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匈奴遣使求和親。帝令群臣廷辯之,張湯、桑弘羊力主再戰。狄山醜抵湯,主和親。是時,驃騎攜劍上殿,以劍對山曰:複有言和親和議者,誓斬於劍下。帝亦允驃騎之意,以和親為非計。”
——《史記•;匈奴列傳》
“大哥,管家說你今日又沒有吃飯。”霍光端著盤子走進書房,說道。
“小光啊。”霍去病轉過身,看向霍光,笑了笑,說道,“不打緊,現在還不是很餓呢。”
霍光看著霍去病鬢角的銀絲,難過地低下了頭。只不過是半年時間,少了紀稹的陪伴,霍去病就變了。每日不過是在公署和家中來去,過去的好友如曹襄等人也都不再聯絡,全心都撲在了對匈奴地圖和形勢的研究上,人也變得越發的孤僻起來,做事更是肆無忌憚。年前聽說匈奴派了使團來和議,他甚至帶劍上殿,在禦前威脅大臣,叫霍光嚇了一大跳。幸而後來皇帝並不怪罪,才免了一場大禍。
“哥,不餓也得吃啊。”霍光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不然怎麽有力氣為紀大哥報仇呢?”
霍去病聽了這句。便停下手來,轉過身,說道:“也罷,既然你如此說。”
兄弟兩人一邊吃飯,霍光一邊小心地問道:“兒最近哭鬧得厲害,我看嫂子地心情也不是很好。大哥,你不去看看她們嗎?”
霍去病聽到這話,不禁皺起眉頭。說道:“不必了。你替我好好照顧他們便是。”
“是。”霍光也不敢反駁,隻低聲應道。
“侯爺,小公子,長平侯與陳詹事來訪。”兄弟二人才說了幾句話,管家便進來稟報道。
霍光立刻知趣地說道:“哥,那我先出去看看嫂子和兒。”說罷。他便出了書房,便到了另一個院子裡,探望侄兒霍母子。
“是小叔來了啊。”現任霍夫人看到霍光,高興地招呼道。
她本是章台街的賣笑歌女,只是有幸得了霍去病的一夜風流,竟然就身懷有孕了。在霍去病出征漠北的那段期間生下了兒子。以她的出身,原本不指望能當上什麽正室,後來帶著孩子上門也只是希望能夠借著孩子,脫離娼籍,求個衣食無憂。誰知道。冠軍侯的心思卻不同常人,他確定了孩子的血緣後。隻淡淡說了一句:“霍家的孩子,自然不能再做私生子了。你既是孩子地母親。明日我便會啟稟聖上,娶你過門。”
當朝驃騎將軍要娶一個歌女為正妻,這事,若在平時自然會鬧得整個京城乃至內宮都天翻地覆。可那會兒,滿長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冠世侯的死亡上,連宮裡人也只是皺了皺眉,便傳話同意了。至於衛家人,自然是強烈反對。可是霍去病不理會這些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隻對著上門的衛青賭了一句話回去,說道:“我的孩子自然不能是私生子。既然要娶進門。正妻的位子,反正也是空著,送給她也無妨。”
如此,她也便成了正兒八經地侯爵夫人,雖然丈夫從不親近她,但是想到自己的出身能有這番遭遇,她卻已是非常滿足。
“兒今天乖嗎?沒有哭吧。”霍光笑著問道。
“沒有,他今天可乖巧了。”霍夫人笑著答道,一邊說,一邊獻寶似的把兒子抱了出來。
“乖孩子。”霍光逗弄著霍說道,眼睛卻不覺向書房方向望去,心中道,也不知道長平侯和陳詹事來做什麽?
