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慈安堂的氣氛卻冰冷的猶如寒冬般凜冽刺骨。 呂氏如芒在背,長袖底下的雙手絞得緊緊的。她犯了過錯,老夫人仿似沒有要包庇的意思,而幾個妯娌,呂氏用余光瞟了瞟那幾位,雖則端正的坐好,臉上沒有任何不恭不敬或是半分嘲笑,但她知曉,她們心裡定必得意的很,尤其是三房的阮氏。
二爺已故,四爺是庶子,呂氏自然不將二房四房的人看在眼裡,可是世子爺最疼愛三爺這個弟弟,老夫人對三爺更是的沒邊了,阮氏出身好,底氣夠硬,亦是原配,仗著娘家家底比她好,平日裡說話便有幾分輕視之意,這回知曉老夫人當眾潑茶,背地裡都不知要怎地笑話她呢。
呂氏聽見坐在梨花木椅上的安國公世子夫人秦氏輕咳了兩聲,忙收回心思,嚴肅而認真的看著秦氏。只見秦氏緊抿嘴唇,眉頭皺的跟小山似的,不滿之意躍然臉上。她斜著眼看著呂氏,語氣中帶了幾分冷意:“然則,我這個親舅母也不能探望去容姐兒了?”
呂氏怎會聽不出裡頭的不滿與威脅之意?忙道:“親家舅太太誤會了,隻是容姐兒這兩天身體還不曾大好,如今還在睡呢,您看,娘連這段時間的晨昏定省也免了她的。我想,親家舅太太也想容姐兒身子快些好的……”
秦氏皮笑肉不笑道:“我聽聞世子夫人的娘家呂家乃是書香世家,自小便將那規矩學的極好,而我父親不過是一介武夫,自然是比不得世子夫人的。但世子夫人也不必這般看輕,我去瞧瞧容姐兒,總不至於粗魯無禮到把她給鬧醒,擾了她歇息。我是容姐兒的親舅母,自然也是希望她好的……”
秦氏刻意把“親”字的音咬的特別重。她在娘家時規矩的確學的不嚴,但好歹嫁到安國公府好些年,婆母的語言藝術學了不少,挖坑給人跳,誰不會呀!
呂氏聽得秦氏這般說來,瞟到老夫人微變的臉色,忙道:“親家舅太太誤會了,我並非這個意思……”
呂氏沒想到以前直來直去的秦氏如今倒也變成了個棘手的人物。瞧她這一番話又是汙蔑自己看輕了她,又是暗示她是容姐兒的親舅母,自己不過是個繼母,親舅母不會心懷不軌,只會一心希望容姐兒好,而她這個繼母卻不會。一時間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把方才那番話收回肚子裡。
老夫人埋怨的看了呂氏一眼,又朝著秦氏堆著笑道:“親家舅太太,容姐兒這幾日確實睡到巳正以後才醒,倒不是怕親家舅太太鬧著容姐兒了。隻是容姐兒這身子大病初愈,需要好好養著……”
看在老夫人份上,秦氏自然不再與呂氏計較,而計較多了,到時吃虧的反倒是容姐兒,稍微給永寧侯府點下馬威,點到即止便可。於是笑道:“既是這般,便把碧雲軒的羅媽媽喚來,我問她幾句,這樣應當不會妨礙到容姐兒歇息。”
呂氏面露難色:“真個不巧,羅媽媽家裡有急事,昨日告假了,今日還不曾回呢。”
秦氏聞言便知裡頭有什麽貓膩了,冷笑了一聲道:“倒是真真巧了,羅媽媽哪日都沒事,偏就今日我來了,才告假……”
呂氏連忙解釋:“此事千真萬確,若親家舅太太不信,待羅媽媽回來問她便是。”
秦氏不屑的斜了呂氏一眼,隻道:“既是這般,我便去碧雲軒等著,等容姐兒醒了,我再與她說兩句,反正我今日也得閑。”
呂氏臉上有幾分古怪,卻仍是堆著笑道:“親家舅太太可先在這坐會,
待容姐兒醒了,梳洗妥當,再讓容姐兒過來慈安堂給舅太太請安,如何?” 秦氏笑著道:“世子夫人思慮周全,自然是好的了。”
呂氏轉身,給胡媽媽使了個眼色,胡媽媽低頭出去。還不曾轉過身來,又聽得秦氏問道:“我倒有件事想問世子夫人,容姐兒平日身子骨好的很,怎地這次會忽的病重,險些丟了性命呢?”
