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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堇請你想念我》第16章 蝶葬
  紫是在一個昏暗的木屋裡醒過來的。木屋狹小而潮濕,古老的木料製成一條條圓柱形窗棱,豎立在窗子上,光線就是從那些窗棱的縫隙裡透進來的。

  紫感覺頭又重又痛,仿佛有帶著血腥的東西從臉頰流淌下來。她想伸手觸摸,卻發現自己正躺在木屋面對著窗子的牆下,雙手雙腳都被繩索綁住。

  我這是在哪兒?紫問自己。隻有天知道。

  紫滿懷驚恐地看向窗外,天空被窗棱分割成一塊一塊狹細的長方形,淡薄的藍色仿佛玻璃般容易脆弱,雲彩一綹一綹的,是清澈的白。

  紫忍著渾身劇痛,掙扎著起身,蹦到窗前,窗外竟是一片楊梅林和墓地。自己怎麽會淪落到此地呢?紫把頭靠在木窗上,眼睛絕望地凝視著天邊,思緒被拉回到不久之前,應該是昨夜吧!她和她的雙胞胎妹妹林瓏見面了。

  二十多年前紫和林瓏一起來到了這個世界,卻因為家庭變故不得不分道揚鑣。紫被從海外回來的出版商陸僑生收養,從此錦衣玉食。陸僑生曾經離異不再續弦,膝下隻有紫這麽個養女,當然是當做掌上明珠般寵愛著。而紫天資聰慧,十三四歲便已是享譽全城的少年作家。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晚年的陸僑生染上了重疾,害怕自己突然有一天撒手人寰,紫在這個世界上孤獨一人無所寄托,便在生命彌留之際發動人力物力幫紫尋到了她的孿生姊妹林瓏的下落。昨夜便是紫和林瓏二十多年後第一次見面,陸僑生因為在醫院接受治療不能陪同前去,紫獨自一人前往。

  紫不明白為什麽林瓏要把見面的地點約在牛奶河畔,當紫在牛奶河畔見到林瓏的那一刻她不禁有些眩惑。面前的這張面孔自己曾無數次在清晨醒來的妝台鏡子裡瞥見過,和自己有著驚人相似的眉眼神情,甚至連微笑時流露的兩個淺淺的酒窩都如此雷同。隻是眼神,是紫望一眼便覺心底一揪的。這樣的憂鬱,這樣的愁怨,仿佛蒙雨的丁香綻放淡淡的哀傷。

  紫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林瓏緊緊地攬入了懷中,心跳通過肉體的接觸清晰地印刻在了紫的感覺裡。紫知道自己的命運和福氣是林瓏望塵莫及的。這一摟,紫的心被揪痛了,而接下來的講述更令紫的心碎裂,淚水就像決堤的洪奔瀉而出。紫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總是快樂時驀地憂傷,在熱鬧中突然感覺孤獨,都是因為林瓏,因為心有靈犀,因為血緣的彼此牽掛。

  當天邊圓月西沉,曉光初現,林瓏從紫的懷抱裡掙脫出來,她站起身,對紫露出一個淒然絕美的笑,紫又是一陣眩惑。眼前的林瓏一襲白色的長裙,長發飄飄,憂愁的目光蘸著如水的月光,一湖的螢火蟲在她身後翩躚起舞,一切顯得如此溫柔而。突然,林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入了波光粼粼的牛奶河,紫驚呆了。竟像風一樣,來不及抓握。

  林瓏就那樣像精靈一樣在紫的面前飄過,帶著天使一樣無邪純真但是荒涼而淒冷的笑墜向牛奶河。面對著紫,微笑著,倒下去……

  這一幕此刻又清晰地浮現到紫的面前,她不禁在小木屋裡喊叫起來,淚流滿面,“不――”紫的頭重重地撞擊著木窗,為什麽短暫的相逢總要在轉瞬間永遠的別離?她怎麽能夠從她平靜如暖風般的傾訴裡看出死神對她的邀約?依稀記得林瓏對她說“如果你能用你的筆把我有限的人生寫成無限,那麽,我願意像一隻蝴蝶殉葬”……

  紫不可遏製地哭泣,她在言語中早就有了暗示,昨夜的相逢她已做好訣別的打算,是自己被她純真無邪的笑容所迷惑。紫正自責著,小木屋的門突然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暗光將他的臉修飾得更加陰鷙。紫心頭掠過一絲驚悸,依稀記得昨夜當她瘋狂地呼救時,正是這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不是跳下牛奶河解救林瓏,而是當頭給了她一棒,接著她便昏闕了。

