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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羈》胤K番外(12)
“……禟兒,你怎能在這時節犯糊塗?你們不是也在瞧著嗎?皇上現在是如何待二阿哥的?沒錯,他這太子已經被廢了,但皇上可曾罪責他?還有十三阿哥,更是沒事兒人一個。可見後頭怎樣,還難說得很,皇上現在,正一點兒不落的挨個兒看著你們兄弟呢。皇上最恨你們兄弟惹他心煩,你就不能聽額娘的話,乖覺幾日嗎?別再嘀咕那什麽凌兒了,額娘剛剛替你瞧好了一個,瑪納哈家寶貝得什麽似的的小女兒兆氏,人才極難得的,過些日子娶進府,我看抬個側福晉也不枉。你現在,就好好去向你皇阿瑪謝恩,什麽都不許再提,知道嗎?……”

 身上還帶著額娘的絮語和眼淚,轉頭又去向皇阿瑪請安,皇阿瑪沒有說什麽,只是定睛多看了我少時。從宮裡出來,打馬直奔八哥府,十弟、十四弟正好都在。

 “……果然是四哥帶走了凌兒?他憑什麽把她帶走?凌兒是我的人!”

 初夏了,綠意沁入窗紗,八哥專心的看著一批書信,偶爾提筆寫上兩句,一臉恬靜。我的焦躁如泥牛入海,使不出半分勁兒來,憋得人發狂。十弟和十四弟端著茶互相看看,一臉尷尬。

 “呃……九哥,你急也不是辦法,四哥如今也奇奇怪怪的,誰都跟他搭不上話兒,我看,不如就先擱下來看看他的章法……一個女子而已嘛……”

 “她不僅是個女子而已,你們怎麽都不明白呢?她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那一夜你沒有看見嗎?她坐在月亮底下,你們沒有看見她的魂魄映著月光遺世獨立?十弟你說!”

 十弟瞪著眼看我焦躁的走來走去,果然無語。

 “九哥,到今天聽你這話,我才信了,真是魔障……但你,唐突了佳人了。”十四弟平抑的語氣裡,並不掩飾他的不滿和遺憾。

 “……還有那錦書,可惜了的……”十弟見他這樣說,也連忙小聲附和了一句。

 “那不過是一時錯手而已!八哥,你說個章法啊!”

 八哥這時寫完一頁紙,拈起來看了看,不慌不忙擱下筆,活動著手腕,語氣生硬的問道:“為個丫頭,你還需什麽章法?娘娘壽筵那天,你怎麽沒先想想章法呢?”

 “遺世獨立?好個佳人……”八哥冷笑著想了想,氣得臉色漸漸發白:“昨夜額娘壽誕,是自我出宮建府後,良妃娘娘第一次到我府上,也是自我晉位親王后第一次到這廉親王府慶壽,天下多少雙眼睛盯著?而你是何等身份,做的卻是什麽事兒?你指望皇阿瑪不會知道?——丟盡了皇阿瑪的臉!”

 我那好脾氣的八哥,完美的八哥,永遠對人未語先笑的八哥,就算對街頭乞兒也和顏悅色的八哥,天大的事情也不形於色的八哥……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發火。

 “哼……漢武帝之陳阿嬌皇后,未得之時,欲以金屋儲之。末了呢?紅顏未老便已厭棄冷宮,落得個‘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而已!你以為你這算什麽?情深所致?十弟說的不錯,那不過是個女子而已!第一次有你求之而不得的物事,還偏偏是咱們最碰不得的四哥的人,你一時逞強使氣而已!你沒看見那個凌兒對你痛恨入骨的絕望模樣?和上次老親王的珊瑚樹一樣,原不該你得的東西,搶到了,也砸碎了,滿意了罷?連殘局都自有人替你收拾,還待怎樣?”

 我原以為,八哥只要還肯對我發火就好。但這冷冷的一字一句,就像他用涼水潑醒了我的宿醉般有效,我仿佛才從夢遊裡醒來,發現夢中的一切都真實發生了,只是,現實的走向,為何與我“夢”中想要去的方向,南轅北轍?

 想起這些日子記起的,那一夜越來越多的細節,想起凌兒哀切得不真實的容顏,胸口堵住般無法呼吸。是什麽讓我與她身體發膚如此親密時,心情卻像隔了數百年時光般,遙遠得仿佛毫不相關?八哥的話連接起了所有的片段……

 大約見我呆呆的不能言語,十四弟輕聲道:“八哥,如今責怪九哥也於事無補,不如想個法子,趕緊結了此事。”

 “唉,十四弟,如今連四哥都這樣,我竟也不能責怪九弟了。四哥那個人,要犯起渾來,我看比九弟也不差,如今咬緊了牙,不睬人、不說話,水潑不進。要說,依九弟這混帳性子,做出這等混帳事,總還想得通,可四哥也這樣兒,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兒!”

