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姑娘醒來時,崔小眠正在廚房裡搗騰午膳。今日還是休沐日,賀遠在家,母親也在,這麽冷的天氣如果不圍爐吃火鍋,那就是不會享受生活。
廚房裡沒有旁人,就連李媽媽也去菜園子了,幾個粗使丫頭在外面,屋裡只有崔小眠母女二人。崔
五夫人的廚藝在崔家各房妯娌中是數一數二的,可是看著女兒運刀如飛,不說別的,就隻這一手好刀功,就連府裡的廚子也比不上她,這沒個十年八年的功力是不行的,兩年前她就吃過女兒做的飯菜,女兒才多大,就算是從娘胎裡學起也不行啊。
可這千真萬確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趁著廚房裡沒有旁人,崔五夫人問道:“姐兒啊,和娘親說實話,你的廚藝是從哪裡學來的?”
崔小眠正在切酸菜,聞言停了下來,她覺得應該告訴母親真相。
崔五夫人稱不上才女,卻也知書達禮,她對於崔小眠告訴她的事坦然接受,何況女兒兩歲時確曾全身濕透,她對那件事記憶猶新,原以為會感冒發燒,可是兩歲的女兒卻安然無事。女兒還是她的女兒,只是在兩歲時更換了靈魂,幸好如此,女兒才能大難不死,丟了十多年還能回到自己身邊。
“姐兒啊,明日隨娘親去水月庵還願,如非菩薩保佑,你在兩歲時就溺水而亡了。”
可不是嘛,兩歲的小女娃掉到水裡無人救助哪有不死的,只有崔小眠這樣的游泳健將才能輕而易舉地爬上來。
“母親,您說我是怎麽掉到湖裡去的,秋香那時在哪裡,我上岸後沒有看到她啊,她八成是藏起來了,還有啊,她第一次在王府看到我穿女裝的樣子,竟然叫我小姐呢。”
母女兩個對視一眼,她們都想到了一件事,可是也委實太不可能了,三歲的女娃把兩歲女娃推進水裡?十年後再次相見,竟能一眼認出?就連親生爹娘都不敢確定的事,她一個幼時玩伴卻能認得?
這時,芹菜跑進來:“小姐小姐,王妃醒了,王爺這會子已經去文繡園了,您要不要去盯著啊?”
崔小眠翻個白眼:“我盯他什麽?”
芹菜一本正經:“聽白菜姐說,王妃最會裝可憐了,您不怕王爺讓她騙了啊。”
不論秋香會不會裝逼,她後背上的那一刀卻是真的,想到這裡,崔小眠放下手裡的活計,對崔五夫人道:“母親,咱們這就去文繡園吧。”
無論如何,秋香都是頂著崔絳春的名頭,而崔五夫人是崔絳春的生母。
崔小眠和母親來到文繡園時,賀遠還在院子裡,他並沒有進屋。
崔小眠問王順:“我師父在幹嘛?”
王順低聲道:“王爺說想看看園子裡的花草。”
如今是十一月間,天寒地凍,文繡園裡除了一棵梅樹以外,哪有花草可看。賀遠就站在梅樹下面,仰頭看著一樹紅梅發呆。
崔小眠輕輕走過去,在他身邊輕聲道:“師父,這梅花有何不對?”
賀遠早就猜到崔小眠肯定會跑過來,小東西聽說他來文繡園估計就已經坐不住了。
“梅花開得挺好,只是師父看到梅花就想到桃花城裡的桃花了,你一早說過,那裡的桃花不是真正的桃花,應是和梅花嫁接的異類。我小時候,禦花園中便有幾株那樣的桃花,只是花開得不多,與桃花城中的不能比,後來便漸漸枯竭。我記得父皇還為此甚是不悅。”
“咦,你父皇八成是想起你母親,不對,悅妃娘娘了。”五柳鎮緊挨桃花城,那裡的桃花同樣花開似錦。“你父皇喜歡桃花?還是悅妃喜歡桃花?”
