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大夫行醫多年,卻從未遇到過這樣的麻煩事。不過就是普通的刀傷,傷口雖深,卻並未靠近心臟,前兩日已是開始愈合,漸漸好轉。可這幾日那傷口處竟紋絲不動了。壽大夫的娘子也是京城小有名氣的女大夫,常常給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看病,王妃是皮肉之傷,壽大夫便讓自家娘子每日來給王妃換藥。壽家娘子和相公都覺奇怪,用了這麽多上好藥材,怎麽這傷口就不見好呢。
皇后又打發人來看過了,就連大長公主府的表小姐沈玲伊也親自登門探望,還請來了宮裡的太醫。可太醫的結論和壽大夫一樣,按理說早就應該好了,可如今傷口無法愈合。
秋香姑娘堅強不屈,即便傷口痛楚,卻還是隱忍,病中的美人更是楚楚可憐。
崔小眠看著她,小心肝都快被她揉碎了。崔小巫女才不會告訴她,那日輕拍她後背時,灑了點兒東西到她的傷口處。快刀小閻羅的徒弟,荷包都能偷來,往傷口上灑點東西還不是輕而易舉。
崔五夫人見秋香房裡丫鬟走的走死的死,便把近身的兩個丫鬟纖雲和織雲送到了文繡園。這兩人都是自幼跟著崔五夫人,崔小眠小時候,她們還抱過她。
可是纖雲織雲去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回來了,說是王妃說了,眼下她那裡也沒什麽事,就是楊梅和金桔兩個,再加上幾個小丫頭便足夠了。兩位姑娘是太太身邊的用慣的,還是跟著太太好些。
崔小眠對恢復身份這件事遠遠沒有賀遠著急,如今她有爹娘有師父。況且她還年輕,早戀就行了,早婚就不必了。
賀遠急,母親也急,崔小眠理解他們,賀遠是大齡青年,皇子們大多十幾歲便有了子嗣。可他不但沒有子嗣,連老婆都懸而未絕。母親更不用說了。整日叮囑她:嫡長子最是慎重,不能有一絲汙點,未足月出生倒也無防,可萬萬不能差得太多。聽聽。這什麽意思,還不就是擔心她被賀遠搞大肚子。
這些年,無論是三歲逃婚,還是和賀遠浪跡江湖,直到她回到王府,她都是把自己當做穿越而來的崔小眠,她只是一縷魂魄,在這裡延續生命。
可是自從她有了原主的記憶之後,崔小眠明白了。她就是崔絳春!
生命得來不易,而崔絳春的結局是被身邊的人毒害而死,如今的這個身體百毒不侵。但如果想讓一個人死,還有很多辦法。
崔絳春的未來和命運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她的未來是兒女成群子孫滿堂,等她死後,一堆子孫跪在靈前等著分遺產。
崔絳春就是她,她就是崔絳春。崔絳春已經被人害死過一次。不對,是兩次。她能眼睜睜等著再次被人害死嗎?不能!
崔絳春應該得到的一切,她都要拿回來。
晚上趁著母親睡下,崔小眠用彈弓射出一道煙花,看著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出藍色花蕊,崔小眠便把窗子打開一道縫,坐在窗前靜靜等著。
片刻,窗子便從外面被無聲地推開,賀遠跳了進來。
這是師徒兩個的暗號,這種藍色煙火是特製的,市面上買不到,看到藍煙火,就是小賊有事在找大賊。
賀遠帶著涼氣,整個身子凍得冰涼,冰坨子似的臉頰親過來,崔小眠打個冷顫。
“大晚上,你沒在屋子裡?”
“為師剛從外面回來,還沒進屋就看到你放煙火。”
崔小眠皺眉,晚膳時他還在府裡,這又是去哪裡鬼混了。
“為師去見了你的浣之哥哥。”賀遠說這句話時,那口氣就像是幾日沒刷牙,又酸又臭。
“浣之哥哥回到京城了嗎?”崔小眠從阿薩回來就讓大牛去找過浣之,並非還想對人家圖謀不軌,她只是想要報個平安。可是得到的消息是,在她回來前幾日,蘇浣之離開京城出去遊學了。
浣之是那種以讀書為生的人,有他爹娘坑蒙拐騙供他讀書,他索性就讀個沒完沒了,既不考科舉,又不開館授徒,讀書隻為興趣,隻為打發時間。
“嗯,不但他回來了,柳捕頭一家也來了。”
“真的?”崔小眠正想雀躍,忽然明白了,“你去認親了?”
這次輪到賀遠皺眉:“為師有何親可認?蘇浣之曾幫為師照顧你,他約我出去一聚,為師定是不好推辭。”
切,這廝一向嘴硬!