呂氏嚇得一個激靈,忙轉過身來,只見秦氏臉色凝重,眉眼肅穆,倒有一股要追究到底的味道,又想起這幾日京城無端的流傳她謀害繼女,甚至因了此事被老夫人當著下人的面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累她顏面盡失,心裡既苦又澀,卻隻得低聲下氣的解釋道:“原是容姐兒常吃的菜式,那日不知怎地便鬧了肚子,也看過大夫吃過藥了,怎知第二日便燒了起來……”
秦氏便冷笑了一聲道:“常吃的菜式怎會忽然鬧了肚子,倒不知裡頭到底是甚麽緣故!容姐兒好歹也是永寧侯府嫡出的姐兒,生了病,竟也不請大夫將病治的妥當,卻到第二日才發現有不妥,若是燒壞了腦子,倒不知如何賠個這般伶俐的姐兒來!”
呂氏又如何聽不出秦氏句句皆在罵她“為母不慈”,故意謀害先妻之女?她隻得賠著笑道:“舅太太誤會了。容姐兒鬧了肚子,即刻便請了大夫,吃了一碗藥,倒也好了,丫鬟們便伺候著睡了,怎知第二日便燒的厲害,許是晚上著涼了,惹了風寒,原先身子又不好……”
呂氏發誓她也很想知曉到底是誰在裡頭做了手腳。她如何不喜白容華,隻把她往歪裡教,縱得她一身嬌氣的脾氣便好,謀害繼女,她可擔當不起,也沒必要。若是她真要下手,哪會這般的錯漏百出,分明有人栽贓陷害。
可是呂氏查了又查,不管是那晚的吃食,抑或是白容華忽染風寒,半點緣由都查不出。整個侯府上下誰不知碧雲軒都是她安排的人?自然而然便是要懷疑到她頭上來的。
秦氏冷哼了一聲道:“倒是奇了,碧雲軒裡頭的丫鬟便是這般的伺候主子的,連主子夜裡受了涼也不知,我瞧著這院子裡頭的丫鬟也不甚中用,不若從安國公府裡頭撥幾個得力的丫鬟過來給容姐兒才好!”
呂氏心裡一驚,若是安國公府撥幾個丫鬟過來,那還得了?正猶豫著該如何反駁,便聽得老夫人笑著道:“的確是丫鬟們的錯,倒也不用勞煩舅太太了,便從我這撥兩個丫鬟給容姐兒使,舅太太覺得可好?”
秦氏笑著道:“親家老夫人身邊的丫鬟自然是最好的, 隻怕是服伺慣了老太太的人,給了容姐兒倒是委屈了,老太太沒了服伺慣的人隻怕諸多不便,倒是麻煩了。安國公府裡頭正巧買了些伶俐的丫鬟來,若是老太太不嫌我這個舅母多事,便給了容姐兒,月例銀子由安國公府出,既不用壞了侯府的規矩,讓容姐兒的院子多了丫鬟的例製,又可以陪著容姐兒說笑解悶。”
老夫人笑著道:“舅太太為容姐兒費心思了。隻是府裡頭的丫鬟怎好讓安國公府養著?我聽說那日值夜的是容姐兒身邊的紅綾,這丫鬟服伺不當,理應受罰,祝媽媽,一會著人賞十個板子,再發賣了出去……”老夫人瞧了一眼立在旁邊的丫鬟道,“楊梅,從今日起,你便去碧雲軒服伺容姐兒,須得盡心盡力,若再有那事,便與那紅綾一個下場,你可知?”
楊梅即刻點頭應是。
秦氏見狀亦不好多言。人家擺明了不讓你放人進府,難不成還能來硬的不成?又聽得外頭有丫鬟急促而慌亂的腳步,在東次間門口被人呵斥了“不懂規矩”後,撩了簾子入內仍是一臉慌張,因緊張激動聲音變了調子,嘶啞道:“老夫人……世子夫人……出、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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