

 他微低了頭,小聲說:“好萬倍。”

 我也學他,小聲問:“審言,你覺得神明會比你的母親更慈悲嗎?”

 他猛抬頭說:“不能這麽比!上天不喜!”

 我微笑:“審言,你的母親是個好母親,上天不會不喜我用她來解釋上天的仁慈。我們所在的地方,是個非常美麗的星球。從月亮上看,是個的大大的藍色月亮。如果真的有神明,上帝,或天意,或你曾說的‘大道’,從它創造出了這麽好的東西來看,這個至上的大道充滿善意、飽含歡樂,熱愛美麗。你對言言,能這麽心懷原諒。你的母親對你,更好上萬分,那麽上天會對我們會更多寬容!如果你一定要想象上天的形象,那就想象上天像你的母親,只是比你的母親還好千萬倍。它絕不會用惡劣手段懲罰它的孩子的。”

 審言又垂下眼睛。不說話了,可我看他的神色,卻是有種輕松的表情。等了一會兒,我轉了話題說道:“審言,就是不講慈悲為懷,現實中,我覺得就是對那些有罪的人,也不應以人身懲罰為目的。罪大惡極的人,關著他們,讓他們不要危害他人。其他的,以勞作代替刑罰,讓他們為社會做貢獻就是了。每個人都是有用之人,別浪費了勞動力。這裡還動輒就斬去腿腳,傷身殘體,他們活著就要依靠別人的供養,反而給社會增加了負擔。用錢眼的話,就是浪費銀子,虧本呀。”

 他深歎,抬頭說:“那我就避而不談那些權利的考慮,隻從你說的有利朝廷收入方面講,建議由商部接管官奴,讓他們在朝廷開的作坊中做工。這樣可以為朝廷提供廉價的人力。如果皇上同意了,這就保障了那些無辜獲罪者的安全。他們入了商部之轄,我就讓錢眼依照他那時辦藥廠的方式,選僻靜之處,開辦企業作坊,讓他們有安身之地,甚至可以給予低微報酬。”

 我點頭,可笑不出來,說道:“我覺得很好。比現狀要好得多。”

 他重提筆,開始寫字。我胸中有些悶,他提了錢眼開的藥廠,那是把欺辱了他的那些仆人們集中起來建的。他是不是想到那些事了?我拿起了書,半心半意地看著。自從昨天見了那些官奴,我的心就沒安生。他買了那些人,今天他又寫奏章,怎麽我們就跳不出這個敏感區域了呢?

 審言寫完了奏章,錢眼那邊也讓人來叫了,我們準備出門。想起前一天我穿得那麽好,沒幫上忙,我在衣櫃前犯愁。審言到我身邊,從後面環抱了我,把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問道:“怎麽了?沒的穿了?我們去給你買衣服吧。”我笑著握著他的雙手,說道:“好呀,我也正想著給你去買呢。”他低聲說:“你早買過了。”

 我扭過臉親他,“那不算,你讓我顯得對你多不好,我冤哪。審言,買幾件好衣服吧。”

 他一笑,“我穿了好衣服,怎麽知道你是在看衣服,還是在看我?”

 我轉身抱住他,連親十幾下,說道:“你穿什麽我都在看你,最好……”

 他低聲說:“什麽都不穿……”我們笑在一起,我又說:“那照你這麽說,我也不能穿好衣服了,不知道你在看我還是在看衣服。”

 他微挑了下眉毛,認真地輕聲說:“我一直只看你的衣服,你什麽樣兒,我原來還真沒看清……”

 我瞪眼,“什麽?!”

 他點頭,抱緊了我,在我耳邊說:“隔著衣服,怎麽也看不清楚……”

 在我們的親密嬉笑中,他給我選了一件白底上繡著淺粉色花朵的裙衫,動手幫我系了帶。我給他選了件淡灰色的長衫,為他穿了,又借機摸他,可一摸他就哆嗦,接著就抱了我耍賴說他不舒服,要去躺躺,被安慰一下才行。我們知道錢眼在等著,所以也沒法認真,這麽你推我就地,磨蹭了半天才終於出了門。

 剛走了半路,就見錢眼和杏花逆著小徑向我們走來,兩個人都是笑臉兒,錢眼道:“知音,我正想對人家說,今天就算了吧。”

 我笑著說:“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們?”

 錢眼嘖了下嘴,搖頭歎道:“打蛇順杆上一向是妙計。”

 我四周看看,“言言呢?”

