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舒凝洛酒戒大開,她不單酒桌上人們的敬酒照單全收,且自己也狠命地灌著自己酒。女人不矜持,在酒桌上是要吃大大的虧的。幽靈的幾個女友都端莊地坐著,有的只是略微抿幾口酒,有的則乾脆滴酒不沾,打通圈時竟還用的是橙汁,但因其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男人們全都不計較,一杯杯的啤酒回復著,大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的架勢。舒凝洛更加地有些唾棄自己,自己已喝到醉醺醺,卻是連一圈通圈都沒打的。待到換場子時,她已是步履踉蹌,笑容朦朧。
舒凝洛腦袋有些發懵,不知何時自己已坐上了一輛電動車後座,迎著瀟瀟的夜風奔馳在小城的街頭。夜風的寒意吹醒了舒凝洛的意識。
“我們去哪裡?”
“去音樂花園。”答話的是海公公。
舒凝洛暗自在心裡發笑。有些時候的記憶竟會發生斷裂的現象。不知何時,自己竟又坐上了海公公的二輪電力黑色寶馬,只是雨停了。午夜的街頭涼意絲絲,但又令人覺得清爽。
“去音樂花園幹什麽?”
海公公答道:“唱歌唄!還能幹什麽?”
是啊,現在夜宴的模式都分兩個層次分明的步驟,先須喝酒吃菜,再找個K的地方唱歌搖擺,以排遣酒精慫恿的人們體內的蠢蠢欲動的荷爾蒙。且再不是古時呂布會貂蟬般的一人獨享美人歌舞,而是眾人齊樂,男女混搭,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電動車很快地抵達了江畔的音樂花園。音樂從閃爍的霓虹燈裡流瀉到月光底下。舒凝洛下了車,看著海公公繼續發動他的車子,惶恐地問道:“你要去哪裡?”
“我回家接我老婆。”海公公又恢復了他老實厚道的模樣,倒沒有趁著月色和四周寂靜對舒凝洛實施他在酒桌上揚言的“非禮”的舉動,為了做個正人君子,他寧願不證實自己非公公,就像朱自清寧願餓死也不領美國的救濟糧一樣悲情。
“可是他們呢?幽靈呢?”舒凝洛很是害怕。
“他們馬上就過來,你先到大堂等著。”海公公安撫了舒凝洛一句,發動車子接老婆去了。留下舒凝洛和音樂花園的建築一起面對桐江的清洌和冷漠。
正準備掉轉身走進大堂,一輛銀灰色的小車停在了她身旁,車窗搖下,裡面探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中年人的面龐,孩子氣的神情,不安分的眼睛。竟是木木哥哥。
“凝洛——”木木哥哥熱情地同舒凝洛打著招呼,“你在這裡幹什麽?”
舒凝洛很是局促,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作答。
“要我送你一程嗎?你要去哪裡?”
舒凝洛連連擺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她是斷不肯再坐木木哥哥的車子的。依稀記得那個隆冬的夜晚,木木哥哥駕著這輛銀色小車來尋她,舒凝洛感到從沒有過的詫異。
木木哥哥曾是乾爹的相識,乾爹還未流落他鄉時木木哥哥時常和乾爹一處玩耍。他是本城文壇年輕的領軍人物,許多文學作品被知名的刊物所刊登並獲獎。
舒凝洛對他一直是敬重有加的,但是那個夜晚當她坐上木木哥哥的車子準備領這個突然造訪的不速之客去吃一頓火鍋,盡一盡自己的地主之誼時,木木哥哥卻帶著她把車子駛離繁華的市區來到了一片海邊。
“好多年不見,你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木木哥哥的眼裡流淌著讓舒凝洛捉摸不透的目光,那不是愛,也不是單純的欲,屬於文人的複雜,介於肉體與精神錯亂的層面。
舒凝洛一直惴惴不安,她請求木木哥哥早點把她送回家,她說:“木木哥哥,如果你不需要我請你吃火鍋,那我們早點回家吧!家人會擔心的。”
舒凝洛坐在車上,木木哥哥一直沿著河岸跑步,黑色的空氣裡傳來他喘息的聲音:“你是指我的家人還是你的家人?”
