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禦史怎麽會知道漕糧的下落。
朱應年吞咽一口,這是怎麽回事?他想要站起身,卻腳下拌蒜。
朱管事忙上前,“老爺,老爺您慢點,您別急。”
不急,不急,不急,他不急。
不過是兩船的漕糧,不過是裝了滿滿一莊子的糧食,不過是陷害沈家不成卻被李禦史握在手裡。
不過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過是,折在別人手裡罷了。
朱應年想著眼睛發直,頭一下子歪了過去,醉得不省人事。
姚宜春仍舊在原地晃,兩條腿彎著如同兩根面條,前後左右,前後左右地走著,邊走邊笑,覺得自己比得月樓的舞娘還喜慶,然後惟妙惟肖地學著舞娘的樣子,掐著手指,媚眼如波,“我兄弟醉了,我兄弟醉了,哈哈哈,快,我們接著喝。”說完又去下人懷裡搶酒壇子。
朱管事愣在那裡。
這兩位老爺知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是心急如焚,他們還在插諢打科。
這件事可怎麽辦?
“老爺,老爺。”朱管事大聲喊,卻喊不過瘋癲的姚宜春。
姚宜春拿起筷子開始在碗上敲擊。
有些尚未喝醉的賓客互相望著,那些也喝的醉醺醺的人見到姚宜春的模樣,也跟著唱起來。
亂哄哄的場面,推杯換盞,就是沒有人在意他說的事,朱管事去拉姚宜春,“姚老爺,姚老爺……”
姚宜春喝大發了,紅彤彤的臉看著朱管事,“給老爺……倒酒……來……”
“閉嘴……”
朱管事終於忍無可忍,張嘴向姚宜春大吼,“我讓你閉嘴……”趁著姚宜春呆愣在那裡,一把將姚宜春手裡的酒杯搶過來扔在地上。
“啪嚓……”酒杯碎了一地。
整個姚家終於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臉色煞白的朱管事。
姚宜春呆愣著,好像這次終於明白過來。
大家都望著姚宜春。
這是出事了?
真的出事了。
姚宜春站在那裡,一張嘴,忽然咯咯咯地笑起來,怎麽也停不住似得。
“咯咯咯,咯咯咯……”笑得天昏地暗,手舞足蹈,不知道從哪裡伸出一隻大手,狠狠地甩在他臉上。
“啪,”地一聲,姚宜春頓時頭暈目眩整個人站不住摔在地上。
姚老太爺穿著藍色的直綴站在院子裡,身上仿佛還帶著淡淡的墨香,如同隱居的賢士,文氣中又帶著十足的威嚴,院子裡所有人都不敢再說話。
姚老太爺板著臉,“成什麽樣子,來人,將六老爺和朱老爺抬下去醒酒,天色不早了,宴席都散了吧!”
朱管事差點跌坐在地上,救星來了,救星來了。
……
壽氏趁著外面擺宴席,偷偷地從屋子裡走出來,站在院子裡壽氏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太太,”段媽媽進了小院,“太太,七小姐回來了。”
婉寧竟然這時候回來了,這丫頭真是膽大的很。
壽氏冷哼一聲,“我去瞧瞧她要做什麽。”
壽氏帶著人出了院子一直往婉寧繡樓裡走去,剛過了月亮門,就在翠竹夾道上婉寧正和落英在說話。
壽氏立即道:“這是誰?七小姐今天怎麽舍得回來。”
婉寧抬起眼睛來,臉上是淡淡的笑容,好像是遇到了什麽喜事,“六叔在家裡擺宴席,我也過來看看熱鬧。”
看熱鬧。
她也知道熱鬧。
比起死氣沉沉的二房,三房現在就是熱鬧。
壽氏不禁笑一聲,整個人的脊背都挺直了,她就是要讓婉寧知道,雖然她在二老太太面前吃了虧,但是早晚有一天她要連本帶利地將損失拿回來,別以為使了小小的手段就能將她壓住。
婉寧想要抬頭還早著呢。
沈家出了事,婉寧哭都來不及,壽氏想到這裡剛要高興,卻連忙將笑容收起來。
每次都是這樣,只要她覺得壓上婉寧一頭,後面準有一件事等著她。
這次她可要小心別再被這丫頭算計,誰知道這丫頭心裡在想些什麽。
壽氏向周圍看看,“二老太太也來了?”
“沒有……”婉寧道,“二祖母在家裡歇著,不能過來。”
二老太太沒來她還有什麽可怕的。
這下子壽氏痛快地笑出來,轉臉正好瞧見管事帶著丫鬟搬賓客送來的禮物,壽氏眼尖看到了熟悉的糕點盒子。
正好有件好事她要告訴婉寧。
壽氏看向段媽媽,“將泰興樓的點心拿來。”
段媽媽立即明白過來,六太太這是想要七小姐知道,姚家的米糧不賣給沈家了,要賣給泰興樓,沈家苦苦收糧卻收不到,都是因為沈家沒有好好求六太太。
知道糧食是死的,人是活的,沈家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壽氏道:“婉寧,你可知你舅舅在泰興有沒有收到米糧?”