  男人已走到紫跟前,借著窗外的光線,紫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他蓄著齊耳的長發,面色蒼白,高挺的鼻梁,鮮紅的嘴唇,兩道濃黑的劍眉,若不是兩眼放出令人寒透脊背的目光,他該是個英俊的男人。紫瞅著他一步步走近,心髒急劇跳動起來,小木屋裡幾乎聽到她汗珠落地的聲音。

  男人走到紫跟前,目光在紫臉上仔細探尋者,眼神一忽兒溫柔一忽兒又冷酷起來,喃喃自語道:“不是林瓏,不是林瓏,隻是像……”說著,男人緩緩轉身,準備離開小木屋。突然,紫的腦海裡閃過一道光,她對那男人喊道:“落帆,你是落帆!”

  男人回過身,狐疑地盯著紫。

  紫有些激動,她努力用平穩的語調對他說:“你是落帆,對不對?你是林瓏的丈夫,對不對?我是林瓏的姐姐,我和林瓏我們是雙胞胎,你看,你已經看出來了,我和林瓏我們長得很像,所以你把我放了吧!”

  男人面部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嘴唇也跟著蠕動了一下,但沒有走動。

  紫有些急了,“落帆,你清醒一點,好嗎?你難道不知道林瓏已經跳河了嗎?我們要趕緊去找到她啊!”

  男人終於有了點生氣,“林瓏跳河了?”

  “是啊是啊,就在你把我打昏的前一刻鍾,林瓏跳進了河裡,我們要趕緊去找她啊,現在不知道她到底怎麽樣了,是不是已經死了?”紫已經開始嚎啕大哭了。

  就在這時,落帆突然抓狂了一般扔下紫衝出了小木屋,紫聽到他的聲音像野獸一樣哀嚎著消失在楊梅林盡頭。紫頹然地滑坐到地上。牛奶河畔,林瓏的聲音此刻又一股腦撞擊向她的耳膜――

  “我恨母親。”林瓏說。

  “她是個自私的女人。無論什麽時候,她隻想到金錢和自己的面子。她從來不考慮我的幸福,還有感受。我像個枯槁。我像母親的玩偶,是她用來滿足自己欲望和虛榮心的工具。我的丈夫是她精心為我挑選的。她喜歡我的丈夫。因為她喜歡打我。丈夫也喜歡打我。他們是同一類人。所以她喜歡他,像自戀的人喜歡自己的影子。小的時候,她用燒紅的火鉗燙我的脖子。我不停地抓扯自己的臉。我讓另外一種更加瘋狂的疼痛來麻醉自己。我的眼神裝出呆滯的樣子。我仿佛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希望遠離她。她是我的母親,她也是魔鬼。現在我每當提到那次燙傷,她就不停地狡辯。她說是我不小心撞上了燒火的火鉗。我說不是,是她故意的,是她賭錢輸了,拿我撒氣,可是她說那時我小,所以記憶混亂。”林瓏說這話時眼睛清亮亮的,帶著淡淡的笑。紫感到寒冷。

  “母親讓我嫁給他,他叫落帆,是個有錢人家的獨生子,他家的錢可以幫助母親償還賭債,那時我愛母親,所以我心甘情願地出賣自己,母親需要借用她曾經贈與我的身體和生命,所以我隻有歸還。因為她是母親。我也被賣了,二十多年前,母親賣了你,二十多年後,母親賣了我。我不知道,如果母親知道他是個精神病患者,她還願不願意賣掉我?”

  “不,”紫說,“林瓏,你不是被賣,你隻是要嫁人。”

  林瓏執拗地搖搖頭,繼續說道:“紫,你永遠也無法想象我的生活,母親一手把我推入一個火坑,然後無力救我,隻有看著我被火苗一點點吞噬。我每天在恐懼中度過自己的人生,我害怕房間裡似乎無處不在的可怕的眼睛,害怕丈夫隨時都可能爆發的拳打腳踢。丈夫越來越奇怪了,他走出門去,就是溫文爾雅的形象,可是每當夜幕降臨,家裡的鐵門一關,他就完全變了個人。他不和我笑,也很少跟我說話,除了做愛和打我,他似乎不怎麽需要我,有一次我被他折騰了一個晚上之後,疲憊不堪地睡著,可是他在凌晨兩三點鍾的時候就把我從睡夢中吵醒,他揪起我的身體扔到衛生間,他用蓮蓬頭冰冷的水澆我,他用恐怖的表情指著衛生間的空間說好多手,那裡有好多手,我在極度的恐懼和冰水裡流產。日後他不停地讓我懷孕,又不停地讓我流產,紫,我的精神和身體都接近崩潰的邊緣。”