舒凝洛有些惱怒,“難道姐姐不會擔心你嗎?你這麽晚不回家,姐姐會給你打電話的。”
木木哥哥終於回到了車上,車上的燈映襯著他因為運動而紅潤的臉龐,木木哥哥並不帥,但是文人的氣質替他潤了色,更兼有那位為了他拋夫棄子的姐姐給他戴上了無與倫比的光環,姐姐是本城的名人。
“姐姐從來不會給我打電話的,你放心。”
“不管多晚?”
“不管多晚。”木木哥哥對舒凝洛報以**的一笑,便隨手放了一個碟子在車上的影碟機裡。導航儀的屏幕立刻切換成范冰冰主演的那部禁片《蘋果》的片頭。
舒凝洛立刻按掉影碟機的按鈕,“這是有那種鏡頭的片子!”
舒凝洛很是惱怒地提高了聲調。
“是嗎?我怎麽不知道?”木木哥哥再一次按動影碟機的按鈕,《蘋果》的畫面又繼續著。
舒凝洛急了,“你怎麽會不知道?這是你的車子!這是你的碟片!你怎麽可能不知道范冰冰和佟大為有大段的床戲?”
木木哥哥不理會舒凝洛的慍怒,只是死死地抓住舒凝洛要去按影碟機按鈕的手,說道:“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能讓我喜歡的。”
舒凝洛簡直要暈倒,木木哥哥和自己多年未見,且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兩條平行線,怎麽會無端端於這樣的一個寒夜來尋自己,且搞出這樣叫人難堪的場面呢?舒凝洛感到從沒有過的委屈。
“你喜歡我?你幹嘛喜歡我?我們都多少年沒見面了,你幹嘛平白無故就喜歡上我?”
“因為我看到你留在網絡上的許多文字,你是個叫人感到溫暖和富有挑戰性的女人。我喜歡你。”
舒凝洛簡直要崩潰了,“可是我不喜歡你!”
四目一番灼灼地爭鋒相對,終於木木哥哥放開舒凝洛的手,說道:“我們不能放縱一次嗎?”
“不能?我為什麽要放縱?你是男人,你放縱過N次,於本城中人而言,你還是風風光光滿身光環的高貴文人,而我是女人,我錯一次就會被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就是這個社會對男人女人的不公平,”舒凝洛發現木木哥哥的臉色於此刻已相當難看,她放柔了聲音,很無奈地說道,“你不覺得你這樣對不起姐姐嗎?姐姐為你拋夫棄子,姐姐為你懷胎十月,生下私生子,姐姐為你沒名沒分卻出廳堂入廚房,木木哥哥,有多少人都說姐姐跟著你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你為什麽不能改了你花心的臭習性?你能不能讓你的私生活檢點一點?”
木木哥哥有些狂躁地別過臉去,他雙手抱胸,像一頭即將發怒的牲畜,“你以為你是什麽檢點的人?”
“我怎麽不檢點了?”舒凝洛更覺著今晚的自己倒霉透頂。
木木哥哥煩亂地咂動著嘴巴,很是不屑地說:“你和你乾爹……”
舒凝洛突然地冷笑了幾聲,心裡想就你們這群成天以文學為借口放縱自己的家夥也配和我乾爹比?人不能因為要寫作而去發生什麽,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之後才要去寫作,人真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因為自己是混的,便以為這個世界人人都是混的。舒凝洛咬著唇,不吭聲,五內俱焚。
“你為什麽不辯解?”
