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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是夜裡從城牆上悄悄下去的,他坐在一個竹籃裡,扮成了災民,幾個士兵悄悄的把竹籃放了下去。
他一個人。
武松想跟著去,被他拒絕了。
他隻帶了一把短刀就下去了。
去了之後就沒了蹤影,誰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誰也不知道他幹了些什麽!
三天后,有好消息了。
但這個好消息不是誰傳回來的,而是大家站在城牆上看見的。
之前的每一天,從早到晚都有無數災民病患不要命的湧到了城門處,要麽拚命的拍打城門要麽拚命的嘗試各種方法爬上城牆,他們想進城,他們想得一些吃的,他們想找張太醫治病!
但從第三日開始,這些人沒了!
不但這些人沒了,就連不遠處那些無頭蒼蠅一般的災民也不見了。
“怎麽回事?”
張元辰和張元慶都訝然無比。
李青也不例外。
雖然李青早就知道宋江能力非凡,但此刻親眼所見、還是無比震撼!
這個宋江真的不得了!
一定要拴在身邊。
李青並沒有過問過宋江的計劃,但大致能猜到一些:扮成災民潛入其中,拉攏,分化,形成團體,成為團體的領袖,然後指揮大家做這樣做那樣,給大家希望,讓大家不再無所事事。
有了目標,災民便會漸漸有序起來,只要有序,那麽接下來的工作就好開展了,有病的治病,沒病的,聚在一起乾點別的。
“張大人,可以出城了。”李青又仔細看了看,然後道。
“嗯,我也覺得我們的用武之地來了。”張元辰輕松的笑了笑。
張太醫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還沒等三個人下了城牆打開城門呢,災民打扮的宋江就出現在了城門之外,帶著五六個人,老遠的就大喊:“我是宋江,我要見縣令大人!”
城門轟然打開,人群魚貫而出,之後,各種物資各種人員齊齊出動,清河的賑災工作終於再一次有序啟動。
但壓力巨大。
一切都不像上一次那麽遊刃有余了,人太多,各種物資都遠遠不夠,為了小半個饅頭幾個人能爭得死去活來、頭破血流,要不是宋江在其中大力周旋,早又亂了。
峽谷裡的疫區重新運作了起來,凡是懷疑是瘟疫的,統統送入其中,由張太醫統一負責,其他人等則交與宋江,被組織起來耕作,修建水利設施之類。
宋江出城之後的第五日,東平府知州凌林終於來了,徑直入了縣城。
李青張元辰張元慶因為在外忙碌,並沒有第一時間見到知州大人,等太陽落山了、一行人疲憊不堪的回到了縣城,那家夥已經傲然等在縣衙了。
但不是一個人。
陪在身邊的還有西門慶。
張元辰一見凌林,立即三步並作兩步,然後恭敬一禮:“卑職張元辰見過知州大人。”
但凌林滿臉的惱怒,他恨恨的瞪了張元辰一眼:“張元辰,你乾的不錯啊!”
凌林怒極而笑。
東平府治下有瘟疫,作為知州大人凌林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能上報,他恰好到了升遷的最關鍵時期,不能出事,但想要自救,東平府又沒這個能力,所以他只能用高壓管控各個州縣,令他們自生自滅。
眼看就要成功了,可誰想到這中間突然出了問題,各個地方都傳出了消息,說是清河縣有辦法治療瘟疫,而且凡是去到那裡的災民都管吃管喝,一聽這個消息,很多災民一下就亂起來,怎麽管也管不住了。
到了後來,各個縣的縣令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的甚至直接放人,反正,他們在乎的只是自己的縣,清河,誰管他死活。
這般一來,大量災民潮水一般的湧進了清河縣中,清河縣的混亂頓時壓製不住了,而且,更惱火的是後來才有人告訴凌林,說是清河縣的縣城裡竟然來了一位探親的太醫,看到了這等慘相之後,他早已經悄悄上書,請求朝廷賑災。
凌林那個怒啊!
