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趙氏如主人般地送劉過更出門，過來幫忙的楊氏用胳膊肘碰了碰旁白低頭認真洗米的三嫂周趙氏，“三嫂，看看你的當家子，比你可強多了，剛進來整個院子就哪都是她了！”

　周趙氏看著一身明豔奪目的高趙氏，自卑地低下頭，小聲道，“我娘家在彎頭，她娘家在周家村，五百年前也不會是一家，弟妹你小聲點，讓人家聽見該笑話我亂攀親了。”

　劉氏撇撇嘴，“三嫂你別往她臉上貼金了，就她那樣的，誰稀罕答理！莫說這裡是我嫂子家，人家劉夫人還沒說啥呢，哪輪得到她送人出門！你們聽說沒有，她最近上躥下跳地想讓她爹當裡正呢。”

　八婆二嫂眼睛頓時瞪大，快擠到劉氏身邊，一邊幫她洗蘑菇一邊問道，“啥，就周老皮那樣的，她還真敢想，快說說，怎回事?”

　高趙氏的父親周老皮在周家村開著小雜貨鋪，經常乾些在醋、醬油和酒裡摻水的缺德事兒，在村裡口碑很差。裡正是全村人選出來的，就算周德真的乾不下去了重選，也輪不到周老皮頭上去。

　賈氏聽她們的聲音越來越大，笑著蓋上面盆，“菜都洗好了?待會兒孩子們一下學都改回家吃飯了，家裡冷鍋冷灶地可不成。剩下的我來收拾，大夥散了吧。”

　八婆二嫂這才現自己的聲音太大，讓門口的高趙氏眼神不善地往廚房瞟，雖不懼和她鬥嘴，但八婆二嫂也知道今天是什麽場合，便樂呵呵地站起來，“差不多了，賈嬸子，咱就先回了，後晌再過來洗碗。對了，家裡碗筷夠不夠，我去店裡再拿幾套吧?”

　“足夠了。”賈氏雖剛活好面，白細的手上卻沒粘著多少面，一看便知是高手，她上前結果菜盆，又對楊氏道，“老四家的，你回去請老爺子過來吧，待會兒劉大人回來也該開席了。衛極不在，得勞煩他老人家過來陪著劉大人吃個便飯。”

　楊氏響亮應下，看看旁邊還在認真洗米的三嫂，覺得等她太費功夫，便跟著八婆二嫂先回了。周趙氏見她們都走了，趕緊低頭接著忙活。

　乾活快的最受不了乾活慢的，只看著就急得不成。劉氏見周趙氏恨不得一粒粒地磋米，忍不住提醒道，“三嫂，這米都是大磨房碾出來的好米，沒糠皮也沒碎石頭渣滓，你不用這麽一粒粒地撿啊，抖一抖籮，看看上下有沒雜東西就成了。”

　周趙氏連連點頭，趕忙起身舀水淘米。賈氏卻覺得周趙氏的性子雖慢，卻十分細致，這米雖是大磨房出的，但也難免不乾淨，今天待的是貴客，細致些也是好的。想她以前在王家伺候周老夫人時，老夫人吃的米，都是這樣一粒粒撿出來的，莫說碎石子，就是連碎米都沒有。便笑著接了周趙氏手中的米，又道，“你家裡人多，再幫我洗洗蘑菇切了吧。”

　周趙氏喜出望外地點頭，今天婆婆讓她們過來就是幫忙的，賈氏讓眾人回去獨留下她，說明她做得不錯，入了賈氏的眼。在她的眼裡，賈氏和藍怡就是救了小女兒命的恩人，她卻一直無力報答，如今能幫她做這麽點小事，也是極開心的。

　看周趙氏偷偷擦眼睛，賈氏無力的搖頭，她這性子，還真是……

　劉夫人頗有興致地在院裡轉著，“院子裡就該種兩架葡萄，夏天乘涼，秋天吃果。弟妹，你這金銀花開的也真好，待會兒給我兩棵，我回去也種在院牆邊上。”

　不待藍怡說話，高趙氏便插嘴道，“夫人，您難得到鄉下轉轉，哪能後晌就回呢，多住兩天吧，村裡有不少好玩的呢。若是這村轉膩了，可以去我們村看看，我們村裡有個大水塘，裡邊種了好些個蓮藕，還養了魚，可好看了。”