“你們相信,我是清白的,你們不信,我還是清白的,我為什麽要辯解?”舒凝洛覺得在這樣的人面前提到自己那道德堪比珠穆朗瑪的乾爹簡直是對乾爹的侮辱。
木木哥哥終於歎了一口氣,說道:“凝洛,今晚之前我是不肯相信你和你乾爹之間沒什麽的,但今晚之後我相信了。”
“木木哥哥,其實多年以前,我乾爹未離開小城的時候,你們對我都是極好的,我一直對你們心存感激。我乾爹什麽都沒有教會我,但獨教會我認識了道德二字。人不能使自己偉大,但一定可以使自己崇高。”
舒凝洛不知道是不是汪國真的詩太過發人深省,總之木木哥哥在一瞬間便發動了車子,駛離了那片海灘。一路無話,舒凝洛平安到家,下車時,木木哥哥對舒凝洛伸出手,說道:“凝洛,晚上對不起。”
舒凝洛微微一笑,歎了一口氣,和木木哥哥握手道別,“開車小心一點。早點回家,姐姐還等著你呢!”
木木哥哥點點頭,但舒凝洛看見他的臉色還是極度難堪的。
那夜的尷尬仿佛就發生在昨天,而今日在這個大雨乍停的午夜街頭,木木哥哥流露著一臉真誠的笑,說道:“你要去哪兒?我送你去吧!”
“你以為我還敢坐你的車嗎?”舒凝洛借著酒勁呵呵地笑著,她一直是一個直率的女子,從不肯在言語上對誰有絲毫的退讓。
木木哥哥自嘲地聳聳肩,他將車子停到路邊,兀自下車拉著舒凝洛走到音樂花園旁的一棵石榴樹下。石榴花兒開得繽紛無比,些許清香卻被大雨給打散了。
“我剛在報紙上發表了一首愛情詩,裡面有你的影子。”木木哥哥的眼睛雪亮雪亮的。
“哪一首?就是那一首在網絡上也發過的?餓,”舒凝洛打了個酒嗝吃吃地笑,“我還以為是寫姐姐的呢?寫我的愛情詩,我怎麽看不出來?”舒凝洛說著就轉身,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她要去音樂花園的大堂等待今晚的壽星幽靈,以及那一眾可愛乾淨的網友。
可是木木哥哥卻從身後抱住了她,“凝洛,一樣東西,就算她再好,可是如果讓我感到絕望,或者毫無希望,我是會放棄的。”
舒凝洛仰天狂笑起來,她使勁掙脫木木哥哥的手,回過頭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木木哥哥,如果你不來招惹我,我會去招惹你嗎?你放棄吧!我不喜歡你。你是我故國裡的故人,但從今往後我絕不會為你賦詩,洛陽還是長安,更不必紙貴。”舒凝洛繼續一邊花枝亂顫地笑著,一邊趔趔趄趄地走向音樂花園的大堂。
“是因為那個師兄嗎?”木木哥哥喊道。
舒凝洛猛然停住腳步,驚出了一身冷汗。木木哥哥怎麽能窺探出她的心事?她深吸一口氣,並不回頭,兀自走進音樂花園,很有些虛脫地坐到大堂橘紅色的絨布靠椅上。
還來不及打盹,幽靈已率領一眾人等浩浩蕩蕩地殺赴音樂花園,霎時間大堂裡人聲鼎沸。偉公公開始拉著眾女伴央求滿足他的虛榮心左擁右抱地讓小樹替他拍照,可憐的小樹又乾起了服務性的行業。而皇后看著偉公公騷包的模樣並不生氣,反而笑得前仰後合。或許夫妻之間就是需要這樣的信任和調劑吧!江湖依舊和司馬扮著鬼臉,同眾女伴打趣,像兩個活寶。而笛子酒量不好,喝得很有些醉了,步履不穩,對舒凝洛說道:“洛神,你怎麽跑那麽快?”
