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張金亮低著頭慢慢走出屋子,王舒低聲問張庭威:“廷威公,你說這事能成的幾率有多大?”
張庭威面色凝重,緩緩的說道:“事在人為,只要有希望,就要去努力,並且要加倍去努力,我不希望祖上發生的事情,再在我輩手中重現。”張庭威說的是當年張華明知道司馬倫要廢賈後,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導致自己反被司馬倫屠殺的事情,“既然現在我們都已經知道大廈將傾再不去做準備的話,你我就太傻了。金亮這孩子雖然在青州頗富眾望,但是畢竟年級還輕,有些事情還的你我幫襯,有些事情他不願意去做的還要你我去做。”
“那是自然。”王舒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可惜清河是個女孩,要是——”
“要是個男孩早死了。”張庭威還沒有等王舒把話數完,就一下子把他頂了回去:“武帝25子,嫡傳的兩個兒子(司馬穎,司馬衷),沒留下一個子嗣,要知道現在清河不但是先皇帝,並且還是武皇帝留下的唯一一個嫡親,而今上也不過是武皇帝的庶出罷了,司馬越為什麽把他死死的放在身邊?他不怕麽?為什麽到現在還未給他許配人家?
“華族身份的確認講究的就是血緣,皇族何嘗不是?只不過在在同一血親皇族男孩足夠多,血緣矛盾還不是那麽突出的情況下,男孩在繼承權上佔有優勢,可是當同一血緣的男孩完全不存在的話,血緣關系就突出出來了。”
在旁邊的孫饜也終於聽出了一點門道,頓時他的臉變得刷白,然後又忽然變得通紅,他小心翼翼的說道:“要是那樣東海王怎麽還敢把她放在大街上,讓她跟著蓮兒到處亂跑,圈禁不是更合適麽?他就不怕別人在街上把清河搶走了。”
“名分,沒有名分你就是拐走一個皇帝都沒有任何用處。”張庭威冷冷的說道:“這也就是我讓金亮接觸蓮兒的主要原因。要不然光要一個清河就足夠了。只要清河在手。我們就能在血緣上大做文章。對了,金亮以前不是說過什麽血統麽?我認為這個詞不錯,血統。以後就用這個詞,純正的皇室血統,清河最大地優勢就是其純正地嫡傳皇室血統,而不是象今上一樣,身由庶出,血統不純。”
“可是,現在武皇帝再世的還有幾個兒子,今上也已經有太子了。雖然我支持你得意見,但是我怎麽覺著希望還是很渺茫。”經過剛才短暫的腦袋發熱以後,王舒還是找到了問題所在。
“那就等,看看匈奴人會不會給我們製造機會,如果匈奴人不給我們製造機會,那麽我們就想辦法給匈奴人創造機會。”張庭威地話讓王舒和孫饜背後冷嗖嗖地,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慈善的長者什麽時候會這麽陰暗。
“清河張家,世代忠良。可是清河張家世代冤屈而死的忠良不在少數,金亮這次出兵時候說的話,我現在也想清楚了,大晉需要的是一個象征,而不是一個皇帝。我清河張家忠於的是大晉帝國。而不是一個昏庸的皇帝。只要符合我們大家的利益,是男人在上位還是女人在上位並不重要,重要地是你我的利益。”
張庭威**裸的話語讓王舒和孫饜一掃剛才的驚恐,心中都不禁暗自佩服這個道貌岸然的內心卻無比狡猾陰暗的老狐狸,能把爭權奪利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說的這麽冠冕堂皇。
張庭威見兩人不說話。接著說道:“更何況如果我們要是弄個皇子回去地話。如何讓王二,王三等人臣服。如何讓忠於金亮和被商業團體完全滲透的近衛軍臣服?沒有他們的效忠,就是我們把老天爺搬回去又有什麽用處?
“你我同屬華族,雖然都是僑居,但是青州張金亮給於我們的收獲要遠超朝廷給於我們得賞賜,這也是我想幫助金亮得原因,只有讓我們的利益上升為青州地利益,才能讓那幫天不怕地不怕,誰是皇上老子根本不在乎,滿手沾滿血腥,眼中只有錢的青州工商業集團和那幫對大晉朝廷恨之入骨,喝著人血吃著人肉發展起來的墾荒團支持我們的決定,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現在在在青州勢力最大地不是你我,也不是青州地林家,孫家,而是錦繡山莊那幫工商業集團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近衛軍軍啊。對於他們來說,青州只有一個首腦,那就是金亮。除了金亮,他們誰都不會認。”
“那其實還不如直接推——”孫饜在旁邊說了一個半截話,他雖然沒有說完,但是王舒和張庭威卻已經明白他地意思,張庭威不慌不忙的說道:“你還是不了解金亮,金亮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恐怕最反對的就是你說的那個。再說,清河張家數代忠義的名聲廷威還不想在廷威的手中毀為一旦。
“這次來洛陽,也許是上天賜於青州的一個機會,也許清河就是上天所賜給青州最大的禮物,也許清河會是青州唯一的選擇。一切的一切,我們只能向上天祈禱,讓他祝福我們,讓這一切最終成真。”
的確,如果能把清河弄回青州,對於他們這些已經從封建貴族逐漸向原始的資本貴族轉變過程中的人來說,對於那些已經完全掌握權力的商業集團來說,對於那些正在發展壯大起來的墾荒團來說,對於那些整日在工礦企業下勞作,終日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的工人們來說,對於青州那些還對朝廷非常留戀的華族來說,一個少不經事的清河恐怕是各方最佳的妥協方案。
這要遠比在矛盾重重的青州搞什麽挾天子以令諸侯要好得多,至少不會做到君臣離心,至少不會搞到人心離散,至少人們還能團結在張金亮周圍。
相對於變幻無常的朝廷局勢,穩定性特別強的青州議會體制肯定能找到一個妥協的方案,更能保護他們各方的利益,並且他們還可以通過議會把自己的利益變成眾人地利益,使利益最大化。
三個人沉默了一會後,王舒歎了口氣說道:“哎。可惜金亮到現在還不明白廷威公地用意。我本來還想給他說清楚,後來想想算了,這樣對他們都好。免得對以後他們的生活造成影響。”
張庭威撇了一眼王舒,不屑的說道:“你能想到地,金亮為什麽會想不到?你真以為金亮不明白麽?”