 八哥站起來,取火漆臘封親手封著信,看也不看我的說著:“你們說九弟著了魔障,我瞧,四哥倒更像是中了魔障來的。——瞧著罷,你和四哥要都這樣兒,皇阿瑪就該說話了。”

 “皇阿瑪?他老人家會出來決斷?那準該把凌兒還給我吧?”我暫時又有了一線希望,只要給我時間,我就能以我所有的一切向她挽回……

 八哥有一陣沒有說話,低頭喝了一會兒茶,隻丟給我一句:“等著瞧罷。”

 時近夏日,身處壓水樓台也能感覺到炎炎地氣日漸蒸騰,我獨自枯坐,心底一時涼如冰窖,一時又幾乎在沸騰。已近半月了,除了我,一切都異常平靜,每個人都那樣麻木,他們還是不明白麽?我怎能等待?好幾次想堵住四哥,他都面無表情,甚至看也不看我的走過了。八哥說的話是這個意思嗎?若非親見,絕不會有人相信四哥也能這副做派,凌兒是我的人,他卻……這會讓皇阿瑪怎樣想?他再不將凌兒還我,皇阿瑪定會遷怒於凌兒,

 忽然,刺耳的絲竹聲起,午後的書房外,竟有人敢如此聒噪,我怒極,陰陰一笑:“外頭什麽人連爺的話都不聽了?綁起來,給爺放到院子裡曬曬日頭去。”

 “啊?”魏大囁嚅道:“爺……這是……”

 “是誰?難道連爺的話也能不聽?!”

 董鄂氏一掀簾子,急步進來福了福道:“爺!是妾身的主意,您息怒!這些日子您心情不好,天氣也燥,爺從前不是最喜歡弄琴、璧月兩個唱曲兒嗎?說有江南煙水潤物無聲之妙,妾身想……”

 “想什麽?本貝勒沒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嗎?把她們綁出去!”

 董鄂氏急得一屈膝跪到我椅前,淚水盈眶:“爺!您這是要責罰妾身嗎?您就算再急什麽事兒,也不能這樣氣壞身子啊,這才幾天,擷翠箢裡月顏丫頭給綁死了,完顏氏房裡的丫頭鳳兒是不懂事兒,可也跳了井,雖說只是兩個丫頭,到底也是人命罪過啊!爺這個樣子,連宮裡頭都知道了,宜妃娘娘千叮嚀萬囑咐,妾身實在是不知道還能怎麽勸著爺了……爺要是不喜歡,妾身這就讓弄琴、璧月兩個走……”

 宮裡頭也知道了……我重新靜下來,冷冷道:“什麽弄琴璧月?沒的玷汙了些好名字。都滾!”

 董鄂氏轉身向魏大揮揮手,依舊跪在面前,拉著我手咽聲懇求:“爺,宜妃娘娘做主的那位兆氏妹妹,不日就要進門了,爺這樣子叫人可怎麽好呢?再怎麽著,爺也不能讓萬歲爺和宜妃娘娘操心難過啊……”

 這才想起,還有個額娘上次說的,瑪納哈家的小女兒兆氏。瑪納哈是我額娘娘家近親、也是八嫂族中的人,當然也是我愛新覺羅家的親戚,額娘一心要替我尋一個她中意的側福晉,現在尋到了,是故急著讓我迎她進門……

 “哐啷”“嘩啦”亂響一片,我躁亂中起身踢翻了些什麽東西,看也懶得再看,出門打馬向宮中去了。

 在額娘宮中磨蹭了一下午——要我迎什麽兆氏進門, 除非先把凌兒給我。額娘無奈,隻得答應先替我打聽看看。

 不安的等了一夜,第二日下朝,正要直接去額娘宮中問消息,李德全悄悄叫住了我和四哥。皇阿瑪似笑非笑瞅瞅我們,說要去四哥書房看看。

 不用鏡子,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面無人色。

 無緣無故,皇阿瑪親自去四哥書房做什麽?凌兒應該就在那裡。

 更何況,皇阿瑪輕裝簡從,卻帶了敬事房太監和善刑司掌刑太監,小太監手裡盒子拎著什麽?毒酒還是白綾?

 不用這些跡象,我也早該知道,這會是皇阿瑪的解決之道……想起八哥高深莫測的“等著瞧”,我早該明白……

 看看四哥木然僵硬的動作,勉力克制的神態,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只要他肯把凌兒給我,一切原本都還有可能挽回的,我們都是罪人……手足都冰涼麻木了,什麽都來不及細想,人已恍惚,讓我上馬,我便上馬,要我走路,我就走路,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路被撮弄到四哥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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