舒凝洛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讓給笛子,“姐夫,給你坐。”
“不用不用,你坐你坐。”笛子很是謙讓。
舒凝洛醉意酣然地笑,一把拉過笛子按進位置裡,說道:“我是愛心姐姐。”說完,舒凝洛就在人群裡搜尋到幽靈的身影,舒凝洛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抱住幽靈,突然的有了一絲委屈,幽靈一定不知道就在剛才自己遭遇了什麽樣的尷尬,為什麽女人在這個世界上存活比男人要難得多?就因為父母給的這份皮囊嗎?賈寶玉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兒是泥做的骨肉,大抵那泥總是渴望找到些許水來滋潤才不致乾裂而亡,但是自己並不是水性楊花的女子啊,為什麽自己卻總是屢屢遭遇“**門前是非多”的尷尬?在這個大染缸一樣的社會,我們誰也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但是我真的真的想保留有一份本真,我真的真的不想在情愛的欲念裡**。這樣想著,舒凝洛的眼角竟有些潮濕。
“你怎麽了?”幽靈笑罵她,幽靈大抵也有些醉了,她的笑和面龐在舒凝洛的眼裡是迷迷蒙蒙,**不清的。
“沒什麽。”舒凝洛摸了摸幽靈的臉頰,覺得周遭有些群魔亂舞的人群是這麽溫暖。
師兄和師嫂終於姍姍來遲。
“我和小汪是走路過來的,叫不到車。”師嫂拉著舒凝洛的手,低低地說。
舒凝洛望著眼前的師嫂,蒼白的臉上很少看到笑容,心便被撩痛。我的師嫂,我像熱愛自己的心臟一樣熱愛著我的師兄,我像熱愛師兄一樣熱愛著你,因為你與師兄是結發夫妻,我的師嫂,我多希望師兄枕著你的臂彎能如魚得水,如沐春風,我的師嫂,你什麽時候才能把緊鎖的眉頭舒展平整?你什麽時候才能不作繭自縛?什麽時候才能走出你給自己和師兄織就的一個大大的樊籠?難道你真要用自己激烈而剛硬的刺把師兄逼向別個女人的溫柔陷阱嗎?我的師嫂,舒凝洛絕對不能保證師兄還能遇到像舒凝洛這樣愛得無私的女人,我的師嫂,你什麽時候才能懂夫妻相處之道不是兩棵樹,不是兩滴水,而是兩個刺蝟,彼此取暖,卻要保持距離,否則就會互相傷害?我多希望我的師兄和我的師嫂能合家幸福,白首偕老。
舒凝洛深深地把師嫂擁入懷中,她這麽心疼師嫂對師兄的愛,愛得那麽心力交瘁,愛得幾近崩潰。越過師嫂的肩頭,舒凝洛看見師兄一個人靠著大堂裝修得富麗堂皇的牆,像一隻迷路的羔羊,受了傷,眼底流淌著憂愁,正深深地回望著她。
“我們師兄妹兩個,要把這份感情深深的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師兄曾經說過的話,今夜憶起,心如刀絞。
我的師兄,你像令狐衝一樣娶到了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子任盈盈,卻還是在心裡存留著小師妹俏皮的笑靨。相比乙領導和木木哥哥,舒凝洛是感激你的。我的師兄,我們發乎情止乎禮的作為,是不應受到別人的恥笑的,那些把**光明正大地帶到日頭底下的人,是沒有資格用猥瑣的目光審視我們的。可是,師兄,我聽你的,我會把我們師兄妹兩個的這份情感深深的深深的埋藏在心底。我的師兄,你要快樂,你要幸福,你要和師嫂好好的,好好的……
