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一驚，這麽晚了，是誰?他低低道，“柳兒，你先回避一下，我去看看是誰?”

　打開門，一個青衣中年男子，一臉焦灼之色，站在門外。李宣瞥了他一眼，問道，“請問，你找李宣有何事?”

　青衣男子躬身一禮，“李公子，我是戰公子府上的下人，我家公子讓我來請公子過府去，有要事請求公子幫忙。車馬都準備好了，事情緊急，請公子動身吧。”

　李宣愕然，戰績?莫非?他回頭呼了一聲，“柳兒，我去去就來。”

　戰績的府第之豪華宏大，遠遠超出了李宣的想象。一路跟隨著青衣男子穿堂過廊，隨處可見來來往往的侍女和家人，到處是雕梁畫棟，他無法想象，到底是什麽人家才能擁有這樣的財力和氣勢。蕭府也算是大貴之家了，但比起戰績的府第來說，就無異於小巫見大巫了。

　一間布置豪華的大廳，廳中紅燭高照，坐著三個人。有之前李宣見過的戰績和戰靈，另外還有一個面色倨傲的青年男子，面容英俊，氣度不凡，就是稍稍有些陰鷲，讓人感覺有些不太舒服。

　李宣微微躬身，“戰公子！”

　戰績急急起身過來，拉起李宣的手，向桌案邊上走去，“李公子，你看這隻促織，這幾日突然跟霜打了似的，一天到晚伏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實在是令人憂心哪。”

　李宣向伏在一隻青花瓷蛐蛐罐裡的金翅望了一眼，心中突然起了一陣陣的顫動和漣漪，他隱隱感覺到，金翅似乎在向他傳遞著什麽――在這一刻，他似乎觸摸到了金翅那悲哀和無助的生命靈魂，他歎息一聲，居然下意識地咬破了右手食指，擠出一顆黃豆粒大小的血珠，在燭光下閃爍著耀眼而詭異的奇光。

　唧唧吱！金翅突地金色的翅膀撲扇著，居然從蛐蛐罐裡飛騰了出來！

　戰績和戰靈大喜，就算是那個神色倨傲的青年，也吃驚地張大了嘴，會飛的促織，真是天底下的奇聞。要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就無法相信。

　戰靈笑吟吟地回過頭去，得意地道，“楊大公子，如何，本――本公子沒騙你吧?讓你開開眼。”

　唧唧吱！金翅在廳中打了個轉轉，嗖得一聲，落在李宣的手指上，唧唧吱！又叫了一聲，俯下青黑色的頭，兩條長長的觸角揮舞著，吸起了李宣食指頭上的那顆血珠。

　天哪！戰績目瞪口呆。

　戰靈掩嘴驚呼，“它，它，它居然吸血！”

　一會兒，金翅看上去得意洋洋地又叫了一聲，飛騰了一圈之後，落在了桌案上的一張宣紙上，宣紙上有一幅字，墨跡還未乾透。

　李宣走過去，喚道，“金翅，過來！”

　唧唧吱！金翅在宣紙上跳動著，有些未乾的墨跡沾滿了它的“腳”和觸角，隨著跳動，這幅字變成了大花臉。

　戰靈忍俊不禁，笑了起來，而倨傲青年則面色大變，怒哼一聲。

　李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向戰績道，“戰公子，金翅無妨了，李宣這就告辭！”

　戰績歉然道，“有勞李兄了，請喝杯茶再走也不遲。”

　“是啊，既然來了，就坐下喝杯茶，對了，李宣，你還沒給本公子見禮呢。”戰靈竄了過來，扯起了李宣的衣襟。

　李宣一愣，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一倒退，扛了身後的桌案一下，硯台晃動了一下，一團濃墨濺出，噴在那幅字上，旋即印出了一朵黑牡丹。

　倨傲青年看著戰靈對李宣親昵的樣子，又看看被汙的字，怒道，“該死，不懂規矩的東西！”

　李宣知道，這大概也是一個權貴子弟。他的軀體雖然是古人但思想卻是現代人，沒有什麽等級觀念，青年的蠻橫謾罵頓時激起了他的怒火，但他言行沉穩，沒有立即發作出來，而是淡淡一笑，“這位公子，在下李宣，金陵府秀才，並非是東西。”

　戰靈噗嗤一笑。

　青年掃了戰靈一眼，踱步過來，“秀才?很了不起嗎?”

　說罷，他衝戰績躬身一禮，“公子，今晚甚是掃興，讓此人汙了在下的一幅好字，在下再寫一幅，請公子指正。”

　戰績呵呵一笑，“無妨，李兄也不是有意，不要傷了和氣。”

　李宣冷笑一聲，“這位公子，我看你這幅字雖然寫得還不錯，但沒有筋骨，下筆綿軟，猶如女子，而且，這首唐詩也錯了一個字。”

　青年大怒，“你懂什麽?”

　李宣嘴角微微一曬，“戰公子，請看，這是唐人劉禹錫的詩――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這兒，是一個‘衰’字而並非‘哀’字！”

　青年面色大變。戰績愕然看去，繼而大笑道，“果然如此，看起來，李兄也是飽學之士。難得，難得！”

　“哼，純屬誤寫，有什麽好奇怪的?但在下這字，是受過當朝第一書法名家林壑如指點過的，苦練十載，自信還說得過去！”青年傲氣十足地站在那裡。

　“呵呵，戰公子，李宣隻是個人淺見而已，呵呵。告辭了！”

　“站住，你既然對本公子的字指指點點，冒充行家，你可敢寫一幅字讓戰公子評點一二?”青年一側身擋在了李宣面前。

　戰績也微微一笑，“李兄才學橫溢，書法定然不錯，戰績拭目以觀。”

　李宣淡淡笑道，“既然如此，李宣獻醜了。”

　略加沉吟，他懸腕提筆，在一張新宣紙上寫起來柳三變的《雨霖鈴》――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裡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筆走龍蛇，剛柔相濟，伴隨著詞意，纏綿哀怨處下筆圓潤秀美，激昂處力透紙背，一氣呵成，一幅行草赫然紙上。

　戰績和戰靈看得呆了，即便是倨傲青年也啞然無語。如此的風骨和功底，如此字與詩詞契合一體水乳相融，即便是林壑如親至，也恐怕很難望其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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