……
衛青看著神色憔悴的侄兒,歎了口氣,說道:“你這是做什麽?就是紀死了,你也沒必要變著法折磨自己。”
“……我只是想替他報仇。”霍去病說道,“那些匈奴人,膽敢背起我的信任,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衛青知道,引來趙信的那些匈奴人完全是因為霍去病的力保才能進入漠北遠征軍中的,他們最後的反水在軍中朝中都引起了極大的爭議,而霍去病自己亦因此受連累不少,紀稹原屬地一些舊部對他很不諒解。想必就是霍去病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的識人不明吧,現在這般不顧身體地做法,不過是在自虐,求個心安罷了。
“匈奴已是元氣大傷了。”陳掌拾起案上畫得滿滿的行軍地圖,說道,“消息來報,伊稚邪已帶了一些人向西逃竄。雖然陛下拒絕了和親之議,但是幾年之內,休養生息卻是必定地。你如此做法,萬一積勞成疾,豈不是弄巧成拙嗎?”
霍去病聽了陳掌的話,只是微微撇過頭去,卻不說話。
“偶爾也和朋友出去走走吧。不要太累了。”衛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舅舅和爹今日來,有什麽事嗎?”霍去病不願意和這兩位長輩多說,隻開口問道。
陳掌和衛青對視了一眼,輕咳了一聲,說道:“是這樣的。我們這裡有一份一眾臣公所上的表奏,希望你也能在上面署名。”
霍去病接過表奏,攤開來一看,眉頭便皺了起來。奏折上的內容,說的是將諸皇子年紀漸長,要求將其分封之事。
“按照慣例,也該是時候分封了。”陳掌一面觀察著霍去病的表情變化,一邊說道,“今上不足四歲就被封為膠東王,而今連最小地四皇子都已五歲了。便是暫時不就藩,這王位還是早點定下的好。”
霍去病掃過後面地署名,幾乎囊括了大半朝臣,其中還有許多勳舊貴戚。他冷冷一笑,說道:“爹真是好手段,連這些人也能說動。”
陳掌自然聽出了霍去病語中的諷刺之意,他也不分辨,隻淡淡一笑,說道:“去病,我只是按規矩辦事。當年,商山四皓讓高祖知道太子羽翼已成,而今,這也不過是同樣的意思。”
“既然爹如此有把握,那想必也不欠我這一個簽名了。你們拿回
我不會簽的。落井下石這種事,我不乾。”霍去病f地上,拂袖轉身,說道。
陳掌將奏折從地上拾起來,吹去上頭的灰塵,說道:“去病,你覺得為什麽陛下明明對我們衛家惱怒萬分,卻始終沒有降下雷霆之怒呢?”陳掌問道。他見霍去病默不作聲,便自行解答:“那是因為,第一,諸皇子年幼,資質未定,陛下想再看看,以陛下本心自然是取賢以嗣。第二,是因為你。陛下愛惜你人才難得,不願令你寒心難做,所以他雖然限了我們的權,卻沒真正起了殺心。第三,之前陳家有紀稹、李希,又有墨門之助,陛下需要一個平衡它的事物。”
“而今,紀稹已去,陳家驟失擎天柱,平衡已經失衡了。”陳掌緩緩說道,“如果不進一步展示我們衛家如今的得人心,只怕,衛家很快就會有人死於屠刀之下。去病,那是你樂見的嗎?”
霍去病身子一震,轉過身來,看著陳掌。
“分封,一則是為了確立太子與其余諸皇子之間的尊卑之份,二則是為了讓陛下知道,他若輕易動了太子,必定會招來滿朝非議。”陳掌說道,“這份奏折,若再有你這位驃騎將軍的簽名,震撼力將更大。至於落井下石,去病,你真的覺得,讓四皇子繼續留在長安會是件好事嗎?”