  紫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之間,淚水滂沱著。牛奶河畔,林瓏的哀哀泣訴,不停地從記憶裡複蘇,她試圖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雙手被捆在身後,冰涼而麻木,動彈不得,那些可怖的聲音便像蝙蝠一樣,盲目而瘋狂地撞擊她的耳膜。

  窗外,夜幕漸漸黑沉,寂靜的小木屋裡,紫仿佛聽到自己耳膜破裂的聲音,還有鮮血從耳朵裡心裡一直流淌出來的聲音。林瓏的聲音就融在那鮮血和疼痛裡從紫的心海裡飄出來,飄出來,不停地飄出來。

  “紫,普天之下,有誰把自己的母親拿來怨恨嗎?我的生命是她給的,我的命運也是她給的,她創造了我的身體發膚,又讓我置身在無邊的苦難裡不能自拔,我恨!我恨!如果不是母親的自私和貪婪,虛榮和欲望,我就不用嫁給一個瘋子。現在,我要死了。我不想死的!我不想死的!可是,我終於要死了!”

  紫頹然地倒下,她感覺自己的體內有一股愁悶的火在瘋狂地燃燒,燒毀五髒六腑,燒毀所有的感覺。她抽泣著睡著。

  當紫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床邊是坐在輪椅上的養父陸僑生。

  父親溫暖的大手正緊緊地握住紫的手,紫的淚無聲地滑落。

  “你沒事了,孩子,隻是你妹妹……去看看你妹妹吧!警察已經找到她的屍體了。”慈祥的老人靜靜地說道。

  林瓏已經火化,骨灰安放在落帆的家裡。紫踏入了那所令她好奇又恐懼的房子,林瓏的描述早已讓紫把這幢高樓定位為鬼屋的形象。在牛奶河畔,林瓏反覆提到的那些可怖的場所此刻都一一暴露在紫的眼前:永遠緊閉的電腦房,讓男人看見無數手臂的衛生間,以及匍匐著一個黑色陰影的天花板……陽光從樓道的天井裡照射下來,把房子裡的陰森和冷氣烤得有些發乾。

  紫看見了林瓏的遺照,懸在客廳裡,落帆就站在照片下面,手裡拿著一本發黃的日記本。他把日記本遞到紫手裡,便轉身靜靜地走上樓,紫還來不及回神,就聽到窗外人群尖叫的聲音,她衝到窗前,往街道上望去:落帆趴在地上,像一隻癩蛤蟆,腦漿崩裂,血肉模糊。