 錢眼道:“能遠了嗎?”正說著,言言一路喊著爹娘跑過來,後面跟著王準。大家見了禮,王準對審言說道:“我已按謝大人的吩咐買進了……人。”他沒敢說官奴。審言點頭,低聲說:“我知道了。”

 王準遲疑了下,又說:“昨日董郎中和張神醫給他們看了傷病,我今早去看了他們,還算好。”

 錢眼一笑,“王兄,有話直說。”

 王準看著錢眼,“錢大人明察,據仆人們說,那些人哀哭了一夜……”我們大家都一愣,審言牽了下我的手,錢眼看著我大笑起來。

 審言微歎了一下,說道:“那我們就去看看他們吧。”

 言言過來拉了我的另一隻手,王準領著大家往前走。我們到了一處院落,廳房裡面傳來人們的哭泣聲,張神醫不耐煩的聲音:“說了多少次!你們的主母性情懦弱,根本不會虐待你們!”還有哥哥的聲音:“是啊,我妹妹十分良善……”有個男孩子的聲音:“誰不知道她曾害了身為官奴的謝……”李伯的聲音:“那是以前,現在的謝夫人……”另一個人的哭聲:“我過去聽說過她怎麽給人上刑,鞭打割肉,慘不可言。可憐我兒正當年華,大概逃不出她的魔掌,幾位看著都是好心人,到時請一定要救救我兒……”

 我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該笑該憂,審言緊握了我的手,跟著王準進了屋門。

 我們一進去,所有的哭聲和談話聲都停了。只見李伯站在門邊,沿牆的大炕上,穿了太傅府仆人衣服的人們或坐或躺著。其中大多是十幾歲的少年人,個個臉帶著恐懼。一個中年的女子,滿臉淚花,張神醫在給她號脈。一個中老年人坐在床沿,腿上枕著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瘦得像那片他身下的席子,哥哥正在往他木柴似的腿上扎針。想起審言當初就是他這個年紀,我心裡一陣酸,不禁看那個年輕人的臉。他像個骷髏,正咬牙怒目地看著我。我忙低了目光,依靠上審言,審言緊了下我的手。

 耳聽著那些人都站了起來,錢眼咳了一聲,說道:“諸位,現在就請你們的主母,謝夫人,給你們訓話!”杏花撲哧地笑了出來,李伯也輕咳,連張神醫都低聲說:“這個油嘴兒!”

 我不敢抬頭,尷尬局促,聽哥哥說:“妹妹,就說幾句,讓他們知道你是什麽人。”

 我不看他們,說道:“是謝大人買的你們,我沒錢。”錢眼他們幾個人笑了。我又說:“讓謝大人跟你們說話吧。”

 張神醫低聲叱道:“真沒用!日後你怎麽掌家?!”我低著頭,也發愁。可讓我對這些剛剛脫了虎口的人發號施令,我實在下不了這個狠心,更何況,他們還那麽怕我,我稍微正經些,不就嚇壞他們了?

 審言歎息了一下,屋裡變得非常安靜。他低啞著聲音說:“你們想必也知道我的事……”那一瞬間,我覺得周圍的人都不敢出氣兒了。我抬頭,擔憂地看審言,他的臉色十分平靜,沒有看我,繼續說道:“可有時,最壞的事情實際是最好的事,希望你們日後也會這麽想。”說完,他微側臉,看了我一眼,雖是十分短暫,可我卻覺得那眼神裡有說不出的溫柔,我全身都暖了,條件反射地對他笑了,杏花又吃地笑了聲,錢眼咳嗽了一下。

 審言重又看向那些人,輕聲說道:“你們來了,就得到謝府的庇護。日後,如果願意離開,也可以。”人們紛紛下拜,口稱感謝大人的恩德,絕不願離開,等等。我現在已經明白了,他們如果無家可歸,讓他們離開,就是任他們淪為乞丐。想起那時我想讓李伯放了審言,是多麽無知。一時又為審言覺得難過,眼中瞥到那個年輕人也掙扎著要起來,被哥哥按了下去。他看著我,我不敢再看他,又對著審言。審言嘴角一動,慢語道:“夫人為人順和,你們不可違拗她,不然,……”他歎了口氣。我知道他是想不出能說什麽,但他那淡漠的臉色大約會讓人們覺得他有厲害的手段,倒像威脅了。屋裡靜寂,也許大家被弄傻了。

 王準出聲道:“怎麽?不知道回答謝大人話?”立即是一片“是,遵命。”的答聲。

 審言扭過臉,又看我,說道:“夫人,要怎麽分配人工?”

 錢眼也說:“是呀,知音,以前就光聽你說什麽要用人的專長,現在來試試吧。”

 我白了錢眼一眼,還是看著審言說:“就請他們每個人都說出自己乾得最好的和最想乾的事情,如果對府中有用,日後就培養他們往那方面發展。可現下,只能列出來我們要人的地方,比如,浣衣,園藝,采買,清潔等等,讓他們自己選擇,看願意幹什麽。”

 錢眼笑:“如果有人什麽都不願意乾呢?”