　當然，那水塘是她家的。

　劉夫人笑容淡了，“我家在鄉下，自小在荷塘邊長大的。”

　高趙氏訕訕地，藍怡懶得理，笑著對劉夫人道，“金銀花是不錯，比葡萄架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招長蟲。去年家裡的葡萄架上前前後後地見了五六條長蟲，金銀花架上一條也沒見。嫂子多種兩棵，開花了采下來晾乾，能衝茶也能泡澡，是好東西。”

　長蟲，是這邊的方言，乃是蛇的意思。劉夫人聞言捂嘴大笑，“那長蟲沒把你嚇著吧?”

　“也不全是驚嚇。有一次我和衛極在這兒下棋，我眼看便要輸了正想著怎麽賴掉呢，正巧一條綠長蟲落下來打亂了棋盤，呵呵，它也算我的救星，那次若輸了，我就慘了。”藍怡說起去年的趣事，眉開眼笑。

　劉夫人好奇追問，“哦，怎麽個慘法?”

　“呵呵，也沒什麽。”閨中懲罰，藍怡哪好意思講出來，帶著劉夫人往東院去，“三個小家夥一定在逗狗兒，咱們也去瞧瞧。”

　高趙氏跟在後邊，聽了馬上身子一扭轉到前邊去，語氣頗為歡快地道，“夫人，這邊。東院是嫂子的陪嫁，是她原先住的院子，裡邊也種了不少東西，還養了雞，熱鬧地很呢，您注意腳下，莫踩了雞屎。”

　原先的院子，直接指出藍怡寡婦再嫁的事情。藍怡看了她一眼，笑意明了，“嗯，這是我原先的院子。嫂子若是得閑了，可來住幾日，這房子看著舊了些，住著卻挺舒坦的。”

　藍怡這麽大方地承認，讓高趙氏很詫異。若她是藍怡，定把以前的事情瞞得死死的才對，看她這樣，對自己二嫁一點羞恥心也沒有。真不知她腦子在想什麽！

　劉夫人笑看著院子中整齊的石子路，滿園的蔬菜和高大的槐樹下的竹床，自家的兩個孩子與文軒一起盤腿坐在竹床上擺弄著什麽東西，旁邊拴著兩條半大的黑狗，伴著咕咕咯咯的雞叫，安靜而祥和，“好，弟妹這院子，真是不錯，比起冷冰冰的縣衙後宅，好多了。”

　高趙氏聞言，眼睛馬上又亮了，討好道，“夫人，您早該買個院子的，總住在縣衙後宅也不方便。我家隔壁那個三進的大院子就挺好，寬敞，園子也修的漂亮。夫人改日去看看，若是看中了，我去跟主家談，肯定能低價給您買進來。”

　劉夫人停住腳步，語氣低沉，“我們夫妻帶兩個孩子，住什麽三進的大院子。你莫亂出主意，知道的說你好心，不知道還以為我家大人以權謀私，侵佔民宅呢。”

　她擺出官太太的架子， 高趙氏哪裡還笑得出來，連聲陪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是我聽說那院子主人打算賣，所以才這麽說，夫人我沒那意思。”

　藍怡聽了倒有幾分意動，不過未明言，看高趙氏實在麻煩，便指使道，“四弟妹去瞧瞧瑤姨可開始做菜了，讓她再添一道醋炒豆芽。”

　高趙氏這次倒沒嫌藍怡拿她當丫鬟使喚，高興地應聲去了。劉夫人見她走了，笑著低聲對藍怡道，“都說酸兒辣女，我看你這一胎，準是兒子！”

　藍怡摸摸肚子，“都有兩個兒子了，我想要個女兒，像小妹這樣活潑貼心才好。”

　這時，學校的鍾聲響起，文軒抬起頭，歡快地道，“哥哥要回來了。”

　鍾聲落下，義學的大門便開了，今天不同於往日，孩子們沒有一窩蜂地湧出來，而是一個個規規矩矩地排隊走出來，趙裡正看了很滿意，劉過更看著兩隊七八歲的女娃子眼中滿是驚訝，沒想到北溝村的義學還收了女娃讀書，剛要開口問，卻見一個著布衣的慈祥老者慢步隨著女童從教室走出來，他的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道，“無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