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凝洛並不想去赴這場夜宴,但是師兄說:“洛神,師兄全靠你了。”於是舒凝洛隻好起身,懶散地走到梳妝鏡前,她望見鏡中的自己眼睛浮腫,臉色蒼白,精神萎靡得像個癮君子。這樣一副尊容,師兄怎麽能指靠她呢?虧她的網名還叫“洛神”,真是會把曹氏三父子活活氣死。她在心裡自嘲了一番。
師兄又打來電話:“師妹,你要快點,叫上兩三個女伴,六點之前準時到達汪家酒店,師兄拜托你了,是兩個很大的領導。”
這個催命的閻王。舒凝洛在心裡暗罵了一句,自己還無需淪落到陪酒為生的地步,都是因為給師兄面子。師兄這麽多年一直對她很好,舒凝洛是個容易感恩的人,所以去吧!塗脂抹粉,呼朋引伴,整裝待發。
時間已經越過六點,舒凝洛終於領著三個女伴抵達汪家酒店。師兄早已等候在酒店門口。
“喲!你們四個人!”師兄驚呼了一聲,舒凝洛露出一個“我很仗義吧”的微笑。
舒凝洛此時的心情是矛盾的,“陪酒”這是個難堪的字眼,是在泱泱五千年文明的大中華女子的悲哀。而自己對不起這三位女伴,她都不敢告訴她們今晚一行自己有多麽罪惡,但小雨和芳菲是仗義的,而玲玲卻在上電梯時打了退堂鼓。舒凝洛心裡呼了一口氣,其實她都希望自己也能打退堂鼓,可是看著師兄可憐巴巴的模樣她隻好打消這樣的念頭。送玲玲走的時候,舒凝洛千道歉萬道歉,而玲玲是千叮囑萬叮囑切不可在酒桌上提到她的大名,舒凝洛在心裡明白了七八分,定是老同學玲玲與那大領導有什麽瓜葛或過解,玲玲臨陣脫逃實在是上上之策。
送走玲玲,舒凝洛一刻也不敢懈怠跟著師兄攜著小雨和芳菲走進了“888”貴賓間。
席上已經落座的是五男三女,舒凝洛一眼就認出了曾會過一次面的大領導,但她不動聲色,大領導看見她也是面露微笑,溫文爾雅的模樣,但是二人心裡都明白早在第一次會面時便知道各自不是各自的那杯茶。大領導右手邊一溜煙坐著三名女子:一個帶著黑邊眼鏡,長臉;一個著藍色上衣,特別嫵媚;一個則特別年輕,稍微靦腆。三個女子都擺出了精神抖擻、一醉方休的架子,大有爭當鎮桌酒寶的陣勢。大領導左手邊坐著四名男子,人過中年,或胖或瘦,一臉的老江湖。四名男子之間留出幾個空位,舒凝洛和小雨、芳菲一落座剛好大團圓,符合中國人的審美。
舒凝洛坐在師兄身旁,舒凝洛知道自己沒怎麽見過大世面,理智控制的情況下言語還能得體,但是腦子一發昏就會語出驚人,所以必須讓師兄提點著,如果言語間有不到處師兄可以在桌子底下碰碰她的腳稍加暗示,好讓舒凝洛掉轉話鋒。但是今晚是師兄的場子,舒凝洛只會使出渾身解數捧場,絕不會砸場子的。師兄多慮了,但或許是自己多慮了,師兄和她坐在一起不過是因為師兄妹比旁人更親密而已。
“這是縣裡的領導,這是我們局裡的領導……”師兄開始逐一介紹席上的領導們,舒凝洛很快按自己的方式記住了各位領導,和大領導一塊來的是縣裡的小領導,另有師兄局裡的領導甲乙丙。丙領導坐在舒凝洛和小雨之間,因為瘦纖些,面目慈善,對舒凝洛和小雨又照顧有加,另,他附到舒凝洛耳邊說了句特別討巧的話,頓時令舒凝洛對他好感倍增,於是舒凝洛姑且稱他“主席”。
只見主席壓低聲音,再一次鄭重地對舒凝洛強調:“真的,今晚這樣和這麽多女孩子一起喝酒還是頭一次,真的頭一次,太開心了。”