舒凝洛難過得要從眼睛裡滴出血來。她把師嫂送到師兄的身邊,便轉身回來尋笛子。這時,海公公已領著海太太同來,幽靈也訂好了包間。一行人聲勢壯大你推我搡地湧向樓梯口。舒凝洛看見晶瑩的牆壁裡映現出自己蒼白絕望的面龐,她很有些舉步千斤。笛子一直扶著她。來到包間,只見大大的蛋糕放置在鋼化玻璃的茶幾上,一捧大大的百合從幽靈女友的手裡奉送到幽靈手裡,眾人鼓掌歡呼,幽靈又流露出幸福得要死的表情。然後是生日快樂歌的音樂。
幽靈哭了。她在笛子一個深深的擁抱之後,哭得淚水滂沱。
幽靈在笛子懷裡的一瞬間想起她三十年的風風雨雨,想起酸甜苦辣的前塵往事:
幽靈曾是個豪氣瀟灑的女子,為了哥們兒義氣,拿著大馬刀在夜場同小混混大打出手,面對那些收保護費的凶神惡煞,誰也不敢上前理論,而幽靈隻身一人走進黑老大的房間,同他辯論,幽靈的勇敢和俠骨丹心征服了黑老大,幽靈工作的那家小店不僅再也不用繳納保護費,且成了黑老大的重點保護對象。
舒凝洛是怎麽也無法想象幽靈的傳奇經歷。這個可以讓男人為她自斷兩根手指的年輕女人,這個為了愛可以割斷自己動脈的年輕女人實在是她望塵莫及的。
但是俱往矣。
眼前的幽靈沉穩持重,舒凝洛只能看見她拿著菜刀剖開魚肚的專注神情,再也不能見她拿著大馬刀穿梭於一群小混混當中的帥氣模樣了。
舒凝洛忘情地走上前,從笛子懷裡抱過幽靈,她把幽靈的頭輕輕地擁在懷裡,淚眼模糊。我的幽靈,當你從死亡線上活過來,當你從火災現場逃出來,當你一次次地從生活的驚險處境中掙脫出來,都是為了要來續我們前世今生的緣分。我的幽靈,你要疼我,你要愛我。我的幽靈,別再一夜夜地失眠了,今晚過後,你就重生了。
幽靈抬起頭,破涕為笑,大抵是為自己一時的失態而羞赧。
幽靈開始切蛋糕了,網友們紛紛入座,服務生已端上果點,笛子開始唱歌,幽靈把第一塊蛋糕給了司馬。幽靈對司馬是十分器重的,因為司馬總是兩三個月便要到海公公那裡交一次愛心款。舒凝洛對司馬也十分器重,在一次與師兄的聚餐裡,司馬也在場,在眾人的交談中舒凝洛了解到司馬是個特別顧家的男人,總是給孩子做一日三餐。而眼前的司馬,身材高大魁梧,很有些張飛的氣勢,他又佯裝浪蕩兒,與江湖喝酒打趣,並把蛋糕上的奶油塗在幽靈的臉上、頭髮上。
當舒凝洛拿了紙巾替幽靈剛把奶油擦拭完畢,調皮的小樹和江湖等人又一擁而上,把奶油塗了幽靈一頭一臉,就連衣服上脖子上耳根上也不能幸免於難。幽靈開始反擊,男人女人們都是一身的奶油。紙巾沒了,舒凝洛隻好從廁所裡扯來手紙,剛把小樹臉上的奶油擦拭乾淨,海太太就笑彎了腰。
“洛神,那是廁所裡的紙張。”海太太笑得咳嗽起來。
“怎麽了?”舒凝洛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笑的。
“擦屁股的,不能用來擦臉。”海太太加重了語氣。
舒凝洛恍然大悟,原來擦屁股的是不能擦臉的,可是母親並沒有教她這一點,老師也從未說過。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的小小缺失沒有讓她成長為黑白顛倒的人還真是萬幸。謝謝海太太今晚讓她長見識了。不過,她很有些抱歉地看著小樹,小樹的臉雖然已被擦拭乾淨,但卻只是享受了屁股的待遇。但小樹大抵是不介意的。
舒凝洛坐到沙發上,皇后和師嫂依次坐在她身邊,她們開始默默地吃著幽靈派發的蛋糕。