王舒神情一滯,愣在了那裡。
張庭威並沒有管王舒是什麽表情,而是對王舒繼續說道:“不要枉自認為自己比別人聰明,金亮裝糊塗才是最好的選擇。有些事情只需要去做而不是去說,大家只要互相明白,心照不宣即可。”
另外王倩和王勇強結婚這麽多年了。你也算是王倩的半個家長,你如果有時間的話,回錦繡山莊把王倩收為義女把。”
王舒眼睛一亮,起身跪倒在地,向張庭威叩首道:“多謝廷威公指點,舒感激不盡。”
夜逐漸深了,張金亮在躺在塌上,在黑暗中瞪著眼睛呆呆的望著房頂。一動不動,仿佛睡死了過去一般,只有偶爾還在轉動著的眼珠和起伏的胸膛還表明他還活著。
剛才在廳堂之中,張庭威等人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腦海中滾過,讓他浮想聯翩。久久不能平歇,好久他才長歎一聲,喃喃自語道:“有時候裝糊塗,比裝聰明更難啊。”
第二天一早,坊門開後不久。繆傳已經出現在張金亮居住的小院門口。一進院子,他並沒有理會上前搭訕的張金亮。而是衝著張庭威遞上了一張請帖:“東海越誠請廷威公和金亮先生到府邸共赴家宴。”
張庭威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上前伸手接過請柬,說道:“張軒再次謝過王爺,代我向王爺問好。敢問明公,不知這次王爺召見意欲何為。”
繆傳答道:“王爺這次特請廷威公和金亮先生共赴家宴,具體為何目的,恕繆傳真不知道。”
說完繆傳轉身告辭,走到張金亮身邊的時候,惡恨恨的對張金亮說道:“小子,你昨天爽夠了,讓我回去挨王爺的一頓臭罵,今天你小心著,小心王爺把你的皮給扒下來。”
張金亮微微一笑道:“有勞明公費心。”
孫饜看著繆傳出了門,走到張金亮身側,小聲問道,:“金亮公,剛才繆祭酒給你說地什麽?”
張金亮笑著說道:“剛才繆大人說讓金亮今天小心點,別讓東海王把金亮的這身狗皮剝了。”
孫饜臉色一變,轉頭看向張庭威,張庭威微笑不語,王舒在一旁笑道:“別聽繆祭酒在那裡胡說,要是東海王真想剝張金亮這身皮,繆祭酒恐怕就不會這麽說了。”
張庭威向張金亮說道:“今天看來咱們還真的準備準備,好好的去會會這個聞名遐耳的布衣王爺。”
他轉身又向王舒低聲說道:“處明公這次留在京中可地好好關照一下繆傳,瞅機會和繆傳談談,也許昨天晚上咱們所說的事情會全靠在這個人身上。”
王舒低頭回道:“明白,本來我還想把這個京官辭掉,和金亮一起回青州,今天廷威公這麽說,看來處明還真的留在洛陽了。”
張庭威點了點頭,又說道:“回頭我讓金亮把這批虎狼侍衛留給你,你在京中見機行事,萬不得已的時候也得用強,城外的貨棧正在修複。在最壞地情況下,你可退到貨棧,依靠水軍等待救援。
“青州地事情廷威來負責,由廷威出面和王二,林世祥等人協調此事。”
“明白。”
東海王的宴請,並沒有象繆傳所說地那麽誇張,而只是一次完全的家宴,參加的人只有張庭威張金亮和東海王一家,甚至連久為逢面的裴氏也走出了前台。而清麗可人的蓮兒則緊緊跟在母親身後。
“廷威公,金亮賢侄不必多禮,今天不談國事,隻談家事,元超今天也不是王爺,只是一個司馬家的家長,元超今天要用酒宴來感謝金亮當年的大恩。”司馬越滿面紅光,見到張庭威和張金亮行禮連忙拉住。
“王爺說笑了, 金亮只是路上偶遇,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就算沒有金亮,王爺鴻福齊天,王妃和小公主必當安然無恙,更何況有何倫將軍這種猛將在旁,驅逐那些蟊賊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張金亮不敢居功,司馬越越是客氣,他越是謙虛。
“小侄愚頑,年紀稍輕,在朝中為官,還得仰仗明公。明公多多費心,”張庭威一邊行禮,一邊用眼角向四周掃射,尋找著清河公主,可是眼看滿屋中脂粉甚多,卻根本不見張金亮所說的黃杉女子出現。
“廷威公客氣了,元超早年對茂先公可是敬仰的很啊,還受過茂先公點撥,可惜當年元超力薄,無法救茂先公於危難。今日一見廷威公,如見故人,元超很是傷感。早聞先生令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不俗。來來來,今天中午讓我們好好的共進美酒,暢飲一番,讓元超好好進進地主之意。”
張金亮見過司馬越,又向裴氏深施一禮:“金亮見過王妃,幾年不見,王妃風采依舊,仍是那麽年輕。”
張金亮的一句話,讓裴氏掩口輕笑,心中暗道:“原本以為他只是個粗俗的野人,卻還沒有想到原來這個野人也這般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