“這樣吧。爹和你做個協議。”陳掌進一步引誘道。“你若簽了這名,從今往後,只要不威脅到太子,我們衛家絕不對四皇子以及陳娘娘下手。這樣,可比你自己費心保護她們,要省力得多了。”
霍去病轉過頭,看著陳掌以及衛青,遲疑道:“爹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陳掌抿唇說道。
……
未央廄
胡貓兒一路小跑。跑到未央,將自己新得來地賞賜送到了好友金日磾的手裡。
“這是什麽?”金日磾看著手中的蠟燭,問道。
“是蜜燭。公主賞賜給我的。”胡貓兒說道,“你拿去賣了錢,就可以給你娘治病了。”
金日磾看著手中的蜜燭,心中略略有些感動。說道:“貓兒,謝謝你。這半年多虧了你,不然我們一家人都不知道怎麽過日子了。”
“沒事,沒事。”胡貓兒揮了揮手,說道,“當初是我建議你來大漢的,如今出了事情,自然該由我幫著你。”
自從紀稹的死訊以及如何死亡的事情傳告天下,當日許多投降而來地胡人的忠誠度受到了從民間到朝廷的全體質疑。金日磾這樣的俘虜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不但被周遭鄰居欺侮。便是連未央廄裡的同伴們也看不起他,若不是因為他養馬確實有一手。只怕未央廄令已下令將他抽死算了。
兩個好友正用匈奴語說著閑話,就聽到外面一陣騷動。未央廄令親自領著一個威風凜凜地少年將軍走進了馬廄內。未央廄令看到胡貓兒和金日磾,開口說道:“你們兩個,還不過來替冠軍侯將馬兒栓好。”
“是。”胡貓兒雖然不是未央的人,不過,為了不讓金日磾難做,也便立刻跑了上去。
“你們是匈奴人?”霍去病耳朵尖,早已聽到了二人閑話時說的言語。
“是啊。”金日磾新生警惕,悄悄將胡貓兒拉到身後。應道。
胡貓兒卻全然未覺,還伸手去牽馬韁。霍去病見他手伸來,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抽出鞭子打去。
“啊!”胡貓兒隻覺得手上一痛,兩隻手的手背上已是鮮血淋漓,足見力道之狠。
“誰準你們碰我的馬了。”霍去病冷然道,“未央廄令,去喚個漢人來。不要讓這些匈奴人碰我的東西。”
“是,是。”未央令一邊哈腰,一邊退開。
胡貓兒與金日磾立刻被蜂擁而來的人們,擠到了馬廄外,金日磾看著胡貓兒滿手的鮮血,急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你疼不疼?”金日磾將衣衫撕下一半,為他包扎道,“我給你包上。”
胡貓兒一邊抽著冷氣,一邊安慰他道:“沒事,沒事。我宮裡有金創藥,我自己回去包扎一下,就會沒事的。”
胡貓兒匆匆和金日磾道了別,強忍著疼痛趕往披香殿,卻在門口遇上了正出來散步的劉姍。
劉姍皺著眉頭看向胡貓兒,問道:“貓兒,你這是怎麽了?手怎麽了?”
措不及防下,胡貓兒隻好將剛才在未央廄中地事情全盤托出。劉姍冷冷一笑,說道:“倒是聽說那位冠軍侯性情大變,如今對匈奴人都很是凶神惡煞。沒想到,竟然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公主……”胡貓兒乾巴巴地望著劉姍,知道她這是怒極反笑。
“貓兒,你去前殿那兒等著。等他一出來,就請他到披香殿一敘。就說,我南宮公主為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有一件極機密地事情要告訴他。”劉姍轉了轉眼珠子,如此說道。
阿犁看著胡貓兒離去的身影,不由得擔心道:“氏,那位冠軍侯很厲害地。你又何必為了貓兒和他對上呢?可千萬別。”
“你放心。”劉姍玩弄著手邊的珠鏈,說道,“貓兒雖然是你的孩子,不過這些年來在我身邊長大,一直很乖巧,多少有些香火之情。我自然容不得人欺負他。而且,他只是給了我一個借口而已,我早就想再會會這位冠軍侯了。”
……
“不可能。”霍去病鐵青著臉,看著劉姍。
劉姍微微低下身子,折下一朵初生長的花兒,笑著說道:“侯爺如果不信,大可自己查去。我對你們陳家和衛家之間的爭鬥是沒什麽興趣,只不過,大漢若真想贏過匈奴,這麽排斥匈奴人歸降,只會刺激得他們眾志成城,誓死反抗。這可沒什麽好處。為了這,所以我才提醒侯爺的。”
“你說的,我會去查清楚的。”霍去病說道,“可是,我姨丈絕對不會做那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