笛子一曲歌畢,不知哪個家夥把音樂換成了舞曲。熱辣的舞曲令她想起了大領導——
與師兄的那場夜宴之前,舒凝洛曾與大領導偶然相逢在小城四星級酒店的KTV裡。在狂野的HIPHOP舞曲中,大領導與女孩子們跳著熱辣的貼面舞。耳邊廂,音樂聲震耳欲聾,大領導依然一副如來的表情,只是身子卻扭動得像毛主席筆下的“山舞銀蛇”,他在女孩子們中間high得要暈倒,女孩子們一邊舞蹈一邊相視而笑。笑什麽?大抵是笑生活的無趣和滑稽。響聲震天的音樂和劇烈的運動令大家熱得汗流浹背。大領導開始脫下外套,十分不羈地扔到沙發上,繼續跳舞。他問女孩子們:“為什麽不把衣服脫了?”女孩子們咬著唇,誰也不出聲,只是相視而笑。閃爍的霓虹燈映襯出一張張年輕動人的臉,大領導的氣息在每個人耳邊劃過。
“為什麽不脫了衣服跳?不熱嗎?”大領導扯開脖頸上的襯衫紐扣,繼續熱情地邀約。
穆特爾終於忍不住了,道:“我們身材不好,不敢暴露。”
女孩子們再也忍不住,爆發出一陣哄笑。舒凝洛笑意盎然,她在舞動中用欣賞的目光投向穆特爾,那是她的舊時同窗,有著清秀的容顏和可愛的酒窩。這個世界到底是誰在玩誰?每個人都是另一個人的過客,大領導也不過和神馬一樣浮雲而已。
想起大領導,舒凝洛突然地有了跳舞的欲望,在一首慢四的音樂裡,她放下幽靈的蛋糕,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到正在點歌的笛子旁,“笛子,跟我跳舞吧!”
笛子已經習慣舒凝洛今晚的風情萬種,聽到舒凝洛的邀約,笛子立馬起身,一手搭住舒凝洛的腰,一手牽住她的手,踏著音樂節拍,輕輕地移動步子。舒凝洛把腰挺得特別直,直到稍稍向後傾斜,他們默契地舞動著。
“我一直覺得我從善如流,”笛子在舒凝洛耳邊輕聲地說,“但是今晚你在華鑫小酒樓的那兩杯酒算是徹底把我灌醒了。”
舒凝洛不解地看著笛子,笛子圓圓的臉頰在昏暗的光線中依稀可見點點緋紅, 金色眼鏡依舊地斯斯文文,“怎麽講?”
笛子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那兩杯酒是為了提醒我不可驕傲,我真有如醍醐灌頂,洛神,謝謝你,我是有些太驕傲了。”
舒凝洛暗笑,這真是做者無心,觀者有意。
“洛神,我一直自命不凡,就算我在人前表現得再有禮貌,心裡還是眼高於頂的。”
“那叫自信,笛子。”舒凝洛安慰道。
“不,我和我的員工說過,你在窮困的時候,你有禮貌,你不會吃虧;你發達了,你有禮貌,你就更佔便宜了,因為,那時候,別人會說你是很謙虛、很謙恭的一個人,你的口碑就好了,我把禮貌當成工具,有違良知。我錯了,洛神,喝了你的那兩杯酒,我的心靈何嘗不是受到了一次洗禮呢?”笛子滔滔不絕地懺悔著。
舒凝洛感到自責,自己無心的舉動卻引發笛子的“吾日三省吾身”,真是罪過。
“洛神,我老婆時常給我提意見,提點我不能驕傲的,我總聽不進去。她是個好女人,不如你有才,但她是個有德的女人。自從和我結了婚,她就和一切異性斷絕了來往,但我是男人,總做不到她那樣,但是,洛神,我們之間的情誼是無關風月的,我們是朋友,謝謝你聽我囉嗦,我好久沒有這樣和人交心了。”
笛子的話讓舒凝洛有些感動。他們對視了一下,微微一笑,酒似乎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