賀遠搖頭:“我不知道,但悅妃似是最愛蕙蘭。”
清悅莊裡到處都是蕙蘭,眠翠園裡的蕙蘭便是從那裡搬來的。昨日賀遠同父親崔壽光見面的事,崔小眠已經聽說了。她知道賀遠正在為她娘家的事心煩,想不出辦法取悅父皇,看到滿樹的紅梅,他便想起小時候在宮裡見過的桃花。
“不如我們讓人到桃花城刨上幾株桃花,桃花不稀罕,可冬日的桃花卻是難得。”
“這麽冷的天氣,從桃花城幾千裡路程,那花樹到了京城也給凍死了。”
“那倒也是。”
想當年在官府的緝捕名單上,粉家雀一直排在快刀小閻羅之上。並非是他的武功高,也並非是他犯罪檔次高,而是因為他是采花大盜,而賀遠只是偷東西的小賊。
萬裡獨行隻為采花,看到金銀珠寶也不為所動,這是多麽高的境界,所以他排第一當之無愧。采花是一門技術,更是絕學。快刀小閻羅師徒再混十年也比不上他。人面桃花如此,抗凍的桃花亦如此。
師徒二人長噓短歎,忽然覺得委實無聊,這麽多事擺在面前,他們竟然聊起了桃花。看到崔五夫人站在身後,賀遠連忙行禮,三人這才走進屋內。
秋香早就醒了,傷在後背,她躺著還不如坐著舒坦,這會子坐在床上,推開一絲窗縫向外張望。王爺和崔五夫人、崔小眠先後到了,早有婆子飛奔著告訴她,她也已經坐在這裡看了許久。
她可沒有崔小眠讀唇語的本事,她看到王爺和崔小眠在梅樹下站著說話,苦於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麽。楊梅已經告訴她,崔五夫人這兩日都在王府內,就住在崔小眠的眠翠園裡。
“王妃啊,無論如何咱家五夫人也應住到文繡園裡,可如今非但住到眠翠園,咱們這裡她一步都不來,如今看那小狐媚子得寵,她竟連親生女兒都不管,去抱那小蹄子的大腿。”楊梅也是她的陪嫁丫鬟,自幼跟著她。當年嫁進王府時,帶來六名丫鬟,一個死了,一個病重送回崔家,余下的四個跟了她很多年。香芋自盡未遂被崔小眠藏起來了,葡萄也出了事,如今應是死了,隻還有楊梅和金桔兩人還跟在她身邊。
崔小眠進來時,看到秋香坐在床上,柔弱得如同嚴寒中瑟縮枝頭的一朵小花,讓人不敢多看,生怕看一眼就會將她揉碎。
秋香的臉色蒼白,原就尖尖的臉蛋如今更顯消瘦,整個人就像是紙上畫出的美人兒,沒有生機,也不靈動。
她的眼睛緩慢地掃過三人,最後眸子停留在崔五夫人身上:“娘親,春兒以為再也看不到您了。”
崔五夫人原是不喜歡她,心底深處總覺得是她取代了自己的女兒,這對名義上的母女並不親厚。可如今看到秋香弱不禁風的樣子,又聽到這句暖人的話,崔五夫人心裡一酸,當年若沒有秋香,崔家便交不出欽點王妃,不但犯下滔天大罪,更成為天下人的笑柄;而今若不是秋香為崔小眠擋了一刀,眼下坐在這裡半死不活的就是她親生的女兒。
桃木小人事關重大,而當年的火災元凶也只是猜測,因而這兩件事崔小眠並沒有告訴崔五夫人,況且她只是深閨婦人,這種陰毒這事告訴她也只是令她更添恐慌。
崔五夫人坐到床沿,輕撫著秋香略顯凌亂的秀發,柔聲道:“好孩子,這次多虧有你。”
秋香的人就如同被抽去了魂靈,兩隻眸子有些渙散,她茫然地看著崔五夫人,就像是不知所措的小小女孩,她的聲聲細細嫩嫩,還有略微的顫抖:“娘親,王爺不要我了,王爺不要我了。”
一旁的崔小眠心裡忽地一怔,身子也跟著顫了一下,賀遠就站在她身邊,感覺到她的顫抖,下意識地握住她的小手,輕輕捏了捏,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崔五夫人已經知道在出事的前一晚,王爺要把秋香送走的事,她的聲音放得更柔,拉起秋香的手,道:“春兒啊,你身子不好,王爺只是想讓你回娘家住幾日。”
秋香忽然把手從崔五夫人手中抽出來, 支撐著身體,在床上跪了下去,她下跪的方向不是對著崔五夫人,也不是王爺,而是崔小眠!
“小姐,婢子有錯,婢子有錯啊!那年婢子三歲,您只有兩歲,娘親去茅廁走開了,婢子就同小姐在花園的湖邊玩耍,也不知怎的,小姐就滑進水裡了,婢子害怕,嚇得哭著跑來了,沒能及時下去搭救小姐,這全是婢子的錯啊!”
秋香身上有重傷,她聲淚俱下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力氣用盡,身子晃了一下,便一頭栽在床上。
崔五夫人離她最近,沒等丫頭們動手,她便將秋香扶了起來,幾名丫頭過來幫忙,七手八腳將秋香放置在床上,又有人跑出去請壽大夫,有婆子端來參茶,秋香側身躺著就著銀匙喝了兩口,這才緩過勁來,卻仍是大睜著雙眼,眼淚從空洞的瞳孔中淌出來。
崔小眠一言不發,只是好奇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尼瑪的,你沒生在現代做演員真是屈才了,多虧老紙剛剛看著你時,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把原主那一點點的記憶全都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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