幾年的辛苦功虧一簣了啊!
所以,他無比惱怒,他真想隨便安一個罪名把清河縣的縣令一刀砍了!
當然,他知道不能!
第一是人家的官再小,那也是一個官,連皇帝陛下都不能隨便殺,更何況是他;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是他從很多地方,比如他的心腹,比如他派出去的屬下,比如其他一些地方,他從很多地方都聽說了,這個張元辰其實並非主謀。
真正的主謀是一個叫李青的十八歲男子。
那家夥不知用了什麽方法迷惑了張元辰!
所以凌林狠狠的瞪了張元辰一眼,然後站了起來,冷冷的走了過去,走到了李青和張老太醫身邊,張老太醫瞪了凌林一眼,然後把頭扭到了一邊。
李青沒瞪,也沒扭頭,只是靜靜的看著凌林。
“凌大人,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李子玉公子了,清河的瘟疫之所以能這麽快的被控制下來,李公子功不可沒!”
西門慶走了上來,笑容可掬的介紹,他用了大量濃墨重彩的語言吹捧李青。
凌林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直接怒斥李青,他心裡再怎麽黑暗,他面子上也不能表現出來,他總不能說老子本是要這些災民自生自滅的你現在卻壞了老子的好事老子要殺了你,再壞的官,也不願意壞了自己的名頭!
“凌大人,清河的這一次瘟疫要想徹底根治,非得重用李公子不可,李公子不但精通醫理,而且經歷過瘟疫......”
盡管凌林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了,但西門慶的吹噓卻還是一直不停。
西門慶心裡那個爽啊,真的想仰天大笑三聲。
他沒告訴凌林李青是蔡京的孫女婿,他也沒告訴凌林他與李青之間的恩恩怨怨,該說的他天花亂墜的說,不該說的,他一個字也沒有提。
他的計劃推進的很順利,一番不要錢的吹噓之後,心中本就惱怒的凌林看向李青的眼神愈發的充滿了殺氣。
“凌大人,李公子可是一位人才啊,一定要好好重用!”西門慶蓋棺定論,說完之後,他看了李青一眼,眼神裡全是笑意。
該做的已經做了,該引導的都已經引導了,所以接下來的,他就可以坐山觀虎鬥了,等到凌林把李青殺了他再出手,小雪和潘金蓮就會成為他的女人。
其實每每想起這個計劃,西門慶都會不由自已的暗笑三聲,他真的是太聰明了啊,這等妙計,這等野心,試問這大宋的土地上有誰能與他媲美?
乾掉李青,然後再栽贓凌林,說凌林因為個人恩怨暗害了蔡京的孫女婿,然後,扶持那位更聽話的通判上位,這便是西門慶的通盤計劃,他想的其實比李青知道的還多,如果真的能那樣的話,那麽可不就是整個陽谷縣他說了算了,就是整個東平府都差不多是他一個人說了算,那個時候,不僅僅是藥材了,其他的生意他也要壟斷,他也要一個人乾,別的人,誰敢染指他就滅了誰!
想到了這些,西門慶的心裡愈發的高興不已,所以,他吹噓李青的話語愈發的露骨。
身邊的凌林已經聽得滿腔的怒意了,眼眸之中都有了火星跳動。
李青笑了笑,“西門大官人真是太誇獎子玉了,為清河的百姓做點事情,這本就是子玉的本分,哪裡有西門大官人說的那麽高尚,再說了,這件事之所以能這般成功,西門大官人也功不可沒啊,要是沒有西門大官人,子玉哪裡能這麽快把這些災民召集起來!”
嗯?
凌林眉頭一挑,猛的轉身看著西門慶。
“凌大人,你可別聽他瞎說,這件事真的與我無關,所有的功勞都是李青一個人的。”西門慶雲淡風輕的道。
他的這個計劃當然也有破綻,但他早已經想好破解之策了,所以,就算李青真的發現了什麽,但苦於沒有證據,也無可奈何。
他與凌林可是好多年的朋友了——當然,是利益上的朋友——他相信凌林更會相信他!