  “怎麽和他母親一樣啊!他母親跳樓時的姿勢和他一模一樣啊!”一個掃大街的老大爺說道。

  紫抬頭看天,淚水把天的藍色暈染得模糊。在天與地之間的空間裡飄滿林瓏靜靜的聲音――

  “一隻大手重重地蓋到我的臉上,我摔倒在地,睜開眼睛,眼前金星亂跳。我正準備站起,又摔倒了,因為丈夫連續十來個巴掌蓋得我暈頭轉向,我的肚子和胸部都逃不過他的拳頭和腳。我隻感覺到冷,疼痛已經被麻木的感覺代替。我不知道我的婆婆是個什麽樣的女人,高的,矮的,胖的,還是瘦的?她用什麽樣的教育方式教育出這樣一個陰晴不定暴君一樣的兒子?母親告訴我我的婆婆家世顯赫,她嫁給我公公的嫁妝讓我公公喝上幾輩子的酒也喝不完。可是我很奇怪這樣一個富家女為什麽要嫁給我公公那樣混日子的沒用男人?母親又告訴我,因為我的婆婆是個背脊佝僂而畸形的醜陋女子。母親還告訴我,我的婆婆因為外形缺陷而患有嚴重的憂鬱症,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跳樓自殺。這些真相都是母親結婚以前苦苦隱瞞的,她怕我會拒絕這門親事,因為我的婆婆有那樣吸引她的一筆巨大財富。結婚以後,母親認為一切塵埃落定,她才對我坦白她知道的。但是母親不知道,她的貪婪和自私從此把我推入一個不可見底的深淵。紫,當我無數次地因為走入那間被丈夫圈為禁地的電腦房而挨打時,我的好奇心更重了。直覺告訴我那裡面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我偷偷攢下醫生為我開的安眠藥,放入丈夫喝的茶水裡,看著丈夫死豬一樣的睡相,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激動和喜悅。我不用再躡手躡腳地打開電腦房,我讓鑰匙開門時發出“哢嚓”的清脆的響聲,我把電腦房裡所有的燈都開亮,一切清晰地展現在我眼前,一切暴露無疑。我快樂而恣意地翻箱倒櫃,終於我發現那本被丈夫壓在抽屜最底層的日記本。日記本很舊,仿佛歷經了長久的歲月。在日記本裡,我看到了丈夫的童年、少年、青年的歲月,這是個心理陰暗的男人,這又是個可憐的男人。我隻能這樣說。當我看到某年某月某日那一天的日記時,我徹底僵住,我要說我的丈夫是個可怕的男人。他殺了他的親生母親。他把她從三樓的窗戶裡推了出去。母親掉下去了,趴在地上,像一隻流血的癩蛤蟆。他在日記裡那樣寫到。沒有悔意!沒有懼怕!隻有冷酷和嘲笑!紫,我要崩潰了,這駭人聽聞的真相!殺了母親的兒子,竟是我的丈夫!我為什麽要看到那本日記,那本藏著真相的日記!”

  而此刻,這本日記就真實地躺在紫的手心裡。紫含淚而笑。好吧!林瓏,讓我來寫你!紫在心裡說,寫你!寫你!讓紫來書寫你如花的生命,寫成一首挽歌,寫成流星蘸血隕落,寫成一隻蝴蝶殉葬……

  曉風殘月。青草散發出山野潮濕沁人的氣息。

  一豆藍色的光縈繞在楊梅林深處,小木屋裡傳出手指敲擊鍵盤寂寞的聲音。

  孤獨地寫作。

  一個如花的生命在指尖堅韌而苦澀地行走著。紫給她取了名字,叫蝶。

  很多螢火蟲飛舞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蝶在如詩的湖面,微笑著墜落,像仙子跳出霓裳羽衣舞。但是,蝶沒有五彩的羽衣,她穿的是一襲白裙,乾淨得仿佛不曾來過這個世界。白色的裙子在空中飄飛,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蝶的生命畫卷在那些弧線裡一幅幅展開――

  蝶喜歡白色。喜歡旗袍。喜歡母親。是個清秀美麗的女子。

  蝶說,我隻愛母親。但是母親愛我,還愛錢。

  蝶嫁人了。丈夫是個有著白皙臉蛋和櫻桃般鮮紅色嘴唇的帶著金邊眼鏡的男孩,但是眼神陰鬱。這個男人在自己母親的眼中永遠長不大,他像被母親養在深閨的女子,他害羞,靦腆,敏感,自卑,甚至渴望長大,渴望成為真正的男人。於是,紫沒有給他取名字,而是滿足他的欲望,稱呼他男人。

  男人的心中沒有愛,隻有冷酷和淡漠。男人不敢發泄,打蝶是唯一宣泄的出口。

  在男人的拳頭下,蝶感到害怕,無助,然後崩潰。唯一反抗的方式是闖入男人圈為禁地的電腦房。一次次闖入,一次次暴力,蝶變得麻木。當她在抽屜最底層搜索出一個封面發黃的日記本,她開始閱讀,用偷窺的視角窺探丈夫宛若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海面一樣陰鬱的內心,她感到恣意。

  當男人還是很小很小的幼兒時,他那樣寫到:

  我渴望窗子外面的世界,那是一條繞著小城的河,叫老人河。河邊有很多小吃,我渴望母親拉著我的小手去河邊的夜市,吃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蘆。

  後來,男人再長大些,卻這樣寫到:

  我希望自己變成魔鬼,身體包裹在黑色的風衣裡,只露出兩隻眼睛。我在城市上空飛翔,頭撞到電線杆上,摔到地上,傷口流出黑色的血。

  那年男人十歲,是個孩子,可是十歲的男人希望自己能流出黑色的血。

  蝶感到背脊發涼。

  男人在日記裡繼續說,我討厭那個女人,我憎恨自己居然從這樣一個醜陋的怪物肚子裡鑽出來。為什麽那把割開她肚皮的手術刀不從她的心髒穿過?以最快的速度,哧地一聲穿過去,然後讓我看見那個跳動的東西痛苦地慢慢地停止掙扎。一縮,一縮,再也不能動彈。

  這時的男人已經成長為一個少年。他在日記裡不停地說,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我在等待機會!

