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郭沫若用他的神來之筆,把夏日的石榴花描摹得陸離華貴細膩多姿,我的心便不禁癢癢起來。我也是愛花之人,還記得春天的時候見過一種從未見過的雪白色的小花,長在高高的綠樹上,五星狀的,三五朵簇擁在一處,一小簇一小簇又組成浩浩蕩蕩的一大片,遠遠望去,像極了堆砌在綠翡翠上的潔白的雪。
教練告訴我,這是白色油桐花。教練說這話的時候,用手捋了捋他鬢邊的頭髮,教練的鬢發已經染上了些微的霜雪的顏色,與那枝頭的雪白色小花相映成趣。
我的教練是我同窗好友的父親。與我父親年齡相若。開始跟教練學車的時候,已經是春末。因為工作繁忙,再加上生活瑣事,我很難擠得出時間去學車。教練時常打電話催促,因為教練的勤於敦促,我不好意思再對學車這件事拖拖拉拉,也就像海綿裡擠水那樣恁擠出一些時間跟隨教練學車。每逢開著教練那台笨拙老舊的手動擋小車行駛在去場考訓練基地的路上,沿途都能看見一排排高大的油桐樹,墨綠色的枝頭堆滿白色的油桐花,仿佛冬天遺漏下來的幾堆殘雪。風過處,還會零星飄落下幾片花瓣,像小小的白色粉蝶,在空中打著香香的旋兒。一路都有油桐花的清香相伴,讓我的學車之旅變得不那麽寂寞和枯燥。
表弟告訴我他在外地學車時,一個教練一趟車要訓練十來個學員,一天下來每個學員只能排到兩三次的練車機會。我聽後十分詫異,我的教練每趟車最多帶四個學員,一般情況下是兩三個,大家靜靜地坐在教練撐起的一把大太陽傘下,逐個輪流練車。教練自己則頂著日頭,一遍遍教授學車的技巧。在訓練基地上時常看見教練與學員聚在一處玩牌取樂,我的教練也經常會被邀請加入他們玩牌的行列,但是總被拒絕。教練總是頂著日頭,從車的後備箱裡拿出一件無袖短衫,換下他已經汗濕的T恤,一邊隨著車子緩緩走動,一邊嘴裡念念有詞。教練對我們的要求十分嚴格,對每項可能的考試項目都要我們勤加練習。如果哪個學員要領學得快些,教練就會在臉上笑出一堆的皺紋來;如果哪個學員笨些,教練也會著急得破口大罵,罵完又要開始安撫學員的情緒再耐心地一遍遍教授學車技巧。
沒有輪到我練車的時候,我總一個人踱步到訓練場地的土坎邊,那裡生長著幾棵高大威猛的油桐樹,筆直的樹乾直衝雲霄。我回過頭去,卻看見我的老教練雙手在空中比劃著,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底下閃著汗珠的光,他的背已有些微微的佝僂了。
沒有練車的時候,我的教練是極和藹可親的。他沒有和別個教練一樣總讓學員湊份子然後海吃一番,他總是同我們吃最便宜的快餐,還生怕我們多點了下飯的菜。有時他甚至直接將我們領到他家去,吃他老伴做的家常便飯。
我實踐能力會相對弱些,教練就給我開小灶。工作日的時候,別人都沒空練車,但只要我有空,教練哪怕再累,也會帶我練車,告訴我對駕照考試不要有畏懼的心理,只要訓練扎實了一定能考得過的。我看著教練在太陽底下揮汗如雨的樣子於心不忍,便會早些結束訓練,隻推說練累了,想讓教練早些回家休息,可是教練會看看還沒偏西的日頭,把我送回家後又趕到鄉下幫他的老伴乾點農活。
學車的日子很快地接近了尾聲,馬上就到了考試的時候。教練為了讓我們節省些旅差費,幫我們計算好了出行的時間,我們只在考試的地方住了兩晚,便順利完成三個考試項目凱旋而歸,而有的教練竟讓學員呆了四個晚上五個白天,其間吃喝用度不知多出多少。
回程的路上,教練親自開車,讓我們好好休整。透過車窗,我不禁意瞅見遠處半山腰上竟悄然生長著一棵棵油桐樹,雪白色的油桐花點綴山間,萬綠叢中幾點白,好不動人。我把目光調回車內,教練正一邊開車一邊囑咐著我們上高速路要注意辨識標志。一陣風從車窗吹進來,拂亂了教練的滿頭髮絲。我猛然間發現老教練的白頭髮比初見之時更多了,像是油桐花悄悄開放在他的頭上,潔白純淨,芳香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