再說了,他可不是隻玩玩嘴皮子,他還會拿出看得見的大好處與凌林。
但李青的反應有點出乎意料。
李青嘿嘿笑了笑道:“西門大官人真是太高尚了,做了這麽大的好事竟然一點兒也不想居功!不過,凌大人,子玉覺得,等這瘟疫結束,大人您還是得為西門大官人請功的,這一次要不是他利用家族的力量,那些消息怎麽能那麽快就傳到別的疫區呢!”
“李青,話可是不能亂說的,知道嗎,亂嚼舌根子可是犯法的!”西門慶冷笑。
“呵呵,西門大官人的高風亮節真是讓人佩服!到了現在都還不想讓人知道!還好我早就有了準備了。凌大人,您看,這便是西門大官人寫給陽谷縣和其他幾個縣的書信,裡面都有交代的,要他的人趕緊傳播消息,叫各地的災民趕緊往清河過來。”
李青說畢,把一封書信遞給了凌林。
“李青!你怎麽也玩栽贓陷害這一手啊,這可很不好,知道嗎?”西門慶愈發笑容燦爛了。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的書信可是很特別的,是真是假一看便知、接到書信的人輕易的就能從信封上知道有沒有偷看過。
西門慶所不知道的是,李青跟隨蔡京造了那麽多的名家書畫作品,造假技藝已經登峰造極,一封小小的書信根本算不了什麽,他造的那封假的書信被送到了外地,西門慶的那個心腹硬是沒能看出來。
所以,李青信心滿滿。
但西門慶也信心滿滿。
看完了那封書信,凌林大怒,猛的抬起頭看著西門慶:“西門慶,你乾的好事!”
西門慶不急不氣,笑了笑,“凌大人,這可就是您冤枉我了,我的書信你還不知道嗎?我的書信裡一般都有一個特殊的地方......”
但凌林把信一丟,怒氣衝衝的道:“我自然知道你的書信都有特殊地方,所以,我這才知道封信是你寫的!你自己看吧!”
西門慶連忙撿起書信看了起來,才看一眼他就大吃一驚,等仔細看完,他駭得臉色都白了。
“這?這?這怎麽可能?”
西門慶一個踉蹌,差一點摔倒在了地上。
“凌大人,西門大官人的功勞其實還不止如此呢,他一定還沒告訴你皇帝陛下親自派了兩個大內高手護衛張老太醫回家探親這件事吧!”
什麽?
兩個大內高手?
張老太醫?
凌林一聽, 差點嚇暈了過去。
之前聽說張老太醫寫信回宮,他還不怎麽當一回事,可是現在一聽張老太醫的身份竟然如此尊貴,這?這還得了!
但就在凌林才剛剛回過神之際,李青又笑了起來:“凌大人,還有一件事,我想西門大官人一定也忘記告訴你了,我李青是蔡京的家人,蔡京!蔡苄的哥哥,蔡京,哦,還有,現在宮裡比較紅的那個童貫童公公,跟我也可以算是莫逆之交的朋友!”
什麽!
凌林雙腿一軟,一下嚇得癱軟在了地上。
但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他猛的站起,憤怒吼叫:“來人啊,把西門慶這狗賊給我拿下!”
“慢著!”李青淡淡的道。“凌大人,西門大官人還不能關入大牢,這清河的瘟疫治理和災民救濟可還需要他貢獻大力量呢,西門大官人家裡又開藥鋪又開糧店,他們賣的那兩種東西可都是我們急需,凌大人,西門大官人一定知道錯了,他也一定想將功贖罪,所以,我們不如給他一個機會?”
“西門大官人,你可願意將功贖罪?”李青笑嘻嘻的看向了西門慶。“只要你把你囤積的那些藥草和糧食全部貢獻出來,我想,凌大人和朝廷也許就會寬恕你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