“那得感謝我師兄的苦心安排。”舒凝洛考究不出自己此刻臉上的笑容算那種表情,但她腦子裡卻以光年的速度閃過一個故事:某女濫交,但每次換一個男友,同房時都要在月經的末一天,然後指著白床單上的紅血跡無辜地說“這是人家的落紅”。主席比起落紅女實在清純很多。
於是,舒凝洛和主席親密碰杯。一杯啤酒下肚,大領導突然發話桌上啤酒全撤,隻留乾白。舒凝洛好一陣心驚,要是喝啤酒自己可以做到千杯不醉正襟危坐,但葡萄酒是自己最大的克星。第一次喝葡萄酒不省人事被無良的人扔進一個老文化家的房間,幸好那老文化家道德堪比珠穆朗瑪峰,不僅悉心照顧她,且聽她哭著訴說一生的辛酸往事,那時的舒凝洛誤以為二十歲就是一生了。次日,老文化家認舒凝洛做了義女,但從此城裡就盛傳她和老文化家之間的,舒凝洛“我們是清白的”的辯白成了欲蓋彌彰,最後舒凝洛隻好閉嘴,心裡冷笑你們相信,我是清白的,你們不信,我還是清白的,所以欲蓋什麽他媽的彌彰!而師兄正是在老文化家的引薦下認識的,雖然老文化家客走他鄉,但是自己和師兄的友情卻綿延不斷。
第二次喝葡萄酒是在單位的宴席上,某領導相當,舒凝洛醉眼朦朧,對他做出辛棄疾醉酒推松樹的動作“去!”從此結下梁子,但城裡又盛傳她和該領導的韻事,舒凝洛沒空理會閑言碎語,覺得謠言止於智者,但社會的智者實在太少,舒凝洛在泛濫的流言蜚語裡還得焦頭爛額的修複和該領導的關系,殷勤的笑臉面對領導不悅的眼神,隻害怕無休止地穿小鞋,不禁感慨女媧氏捏出的黃泥小人社會怎麽這麽複雜。第三次喝葡萄酒是在小姨喬遷的喜宴上,幾杯葡萄酒下肚,舒凝洛竟成了拳霸,隻贏不輸,把小姨高貴的客人某院院長喝到趴下,那是最威武的一次,但也是最末一次喝葡萄酒,因為次日小姨警告她:“凝洛啊,你酒品不好,以後別再喝葡萄酒了。”舒凝洛是個聽話的孩子,但是偏偏今晚在師兄的場子上大領導命令眾人開懷暢飲的是乾白。
喝吧,喝吧,舍命陪君子嘍!席上一乾人等真君子也好偽君子也罷,還有眾位巾幗堪稱花中君子,所以喝吧!
舒凝洛剛對身旁的丙領導舉杯,丙領導卻順勢拉起她和小雨,對著對面眉眼慈善得跟如來似的大領導舉杯道:“我攜兩位美女敬領導一杯。”舒凝洛暗暗吃驚,佩服丙領導的組織能力如此船過水無痕,不料大領導卻棋高一著,他如來一樣的眉眼根本不睬丙領導,溫吞水的笑容令丙領導不得不自圓其說道:“這樣我們三個人乾掉,領導隨飲。”舒凝洛和小雨對視一眼,無奈地把酒飲盡,同丙領導一起悻悻然地坐下。但見大領導淡淡地把嘴靠著杯沿似有似無地抿了一下,果然是很隨飲。
丙領導戰敗後,大領導右手邊的三位女子隆重出馬了。
舒凝洛從來沒見過這陣勢,三個女子當眾邀寵,裸地表白,把個大領導捧得天上地下,酒也暈乎乎地幾杯下肚。舒凝洛不禁在心裡暗暗歎服。
“這麽有才的帥哥,可惜我沒有機會了。”藍衣女子對著眼鏡女子嬌嗔,目光卻飄向醉臉熏熏的大領導。
大領導盡力地面不改色,但心卻不能不跳,臉頰也因為心跳加速而抹上兩抹胭脂,隻聽他淡淡地回應藍衣女子道:“機會還是有的。”
眼鏡女激動地拽住藍衣女子的衣裳,仿佛藍衣女子受到大領導的雨露自己也連帶滋潤起來,她聲音尖細地叫起來:“聽到沒?機會還是有的!你有機會的!”