 我看著他說:“那就派他到你府上當工。”錢眼壞笑,那些人又紛紛出聲說:“願意乾……”

 我看時間不早了,就對哥哥說道:“哥哥,我們走了,這裡交給你了。我去請麗娘和張嫂來提供培訓……”

 哥哥皺眉:“什麽叫培訓?”

 張神醫不耐煩地說:“就是教教他們,你這個笨蛋!”她看向我,“你要是連人都不敢看,以後怎麽主內?!難道每天都拉著他給你壯膽不成?!你快比你哥都笨了!”我又低頭。

 聽審言輕聲說:“謝謝神醫教導。我可以天天陪她。”

 張神醫長歎了一聲,“你就這麽護著她?!”

 李伯笑了,說道:“宜君,別為他們操心了。姑爺一向如此。這些人於難中得了姑爺的救助,但願他們知恩圖報,一心向主……”

 王準說道:“這點請放心,我能相人面貌,選的都是面善之人。”

 錢眼道:“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兄如此自信?”

 王準答:“當然,相由心生,什麽樣的人,在臉上自有顯露,我可以向錢大人解釋一二,如果您願意出些銀兩……”

 我忍不住笑了,錢眼笑著說:“知音,別笑!今非昔比,我是拖家帶口的人,花銀子花得手合不攏了……”杏花嚶嚀一聲,擰著錢眼的胳膊往外走去,錢眼努力回頭說:“謝大人,走吧,我得去掙銀子養活我的繼嶽母和小舅子……”到了門外一聲叫喚。

 審言向張神醫李伯告別,拉著我走出了門。我們剛出來,哥哥就追了出來,托起審言的手號了下脈,笑了,看著審言小聲說:“審言,休息好了,會更好的。”

 審言歎道:“玉清,我原來以為你是個老實人。”

 哥哥輕聲笑,“審言,我是個老實人,可也是個郎中啊……”低笑著回身進了屋。錢眼他們在前面笑嘻嘻地等著我們,大家一同往院門走去。

 錢眼和王準說著什麽相貌的特點,言言在我身邊蹦跳不已,我不自覺地一會兒看一下審言,他沒什麽表情,看著前面,但終於在我又一次看他時,稍微向我歪了些頭,低聲說:“我當初,比他慘多了。”我心裡一激靈,死命地攥著他的手從牙縫裡說:“你說什麽呢?!”

 錢眼笑起來,回頭說:“言言!過來,和我走會兒,你爹娘要說會兒話!”他身邊的杏花一聲笑,王準也輕咳了一下。言言問:“你怎麽知道爹娘要說話?!”

 錢眼瞪眼:“我的話你都不聽了,那天誰教你捉螞蚱來著?!”言言看我,我點了下頭。他放了手,跑向錢眼,錢眼一下將他橫搭在肩頭,大步往前走去,言言呀呀大叫,杏花王準快步跟著。

 我雙手緊抓了審言的胳膊,小聲說:“審言,你敢這麽胡說八道,我……”

 審言輕歎了一下,看錢眼他們消失在拐角處,停了下來,轉身對了我,我馬上抱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臉邊,他也抱了我。我輕聲說:“審言,我只不過,想到了那時的你……”

 他嗯了一聲:“我知道,可那也不能那麽看他。”

 我笑了,又歎氣,“審言,我那時如果早點來,你就能不受些苦。”

 他小聲說:“你早來了,不會去買我的。”

 看來我也得感激那個小姐了,但我還是心疼,緊抱了他,又說:“那你剛落到她手裡,我就來……”

 他小聲說:“如果你早來了一天,就不會對他死心,會惦記他一輩子……”我閉了眼睛,是的,如果沒有那新婚前的一幕,我會以為他真改了,就更難放棄以前的情感。

 我深吸氣,“審言,一切竟是天衣無縫。”

 他點了下頭,低聲說:“十全十美。”

 我輕笑:“那你還瞎說?”

 他在我耳邊悄聲說:“我那時聽你的話,回去就洗頭了……”

 我笑,“還好意思說!當著我的面兒,就那麽……”一邊說,一邊把他狠命抱著,一通猛親,嘴裡說:“你在外面,多少人想要你?我真該把你吃了。”

 他低聲說:“你已經吃了。”

 我看著他說:“沒夠,得吞下去”說完,去吻他,口舌纏綿之中,一時神思恍惚……

 分開,他半睜著眼睛,小聲問:“怎麽沒吃進去?我等了半天。”

 我心中松快,笑著說:“審言,我今天明白了,你是真的好了。”他已經不再回避以往,他能面對曾經的苦難,他甚至能揶揄我對別人的憐憫!