婉寧搖搖頭,“不知道。”
段媽媽將點心盒子捧來,打開盒子壽氏頗有些得意,“婉寧,你看看這點心做的好不好?你可知道泰興縣來了不少收糧的商賈,今年這樣的情形,恐怕你舅舅家很難收到好糧食。”
她說這些話,就是要讓婉寧知道,將來沈家出了差錯,很快就會被別的商賈頂替。
婉寧仔細地端詳著那些點心,焦無應做的很仔細,這貓爪棉花糖比她在沈家做的又漂亮許多,廚娘手藝真是好,上面還撒了桂花霜,現代的東西來到古代改頭換面一番,好像更精致了,“做得好。”
眼看著婉寧眉眼舒展著,仿佛想要伸手拿起來好好看看。
沒心沒肺的東西,竟然看到點心還高興,天塌下來都不知道。
壽氏不禁心中冷笑,婉寧根本不知道沈家已經出了事,沈四老爺說不定很快要鋃鐺入獄,緊接著四太太和昆哥就要變成孤兒寡母,沈家敗落,誰還會護著一個被休逐女子留下的孩子。
壽氏豁然將點心盒子合上,“婉寧,這家泰興樓也在收米,現在這個年景,收米的商賈多,可是買米的大戶卻不多,從前我將米糧留給沈家,也是看在沈家從前是姚家的姻親,誰知道你們不但不領情還處處針對我,你自從到了泰興……”
壽氏的聲音離婉寧越來越遠,婉寧忽然想吃那些糖,她想知道撒了糖霜和桂花霜的貓爪棉花糖是什麽味道,她最愛吃糖,如今身上的荷包又多了一個用處,就是放各種糖塊。
晚上可以讓人去泰興樓拿一份過來。
“婉寧……”
壽氏皺起眉頭,火氣頓時上漲,婉寧的模樣好像根本沒有將她的聽進去。
“婉寧,我跟你說話你有沒有聽到?”
婉寧這才抬起頭,“六嬸,你家要家裡的糧食賣去泰興樓?你可知道泰興樓是誰開的嗎?東家是什麽底細,你可別因此吃了虧,將來後悔都來不及。”
泰興樓是誰開的?東家是誰?壽氏聽了就想笑,別以為姚家只有靠著沈家才能做生意,“你放心,我早已經打聽的清清楚楚。”
“賣了可就不能後悔了。”婉寧淡淡地道。
後悔,後悔個頭,這麽好的事,這樣大快人心的事她怎麽會後悔,她就是喜歡泰興樓,就是喜歡這個將所有東西都做得精致的商賈,只要她伸手幫幫忙,泰興樓的東家必然感謝她,將來她還怕沒有買賣來做。
壽氏出了氣正要摔袖子離開,轉臉就聽到有人道:“朱太太,奴婢去稟告一聲……”
下人的話還沒說完,壽氏就看到朱太太提著裙子跑了過來。
朱太太平日裡總是打扮的細致,穿著妝花褙子,朱顏粉面地笑臉迎人,可如今卻臉色蠟黃,眼窩青紫聲像是受了多大的驚嚇。
壽氏不知不覺地開口,“你這是……怎麽了?”
朱太太睜大眼睛,顧不得別的,“我家老爺呢?我家老爺在哪裡?”
壽氏看向段媽媽,這是鬧得哪一出,“朱老爺還在和我們老爺喝酒啊!”
還喝酒,都什麽時候了還喝酒。
“李禦史……李禦史……”
“什麽?”壽氏沒聽明白,什麽李禦史。
“李禦史,將糧食扣了……”朱太太說到這裡突然看到旁邊的婉寧,頓時好像是噎住了般,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你……你怎麽在這裡……”朱太太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伸出手指著婉寧。
“這是我家,”婉寧淡淡地提醒朱太太,“朱太太知道漕糧的事?”
朱太太跟見了鬼一樣。
剛才她隻提了糧食,姚七小姐怎麽知道是漕糧,她是怎麽知道的,還有誰知道?李禦史……李禦史又是怎麽知道的。
“你……怎麽知道。”朱太太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這太讓她驚奇了,她幾乎控制不住狂跳的心臟。
誰能幫幫她,現在可怎麽辦才好,朱太太忽然想起來,姚老太爺,姚老太爺是遠近聞名的人物,這時候一定能想到好法子。
“老太爺……老太爺在哪裡……”
“我們老爺,你們老太爺都在那裡……”
朱太太差點沒暈過去,連婉寧都知道漕糧,整件事不是敗露了嗎?
朱太太正慌張著,前院的下人來稟告,“朱太太、六太太,前面宴席散了,老太爺讓人將朱老爺和六老爺安頓好,現在正在喂醒酒湯呢。”
還是姚老太爺有法子,朱太太感激地要哭出來,“快……帶我去見老太爺,我有話要跟老太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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