“真的嗎?那讓我敬一杯酒吧!”藍衣女子又對大領導舉起了酒杯。
“我陪我陪!”年輕的天真妹也不甘示弱。
眼鏡女也立馬緊跟大部隊的步伐。三女一杯酒下肚,大領導也滿足地飲下八分杯。
光看著三女子與大領導觥籌交錯,舒凝洛就有些發愣。今晚真是開眼界了。也有人這樣裸地拍馬屁。
但縱觀全場,又有誰不拍大領導的馬屁呢?而大領導不管面對多大的馬屁都是照單全收,所謂“有容乃大”嘛!也難怪,花開豔麗時身旁總是蝶浪蜂狂,而到了花殘葉敗日,什麽蜜蜂蝴蝶全都不見了,可能就偶爾來兩隻蒼蠅叮叮。所以那李太白不是叫囂“人生得意須盡歡”嗎?更有人拿生死說教的,“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所以大領導的表現真有點波瀾不驚處之泰然的淡薄架勢。師兄倒是乖巧地靜坐一旁,領導丙也因首戰出師不利而在一旁休養生息,等待機會再次出馬。領導甲和領導乙一邊服侍大領導帶來的小領導,一邊暗示桌上女同志對大領導狠獻殷勤。只因大領導身旁的三女太過勇猛,舒凝洛和小雨芳菲一直派不上用場。於是領導乙便把目標調轉到身旁的芳菲身上。
乙領導和芳菲的酒杯剛要碰在一起,大領導醉醺醺的目光便晃悠悠地飄過來。桌上的氣氛突然凝重起來。乙領導尷尬地掉轉話鋒,道:“芳菲啊,你敬大領導一杯吧!”桌上一席領導全都跟著起哄,大領導身旁勇猛的三女也不敢有絲毫動靜,但見芳菲的臉色刷地一下黃了,舒凝洛心裡一咯噔,莫非芳菲也遭遇自己和老文化家之間的尷尬?但細瞧大領導飄忽的眼神未必有老文化家的道德底蘊。就在芳菲十分糾結的時候,看似老實厚道的師兄卻不露聲色地說了一句:“知根知底的,怕什麽呢?”
舒凝洛頓時愕然得一塌糊塗,她真沒料到師兄能把又黃又髒的話說得這樣文雅,她不禁側眼偷瞧身旁的師兄,師兄俊朗清秀的面龐,配上“知根知底”四個字倒是叫人拍案叫絕。隻是苦了芳菲,她在大領導寵辱不驚的目光和眾人酒氣熏天的笑聲裡無所遁形,隻是無奈得支著下巴,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很有點荊軻刺秦臨行前的悲壯。而舒凝洛滿懷自責,她知道芳菲都是為了圓她可憐的理想才來到此地遭人奚落的。她依稀聽見領導乙在芳菲耳邊放浪地笑著:“你知他長短,他知你深淺,喝杯交杯酒就更和諧了!”其余的領導都不停地拍掌,狂笑,形骸。唯獨大領導繼續流露如來的表情,溫文爾雅地細品芳菲敬他的酒,十分滿足地扯著嘴角,一副“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
舒凝洛再也忍不住了,為了替芳菲解圍,為了懺悔,她起身對大領導舉起了酒杯,“我上回托您的事……”用上個“托”字,舒凝洛實在是很不情願,與大領導第一次見面時,當友人介紹了舒凝洛的生平,大領導竟突然開口說要幫助舒凝洛實現她某個可憐的理想,舒凝洛感動得要死,眾人也為大領導的愛才惜才之心讚賞有加,一致認為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伯樂。可誰又知道那是不是一時興起的風,吹過也就吹過了,認真不得的,可偏偏舒凝洛是這樣一個腦子進水的姑娘,她總單純地以為這世上騎馬的就一定是唐僧不是王子,以為會捉老鼠的都是貓,忘記了狗有時也會多管閑事,她想自己沒有開口對大領導乞求過什麽,這是大領導當著眾人的面信誓旦旦的豪言壯語,應該不會錯的。她差點要把遇到大領導的那年那月那日載入改變她命運的史冊,可是事後她邀請芳菲試圖拜訪大領導,卻總是未果,搞得心灰意冷。而今晚她重提此事,也絕不指望大領導能對她有什麽交代,隻是為了替芳菲解圍,誰知芳菲竟顧不得自己的處境替她撐腰,連誇她是如何有才,把個大領導的笑容鞏固得跟冰櫃裡令兒童們垂涎欲滴的冰棒。