  蝶感到窒息地寒冷,她命令自己不能再看那本日記了,這是本魔鬼的手記。但是她的手不聽使喚地翻下去,翻下去,不停地一頁一頁地翻下去。

  她不是我的母親,她是個醜陋的怪物,她是寄生在我身上的一個發膿的臭蟲,我要把她徹底根除,我把她從三樓的窗子推了出去。“砰”的一聲,我知道那隻臭蟲從此遠離了我。我走到窗口向下看,我看見她趴在地上,像隻癩蛤蟆,流出黑色的血。這是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其實我什麽也看不見。我滿足地躺到床上。我睡不著。我覺得我必須要記錄下自己這一偉大的壯舉。這是個壯舉,但是沒有人為我喝彩,因為這是個秘密,除了我自己,誰也不知道,在這樣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殺了她,把她從窗口推出去,她是我的母親,但是我殺了她。

  男人的日記戛然而止,再也不寫對母親的怨恨,再也不寫對外頭世界的渴望,而是畫上一隻又一隻的癩蛤蟆,癩蛤蟆趴著,流出黑色的血。

  蝶崩潰了。她開始揪扯自己的頭髮,啃咬自己的手臂,她想讓疼痛驅趕自己心中無邊的恐懼。她開始感覺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一雙眼睛,那眼睛長在一副佝僂畸形的醜陋軀體上。那軀體像隻流血的癩蛤蟆不停地跟著她,當她睡覺的時候,那醜陋的軀體就會爬上天花板的吊燈裡,張開四肢,向她撲下來。

  她逃到墓地裡,躲到死神的翅膀下,她對死神說,他們都說我瘋了。然後她笑,嘲笑自己,也嘲笑世人。

  一隻螢火蟲飛到紫的跟前,它一定是被這深山綠林裡泛出的藍色的熒光吸引來的。

  紫抬頭,露出一個眩惑的笑。

  夏天了。

  林瓏,是你來看我嗎?

  螢火蟲輕輕扇動翅膀,仿佛一個精靈正對紫輕輕點頭,尾部的光一閃一閃,像一盞啟明燈。它輕盈地飛高,飛高。

  紫站起身,仰著臉神往地看著。

  螢火蟲在她頭頂輕盈地飛著,然後飛出小木屋的窗子。紫追了出去。她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楊梅林裡飛舞著無數的螢火蟲,那點點菊豆般的光亮,像無數的啟明燈,在紫跟前閃爍。

  紫著迷地走入楊梅林, 仰著臉,伸出雙手,做出飛翔的動作。

  曉風幾縷,殘月一彎。

  楊梅林葉影婆娑。

  螢火蟲翩翩飛舞。

  紫看見迷蒙的月光裡,林瓏長發飄飄,衣袂翩翩,隨著螢火蟲輕輕起舞。

  淚從紫的心裡流出來,迷濕她的眼眶。

  林瓏,紫記著你的邀約。在孟婆橋邊丟一本你的故事,讓喝過孟婆湯的你追讀如饕餮尋食,卻似看別人的故事般平靜,淡然。

  一年的時光如煙飛逝,紫的小說終於殺青,女主人公蝶穿著一襲白衣對另一位女孩說,用你手中的筆將我有限的人生寫成無限,我將做一隻蝴蝶殉葬……於是她在那螢火蟲紛飛的湖面,微笑著墜落,墜落……當濺起的水花悄悄落下,宛如命運的大門輕輕合攏。

  紫給這本小說起名叫《蝶葬》。

  盛夏,《蝶葬》出版。陸僑生坐在輪椅上陪同女兒出席了新書發布會。同年,《蝶葬》獲獎。紫在某條大街的一個拐彎處遇到了一個精神渙散的老婦,她抓住紫的手臂呼喚道:“林瓏……”

  紫含淚把她摟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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