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燕王朱瞻佑。他冷冷一笑，“李宣，父皇是九五之尊，為父皇書字，豈能將你的臭腳行走於禦用宣紙之上，你這是對父皇的大不敬，其罪不小哪。”

　眾人愕然，包括德宗皇帝和張皇后。誰都能看得出來，朱瞻佑這是有意找碴，但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得也並非沒有道理。皇帝禦用之字幅，你豈能光著腳丫子行走於其上?

　李宣一驚，暗暗後悔，居然疏忽了這一點。早知道，自己何必要自討苦吃?

　朱瞻靈起身怒道，“燕王兄，你這不是故意刁難嗎?諾大一張紙，如果李宣不站立於紙上，如何書字?”

　“靈兒，本王這是故意刁難嗎?父皇是天子，天子所用之物，皆是聖物，豈能容許臣子褻瀆?這簡單的道理，你也是皇家公主，難道不懂嗎?”朱瞻佑嘴角一曬。

　朱瞻靈啞然，說不出話來，恨恨地跺了跺腳，嬌嗔地坐了下去，兩道擔憂的眼神望著看上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李宣身上。

　朱瞻基微微一笑，“李侍讀，既然如此，乾脆換張小紙來，再行寫過就是了。”

　“對，好了，就換張紙。”張皇后憐惜地看了氣鼓鼓地朱瞻靈一眼，向太監們擺了擺手。

　李宣望著腳下長方形的潔白宣紙，突然眼前一亮，計上心來。他上前躬身道，“皇上，皇后娘娘，不用更換紙張了，李宣遵照燕王殿下所言書寫就是了。”

　德宗皇帝一愣，這麽大的一張紙，你不行走在其上，如何寫字?

　朱瞻佑驚訝而陰森地打量著李宣，心道，“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書寫。”他其實對李宣並沒有什麽惡感，只不過，他一向在暗中與朱瞻基爭奪這太子之位，一見李宣是朱瞻基的人，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故意出來點出這一點，來攪局的。

　李宣讓幾個太監將宣紙折疊出一條中間線再展開，然後橫著平均折疊為4等份，這樣一來，宣紙就變為了一尺多長、2尺寬，寫完2個字放開一截，繼續書寫，直至寫完。

　為了防止墨跡滲透沾染下部的紙張，李宣讓太監們取來了一摞厚厚的草紙，墊在下面。

　宣紙折疊著擺在地上，李宣跪倒在紙前，面向德宗皇帝背向眾文武大臣，提起特大狼毫，略加考慮，小心翼翼一氣呵成地寫下了兩列8個大字——澤被蒼生，江山永固。

　寫完這8個字，足足用了半個多時辰。李宣站起身的時候，額頭上已經滿布細密的汗珠。他是費了功夫的了，這8個大字，每列的前三個，他分別用了楷、隸、行三種字體，而兩列的最後一個“生”和“固”字，他則采用了草書。

　字大，結構很難掌握。更重要的是，8個字字體各不相同，要想將之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強化整體的審美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四個太監輕輕高舉著這一巨幅，站立在殿中。德宗皇帝和張皇后下得高台，近前觀去。

　德宗皇帝倒吸一口涼氣，眼中興奮的神光頓時四射，朗聲大笑，“好，妙啊！好一個澤被蒼生，江山永固！這8個字，朕喜歡，非常喜歡！”他自認為是一個仁愛之君，常常自比堯舜愛民如子，“澤被蒼生”自然是投了他的脾性。

　李宣寫這幾個字，不過是巧合。他再也想不出，有比這種“萬金油”更適合獻給皇帝的褒揚之詞了。

　德宗皇帝手指著字幅，“諸位愛卿，你們且來看，這8個字，分別用了楷、隸、行、草，四種字體，楷書方正端園，隸書風骨萬千，行書瀟灑流暢，草書龍飛鳳舞，更妙的是，四種不同的字體融合在一起，相輔相成，渾然一體啊！”

　眾文武大臣和皇室貴族們紛紛挨個上前觀賞，個個讚不絕口。這種書法之作，是他們生平僅見。

　一時間，眾人望向李宣的目光中多了幾許震驚和敬仰。皇帝好詩文，在德宗皇帝執政的15年間，在新明朝野上下帶動形成了好詩文的社會氛圍，可以說，這殿中之人，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都或多或少地能吟詩作畫、通文墨。當然，有人是真心喜歡，有人則是為了迎合皇帝而勉強為之的“逢迎”。

　朱瞻靈和朱瞻基欣慰地坐在那裡，畢竟，李宣是他的人，他的露臉，等於給朱瞻基臉上增光添彩。而朱瞻靈就更不用說了，哪一個懷春的少女能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嶄露頭角出人頭地呢?

　就算是朱瞻佑，也忍不住暗暗點頭。他沒有料到，李宣居然有此驚世的才學，他緩緩走回座位去，眼神閃爍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李宣暗暗汗顏。其實，他的書法在現代社會，並不能算是很“拔尖”的，之所以到了這古代社會，一舉成為“驚世之才”，想來是基於這樣一個因素: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是在不斷的變化發展中的，文化自然也是如此。現代人吸收了無數古人的書法精髓理念，書法藝術的整體水平已經遠遠超越了古代的整體水平——或者說，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現代人的起點本身就比古代人高得多。這是李宣書法在新明一鳴驚人的根本因素。

　德宗皇帝與張皇后攜手大步回到台上，高坐於皇位之上，大聲道，“諸位愛卿，歸座！朕今天，非常高興，一則是皇后今日壽辰，君臣相聚同賀，二則是，朕得了這一幅絕妙的字幅。”

　略微頓了頓，德宗皇帝與張皇后會心一笑， 欣賞和讚許的目光從李宣身上閃過，又轉移到朱瞻基和朱瞻靈的身上，“傳朕的旨意，授李宣為東宮金牌侍讀學士，持朕之金牌，可自由進出紫禁城。”

　眾人嘩然。金牌侍讀學士?我天，這可是天大的獎賞，有了皇帝的金牌，何止是擁有了自由進出皇宮的權力，還等於是擁有了相當大的特權——誰敢對皇帝金牌的持有者不敬?

　眾人正在小聲議論，張皇后慈祥端莊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來，“李愛卿，明年的會試和殿試，皇上已經下旨提前到下個月初五舉行，本宮希望你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會試和殿試中一舉奪魁，成為太子的有力膀臂！”

　說到這裡，張皇后瞥了一眼滿臉喜色的朱瞻靈，又意味深長地道，“皇上對你這樣的人才，是不會虧待的！希望你不要讓本宮失望。”

　李宣行出，跪倒在地，“臣謝皇上恩典！臣一定謹記皇后娘娘教誨，努力上進！”

　“好了，平身吧。諸位愛卿，舉起酒杯，讓我們幹了這一杯，為皇后的壽辰，為新明江山的萬年永固，乾！”德宗皇帝興奮而渾厚的聲音在殿中久久地擴散著，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