 他歎道:“你今天才知道。”

 我笑著親他的臉,“你沒聽張神醫說嗎,笨呀,沒你聰明呀……”

 他又嗯了一聲,也回親我,同時說:“那對父子,就留在你爹這裡了,省得你摧殘正當年華的……”

 我忙叫道:“審言!你好了,可不能這麽戳我的心呀,我沒好啊!”

 他一抿嘴,眼睛亮亮地睜開,輕聲說:“我知道……”我氣得低頭吻他修美脖頸,一直到他的前胸處……他還像以前那麽不抬手地任我放肆,可很快就發起抖來,微喘著顫聲說:“昨夜,是因為你哥……如果娘子如此……那邊草叢……只怕委屈你了……”我聽他嘴硬,就更加倍逗他……直到聽他低啊了一聲,想他是不會投降的,看來折騰得他差不多了,他有了反應,弄不好我們真的去草地了,就笑著抬頭,貼上了他溫熱的唇,他出了口氣,喃喃地說道:“娘子好忍心……”知道他是玩笑,我還是嗚咽了一下,心裡一痛,對他立刻十分溫存……

 我們追上錢眼他們,他們對著我們一通變化眼色,我裝沒看見,審言更是沒表情。到了宅院,看著審言和錢眼進了會客的廳房,言言跑開去玩,我和杏花去見麗娘張嫂。我問杏花道:“杏花,你怨你的繼母嗎?”

 杏花搖頭,“不怨,她那時是沒有辦法,不賣了我,養不活弟弟。”她歎了口氣,“我昨夜總想著,可惜我爹不知道我嫁了個好人,我不該瞞了他們,我爹死時,也許還為我擔心。如果我繼母知道錢眼富裕,就會早帶著孩子們來找我們,我的那兩個弟弟就不會……”她說不下去了。

 我覺得羞慚,杏花總能讓我明白什麽是質樸的善良。我的小聰明相形之下是那麽小氣,我對杏花說:“對不起,杏花,那天,我撒了謊,沒想到,竟然害了你弟弟們的命……”

 杏花忙連聲說:“小姐!別這麽說。我昨天哭,錢眼對我說,那是命。就是我繼母知道了我們富有,如果百般索取,早晚也會像那時一樣撕破了臉,還是會沒了往來。我的弟弟們是病死的,也不是餓死的。錢眼說,他也後怕,如果真是因為他不給錢,我的弟弟們死了,他要負疚一輩子。現在好了,他會好好待我的繼母和弟弟。真就像今天姑爺說的,壞事也許是好事呢。”

 我們邊走邊聊,找到了麗娘和張嫂,她們還是像前一天那樣忙著。我對麗娘說:“麗娘,審言昨天買進了十個……”我說不出官奴兩個字。

 麗娘看著我歎了口氣,說道:“昨天下午他們一進府,是我給他們指的住的地方,張嫂吩咐的飲食。我不敢找你去商量,怕當著姑爺沒法說話……他的心也真是硬,敢這麽自己揭傷口。”

 我說:“審言好了。”

 麗娘搖頭,“那他這不是苦了咱們大家嗎?”我們都苦笑起來。麗娘接著說:“那些人也不知道從哪裡得的信兒,來了以後就一直哭,怎麽說也不行。”

 杏花笑著說道:“夫人,上午姑爺和小姐去見那些人了,姑爺對他們說小姐性子和順,那些人的眼睛都直了。”

 麗娘笑道,“那些人沒看看姑爺身後?”

 杏花問:“為何?”

 麗娘說:“看看潔兒是不是拿刀抵著姑爺哪?”我們都笑了。麗娘又歎道,“真要是抵著了,姑爺反而不會說了。”

 我說:“麗娘,就托付你和張嫂幫著……”

 麗娘馬上點頭,“當然了,我讓人照府裡的規矩教他們,你們搬過來的時候,他們該熟悉了。多了十個人,倒也夠照顧你們的了。”

 我想起了審言的話,忙說:“哦,其中,有一對父子……”

 麗娘又性急接話,“我知道,那孩子才十八歲,樣子還好,一條腿被打壞了,王準說姑爺吩咐要老弱傷殘,還要親人同在,他才選了他們。清兒說能治好他的腿……”

 我截斷她:“就讓他們留在你府裡吧,我們不帶他們了。”

 麗娘皺眉,“為什麽?剩下的就是十三四歲的孩子們了,還有個中年女子,這些人裡,就這麽個青年人,能很快教出來,乾些事兒……”

 我搖頭說:“審言說的,就照他的意思辦吧。”

 麗娘還是皺著眉,可點頭說:“那當然了。”杏花低聲笑了,但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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