此時的舒凝洛心情複雜得無法形容,這世上有多少人是因為捕風捉影在議論嫌惡芳菲的?而那些議論人的人,比起被議論的人,實在要猥瑣好多。她的淚就在一刹那浮上了眼眶,我舒凝洛此生不管到何時何地都絕不會忘記你――芳菲。為了不讓師兄難堪,舒凝洛使勁用笑掩飾住眼角的淚花,她對大領導示了示意,一仰脖,飲盡杯中酒。大領導又開始使用抿的動作,在芳菲的力薦和師兄不明就裡的應和聲中,大領導給舒凝洛指了一條明路,事情總算有了進展。但是大領導卻對師兄說道:“小汪啊,你給舒凝洛搭了個平台,所以你得陪一杯酒。”舒凝洛有些歉意地看著師兄無端被罰了一杯酒。小雨許是替舒凝洛感到高興,竟也端起了酒杯殷勤敬酒。新一輪的酒戰開始了。舒凝洛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隻覺得乾白的味道越來越清洌,順著食道似乎不是到達胃,而是到達心髒直接參加腦袋供血。她覺得自己的精神從沒這樣振奮過。
主席經過一番“臥薪嘗膽”痛定思痛,發起重新一輪的攻擊。他像二戰中的美國一樣企圖投機取巧,想在大領導酒過三巡之後嘗一嘗收復失地的滋味。他攜著舒凝洛和小雨重新出發,來到大領導身旁,費了一番唇舌,大領導終於端起了酒杯。待等舒凝洛三人將酒喝得一乾二淨時,大領導又故技重施,隻抿了抿剔透的杯沿。舒凝洛借著酒勁,端起大領導的酒杯來個“霸王硬上弓”的喂酒姿勢,不料大領導的脖子相當地硬,八分杯隻被喂進二分杯,舒凝洛忘情地罵了句:“老奸巨滑!”
話一出口,舒凝洛就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儼然看見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前途就像一座垮塌的城堡轟然倒地,心痛得無法言喻。而她又猛然驚覺今晚是師兄的場子,一桌的山珍海味可能就被這四個字抵消得一乾二淨了,這些野味都枉做了刀下冤魂,師兄和領導甲乙丙,以及那幾位酒中巾幗的胃可能都被乾白白白侵蝕了。嗚呼悲哉!自己的才思怎麽可以敏捷到如此地步呢?覆水難收!覆水難收!怎麽辦?怎麽辦?
她惶恐地拿眼偷瞧師兄,師兄醉眼朦朧,還不知酒局是什麽態勢。而其他人已是醉得七葷八素,誰也不能替舒凝洛打圓場,偏偏大領導竟如此耳尖,他繼續用他如來一樣的笑容不屈不撓地問著舒凝洛:“老奸巨滑,這是個褒義詞還是貶義詞?”末了,他又對眾人說:“她說我老奸巨滑。”
舒凝洛隻能硬著頭皮自罰一杯酒,繼而說道:“是的,您是老、奸、巨、滑,中間得加上頓號。”
大領導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如來一樣的笑容掛在眼角,仿佛在說:“我看你如何自圓其說!”
“老,您是老領導嘛!”舒凝洛的笑容有點僵。
“我不老!”大領導提高了聲調。
“您資格老!”舒凝洛慌忙改口,眾人皆笑,大領導終於沒有意見。
關於“奸”,舒凝洛隻能用諧音字偷換概念,“奸嘛,你最堅強勇敢了,堅定不移,堅貞不屈,堅持信念,您是巨人,您光滑的額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人民群眾就是需要您這樣老、堅、巨、滑的好領導,黨和國家給您提供了為人民服務的平台,希望您也能給我為人民服務的機會!”一氣呵成,舒凝洛在眾人的歡笑聲中虛脫地回到座位上。
好一場虛驚!舒凝洛撫著胸口驚魂甫定,人也恍惚起來。她覺得自己這麽多年行走江湖,還是不能淡定。酒桌上的女子大抵應像小雨這樣眼波風情萬種,行為上卻又端莊矜持,看她從領導們身後走回位子的姿勢是多麽優雅,高跟鞋把地板踩得噔噔響。黑色的襯衣短裙包裹出豐腴姣好的身材,金色的掛鏈在胸前一聳一聳,眉眼間醉意酣然。
