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為先是看了一眼楊梟，在得到楊梟的首肯之後，緩緩說道:“永順路橋在兩家銀行的貸款采用的擔保方式都是保證，其中一筆是由永興置業擔保，另外一筆是由一家公路工程公司擔保。永順路橋和永興置業都是永安集團控股，另外一家公路工程公司跟我們集團沒有股權關系。”

　　孟書海緊接著問道:“既然永順路橋和永興置業都是永安集團控股的子公司，當時經辦這筆貸款的銀行就沒有要求按照集團客戶統一授信?”

　　集團客戶是指由兩家或兩家以上企事業法人、其他經濟組織組成，相互間由產權關系或其他控制關系連接起來的客戶群體。

　　對於銀行來說在遇到集團客戶的時候通常要求對集團客戶進行統一授信。但是也有例外的情況，就是該集團客戶中只有一家企業在該銀行申請了貸款，而其他主體並沒有在該銀行辦理信貸業務。

　　胡為接下來的話證實了孟書海的猜測，“永順路橋的那筆貸款是在招行辦理的，但是永興置業和永安集團在招行都沒有貸款。”

　　孟書海也松了一口氣，對於像永安集團這樣的集團客戶，由於其下屬的企業之間存在著複雜的股權關系，所以當一家公司遇到問題的時候，風險很容易傳導。

　　只要風險可控，對於涉足行業在未來幾年都有很好發展前景的永安集團來說，問題就不會太大。孟書海覺得他剛才的想法有些多慮了，看來永安集團裡面也有高人。

　　孟書海想了想也是，前世即便是永順路橋出了那麽大的問題，最後永安集團也沒有倒，反倒是越發展越好，這裡面一定是有原因的。

　　楊梟看到孟書海不說話了，反倒是一個勁兒地吃菜，故意調侃道:“怎麽樣，對我們集團的安排可還滿意，還會覺得在這個時候給永順路橋貸款風險很大嗎?”

　　孟書海搖了搖，說道:“我承認在未來幾年路橋建設企業的日子依然會過得不錯，但同時對資金量的需求也會越來越大。哪家銀行給了你們貸款，恐怕以後額度都只會增加不會減少。像我們這樣的小支行還玩不起，把一家支行的未來綁定到一家企業身上，風險太大了。”

　　楊梟冷笑著說道:“也許你們行長並不這麽想。”

　　孟書海知道對於這樣的大客戶，很多支行行長甚至是求之不得，哪怕因此會承擔一些風險。但是面對總行越來越嚴苛的考核目標，支行行長也別無選擇。

　　孟書海之所以會這麽想，跟他本身謹慎的性格有關，但同時也反映出他還沒有一種將自己當成支行行長去考慮問題的心態和想法。而心態和想法恰恰是隨著位置的變化而發生改變的。

　　孟書海跟楊梟和胡為你來我往的談話不卑不亢，這在他看來並沒有什麽。也許孟書海自己都沒有發現一旦談到業務上的事情，他總是顯得自信且從容。

　　但楊不悔卻看到了一個跟她印象中完全不一樣的孟書海。想到第一次見到孟書海的時候，孟書海還是一個被冷落在會議室裡苦等的銀行小職員，不管說話還是做事都顯得小心翼翼的。

　　此時孟書海雖然在氣勢上仍然被楊梟壓著，但卻表現得進退自如，哪還有一點小心翼翼的樣子。而在楊不悔見過的人當中，很少有人在跟楊梟談正事的時候能有如此的表現。

　　孟書海以為談完了永順路橋的事情就算完事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吃吃喝喝外加聯絡感情。這種場面他前世經歷過很多回，也就沒有再說業務上的事情，只顧著埋頭吃東西。

　　但是楊梟顯然不想就此放過孟書海，在跟李大富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對李大富說道:“今天公司開了一天的會，也沒討論出一個結果，你說分歧為什麽會如此巨大?”