事情是這樣的:賀遠和崔小眠走後,蘇秀才夫婦越想越是放心不下,老兩口商量著到皇宮裡轉一圈兒,看看有沒有自家女兒的下落。他們這番話是私下裡說的,可卻被青兒聽到告訴了柳夫人,柳夫人嚇了一跳,次日便找到父母,主動請纓,由她們夫妻會同浣之先行進京打探消息,蘇秀才老兩口這才穩下心來,乖乖留在五柳鎮。
因為方才是從床上爬起來的,崔小眠隻穿件月白色中衣,及腰的長發用根絲帶系著,一張小臉被燭光映得紅撲撲的,眉如遠山,雙瞳剪水,粉潤的小嘴微微張著。賀遠看得心裡癢癢的,眼睛再也移不開。
自從崔五夫人來了,兩人還是第一次單獨在一起,平時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是如今見了面,全都覺得四周的空氣似是凝住了,呼吸有些困難。
“小眠,你冷嗎?”
唉,你想抱抱人家就明說,咱們兩個好像是你比較冷吧。
“師父,要不你上床坐著,被子裡有湯婆子。”
寶貝徒兒真是善解人意,當師父的用最快速度把沾著灰塵的外袍脫下來,也穿了中衣,上床拉了被子,靠著引枕,師徒兩個肩並肩坐著。崔小眠把兩個湯婆子都放到賀遠腳底下焐著,賀遠把她的小腳丫放到腿上,兩人誰也沒有說話,賀遠略帶粗糙的大手揉捏著她那細嫩的腳丫,熟悉而又酸麻的感覺舒適無比。
做廚子站得太久,大多都會常常小腿酸脹,這一世崔小眠八歲主廚,弱小的身體難撐負荷,早就落下了腿疼腳疼的毛病,雖說不是病,可也不舒服。女扮男裝時,她常到窯子裡找姑娘給她按摩,如今恢復女裝不方便再去那裡,賀遠便主動請纓,把這些活兒全包了。
按了一會兒,賀遠把手從被窩裡拿出來,放到鼻端聞了聞:“嗯,你今天洗腳了。”
崔小眠翻個白眼,她長大以後,洗腳的事就沒讓他催過,每天都是洗腳後再上床睡覺的。
賀遠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略顯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很少有人能看到他這樣的笑容,大多時候,他要麽冷笑,要麽就是假惺惺皮笑肉不笑。
賀遠伸出手臂,把她攬到懷裡,被窩裡暖暖的,賀遠的身子也重又變得溫暖。
“師父,是不是我家的事讓你為難了?”對於最近崔帝師惹皇上生氣的事,崔小眠並不知道詳情,她也只是從王順那裡聽到了幾句。
賀遠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孩子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若是我祖父和父親有何令你難堪的事,你告訴我,我想辦法去勸他們。”其實崔小眠能有什麽辦法,父親倒還能說上幾句,祖父那裡知道她是哪根蔥。她這樣說,只是想讓賀遠寬心。這幾日賀遠的臉色不太好,眉頭就沒有舒展過。
“為師原是想哄父皇開心,趁機說出當年李代桃僵之事,父皇看在崔帝師的面子上,若許不會追究崔家之罪。可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沒等我去做,父皇已經打發張德海來警告了。”
賀遠把河東道官員參奏崔壽隱,而崔老帝師為之求情之事說了一遍,至於崔壽光的態度他沒有細說,只是一語帶過:“嶽父大人為人耿直,請他代為勸說是不行的。”
崔小眠自幼就跟著賀遠,對他的了解不亞於對自己。賀遠這麽說,她就猜到他一定是在父親面前碰了釘子。賀王爺驕傲自大,受了這樣的委屈還能隱忍,還真是難得。
因此,崔小眠把小手放到賀遠胸前為了他順順氣,免得他太過鬱結老得更快。
“今日你的沈表妹來府上了,看望她的好表嫂。她在文繡園裡整整一個時辰,走的時候氣定神閑,好得很。”
“玲伊和姑母越發像了,唯恐天下不亂, 誰家的事都想伸一腿,委實討厭。”上次秋香進宮,十有*就是沈玲伊帶進去的,賀遠想到此處,越發煩燥。
自從當年媚兒公主在府裡中毒,兩三年了,沈玲伊還是頭一回來到賀王府。只不過這次同以往不同,她不是來找賀遠的,而是看望秋香。
“師父,秋香身上的傷一時半會是不會好的,她想出來蹦噠也沒那麽快,只是皇后娘娘和大長公主似乎對她都很重視,這幾日又是送補品又是派太醫。”
賀遠歎口氣,忽又笑道:“秋香的傷該不會是你做了手腳吧?”
他是她的師父,寶貝徒弟不是練武的材料,可別的事上那是天才,五歲就會給他吃巴豆粉,這孩子根本就是無師自通。
崔小眠笑吟吟地看著他:“師父,良辰美景花好月圓,咱們就不要在沒用的事上浪費光陰了。”
好吧,賀遠表示他已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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