舒凝洛也開始醉意酣然起來,她仿佛在一瞬間就發生了記憶短路。酒局是什麽時候結束的?她是怎麽上的電梯?怎麽離開汪家酒店的?渾然不知,再次有知覺時發現自己正倒在一間KTV包間的沙發上,耳邊歌聲繚繞,依稀仿佛是大領導與芳菲傾情對唱,她想找尋小雨但絲毫動憚不得,頭和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鉛,只看到昏暗的光線中人頭攢動。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大步流星地向她走來,一把撈起她,拽到洗手間的浴鏡前,命令道:“快吐,吐了就沒事了!”是甲領導,舒凝洛來不及感激就昏天黑地地吐起來。
舒凝洛覺得死也比這種感覺好受吧!她吃下去的可以美容的鱉也白吃了。整個胃痙攣起來,全身因為冷而開始發抖。雙腳麻木而酸軟,真想立刻倒在地上。她幾乎撐著最後一口氣把自己扔到沙發裡,剛閉上眼,就感覺有個家夥把自己酒氣熏天的嘴送了上來,肥厚的熊掌毫不客氣地探向她的下身。舒凝洛沒時間吃驚和生氣,她以最快的速度推開那家夥,匆匆一瞥見是乙領導便逃也似的奔出了包間。
通廊裡燈火通明,原來是本城最豪華的娛樂場所。眼前的一派金碧輝煌和霓虹閃爍刺得人頭暈目眩。舒凝洛趔趔趄趄地逮著一個穿製服的小夥子,大抵是大堂經理或是領班之類的,比起包間裡動不動就伸熊掌的家夥們可正氣凜然多了。舒凝洛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哆嗦著嘴唇說道:“快,快幫我叫輛三輪車,送我回家!”然後舒凝洛就像藤蔓攀住大樹一樣死死地拽住領班的衣服,讓領班拖著她的身體以最快的速度朝前奔。
一路上是服務生見怪不怪的目光,舒凝洛隻是不自覺地笑,她覺著此時此刻天地萬物這領班便是她的救星,她和他親得像姐弟。而自己的那兩條腿卻和自己沒什麽關系似的,像是順道搭車的旅客。不知哪個無情的家夥勸領班不要管她,而領班卻拒絕了那家夥的建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她弄下樓。好不容易叫了輛三輪車,舒凝洛才被扶上車,就被一個身材魁梧的家夥趕上來重新拽了回去。原來是甲領導。舒凝洛又昏昏沉沉地被拖回富麗堂皇的大堂,跟著是上一級一級的台階,上了幾樓,舒凝洛不清楚,隻覺得開始有意識的時候又是坐在包間的沙發上。身旁又坐著揮舞著熊掌的乙領導,舒凝洛心驚肉跳,她突然乞求上蒼哪怕身旁坐著甲領導,坐著主席,甚至是坐著大領導也是可以的,可偏偏是乙領導。她就像一塊掉在餓狼腳邊的肥肉。乙領導一嘴的白牙在昏暗的包間裡閃閃發亮。舒凝洛慌亂地轉身想要找尋那個可以救她的領班,但是她一撈,就撈到了師兄的衣襟。
“師兄,快帶我離開這裡!師兄,快帶我離開這裡!”舒凝洛哆哆嗦嗦,卻已不會哭。
師兄當然不懂舒凝洛的遭遇,他正在打電話四處調集人馬重新趕來拚殺一場,汪家酒店的酒國巾幗倒得差不多了, 而大領導還隻是微熏。聽到舒凝洛的請求,他立刻掛了電話,扶起小師妹走出包間。舒凝洛這時已無法考究跟她同來的小雨芳菲是否也會遭遇乙領導的熊掌,或者更多的熊掌,她隻是想著倒下,倒下,但又不能倒下,家還在很遙遠的地方。
午夜的街頭冷風習習,舒凝洛感到從沒有過的冷,她站不穩,隻能斜靠在街角的牆壁上等著師兄給她叫車。她閉著眼睛,感覺著四周的天旋地轉,牆頭的紫藤垂下柔軟的枝條,冰涼的葉子在她的額頭撓著癢癢。
紫藤,很早以前被她寫在愛情裡的植物,今夜又在她身邊招搖。
驀地,她感到一絲溫暖的氣息縈繞在耳際,一片溫暖的唇印在了她的臉頰上,她驚恐地睜開眼睛,竟是師兄!皎月中天,四目相對,舒凝洛的淚湧上眼眶。是月光了我們的情思,抑或是酒精慫恿我們犯罪,但是此刻的我們實在要比那“熊掌哥”乾淨太多太多!舒凝洛的淚不可遏製地滑落下來。這一吻能情定終生嗎?就算執子之手,七年之癢也會把彼此熬成一對怨偶,所以罷了罷了!她踉踉蹌蹌地走向街邊師兄為她叫來的黃包車。
“師妹,我送你回家。”
舒凝洛擺擺手,“家中有床,後果不堪設想。”
師兄的身影迅速被黃包車甩在身後,沒入一片繁華的燈紅酒綠裡。
夜風蕭蕭而過,舒凝洛的淚洶湧滂沱,夜宴華麗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