　　李大富心領神會，附和道:“有分歧也正常。不過就是不知道某些人是真的在為公司著想，還是在為自己的利益打算了。”

　　孟書海不明白兩個人在說什麽，但是肯定不會隨便說說就算了，八成又在算計什麽。孟書海現在對楊梟的任何舉動都很警惕，索性決定不說話。你們說你們的，我就當沒聽見。

　　楊梟看到孟書海仍舊低著頭猛吃，笑了笑問道:“胡為，今天公司發生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是學財務的出身，從公司長遠的發展來看，你傾向於支持那種觀點。”

　　胡為沒想到楊梟把炮口突然就對準了他。雖然因為年齡和資歷的原因，胡為目前還算不上永安集團的高層，但是今天集團董事會上的爭論他也聽說了。這種層面上的爭論已經不僅僅是發展觀點的爭論了，更有可能牽扯到高層的權利鬥爭。

　　早已經不是職場小白的胡為對這種事情本來是沒有必要表態的，但是楊梟現在突然給了他一個機會。不管是這個詭異莫測的大老板故意試探也好，還是真心請教也罷，對於胡為來說都是一個必須要抓住的機會。

　　胡為也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所以他決定要孤注一擲了。

　　“既然董事長給我這個機會，那我就說下我的觀點。對於集團董事會有人認為目前的海山市的房價還處在低位，而且永興置業剛開發的幾個樓盤位置都相當不錯，所以堅持要捂盤惜售。我覺得並不是什麽好主意。”

　　胡為故意停下來觀察了一下楊梟的表情，卻完全看不出楊梟的態度，隻好接著說道:“以目前的房地產市場發展的狀況來看，加快資金回籠速度，采取滾動式開發的策略無疑更有利於公司的長遠發展。”

　　表明了態度之後，胡為就不再說話了。既然已經旗幟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就沒有必要再長篇大論了，言多必失的道理胡為還是明白的。而且他也不認為在楊梟面前還能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觀點來。

　　孟書海從他們的對話裡聽明白了，也隱約明白了前世永安集團為什麽最終能夠進軍江州房地產市場的原因。

　　也許在這個時候楊梟就已經開始謀劃了，但是對於並不是有錢就能玩得轉的房地產市場來說，楊梟還需要一個機會。

　　而孟書海知道楊梟需要的那個機會用不了太久就會到來。

　　08年受次貸危機的影響，一些房地產企業遭遇到了巨大的困難。雖然整個房地產行業受到的影響持續時間不長，隨著刺激計劃的**就煙消雲散了，但是仍然有一些激進的房地產企業還是沒能扛過去。

　　危機，對有些人來說是危險，而對另外一些人則意味著機會，就看你怎麽把握了。

　　楊梟看到孟書海依然沒有說話的意思，忍不住說道:“看來孟經理在你們行混的不怎麽樣啊，中午飯都吃不飽。還是說知道我晚上請客，故意留著肚子來吃大戶的。”

　　楊不悔不由得笑出聲來，她很少聽到楊梟跟誰是用這種口氣說話的，特別是在還有下屬在場的情況下。

　　胡為當然也注意到了楊梟的語氣。他有一種感覺， 大老板似乎對眼前這個年輕的看法很在意。但是他並不認為孟書海在這個問題上能有什麽“高論”。

　　孟書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歎了一口氣，苦笑著說道:“楊叔，想要進軍江州的房地產市場，你會有一個好機會，但是目前你還需要等。”

　　孟書海的話剛說話，不管是楊梟還是李大富都大驚失色，楊梟的眼中甚至閃過了一道冷芒。

　　接著反應過來的是胡為，這個職場精英男知道自己還是小看了眼前這個年輕人。

　　胡為從楊梟的神色上判斷，恐怕大老板早就存了這樣的心思。而胡為可以斷言楊梟的這個想法就算是在永安集團內部都不會有幾個人知道，那麽這個叫孟書海的年輕人洞察人心的本事就太可怕了。

　　而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的胡為也忍不住興奮起來，兩只在台面底下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整個人因為興奮甚至有些輕微的顫抖。對於胡為這樣在事業上野心勃勃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看到孟書海又開始胡吃海塞，楊梟也意識到有些事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現在已經有點後悔在這樣的場合談這件事了。楊梟確實沒想到孟書海會洞悉了他的心思，而且似乎還有辦法幫他實現這個想法。

　　接下來飯局才真正進入了孟書海想要的純粹吃吃喝喝的階段。在場的幾人很有默契，誰都沒有再提起剛才的話題，就好像剛才幾人從來都沒有說過那番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