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與滿朝文武計議征討瓦剌的功夫，一個噩耗傳了開去——東宮侍讀學士、新科狀元李宣，死於雷擊。

　……

　淡淡而壓抑的哭泣聲在耳邊縈繞著，一間靈堂內，一具躺在榻上的“屍體”微微動了一下，但沒有人發現。沒錯，是李宣，他已經“死”去2日了。

　那日在午門外，雷擊過後，當朱瞻靈等人回過神來發現，李宣已經僵臥在地了。身上的衣袍被閃電燒灼成了焦黑色，全身的皮膚呈現出血紅色，像極了被剝了皮的鵪鶉肉。

　不消說，經過一番搶救和診治，太醫便宣告了李宣的死亡。口鼻間呼吸全無，四肢僵硬，不是死人是什麽?

　李宣的“屍體”被運回他的府第，柳如是當即就暈眩了過去。而朱瞻靈也哭成了一個淚人，死死拽住李宣僵硬的手不放，要不是朱瞻基強行派人將她送回了宮中，她沒準會哭死過去。

　柳如是醒過來之後，沒有再哭泣，只是癡癡地癱坐在李宣身前，表情麻木，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望著李宣蒼白的面孔，整整兩個晝夜了。

　徐鳴和李福在傷感之余，默默地在秀兒的主持下為李宣安排後事。朱瞻基也來哀悼過了，長籲短歎半天，最終還是歎息著離去。

　李宣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但眼皮還是睜不開，意識處在半清醒半迷糊之間。

　“小姐，公子已經去了，人死不能複生，你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來，小姐，喝點銀耳粥吧，你已經兩天兩夜沒吃東西了。”秀兒抽泣著，勸慰著。

　柳如是一聲不吭。哀莫大於心死——幸福剛剛到來，就這樣撒手而去了。李宣走了，帶走了她的心。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她無法面對這樣的結果。她更不知道，沒有李宣的日子裡，她如何繼續生存下去。

　她恨上天的不公，她恨生命的脆弱，奪去了心愛的男人，也奪去了她來之不易的幸福。

　故而，她選擇了放棄，放棄自己的生命。她渴望能在另外一個世界裡，繼續與李宣相依相伴。

　面色已經失去了基本的血色，呈現出一片死灰之色。秀兒哀傷地晃動著柳如是的胳膊，但她還是一片漠然。對於她來說，此時此刻，或許只有一具空空的軀殼了，她的情，她的愛，她的悲傷和痛苦，她的一切精神和靈魂，都飄走了，隨著這個男人的離去。

　李宣身上的帳幕上，那一個大大的白色“奠”字，讓這間廳堂多了沉重的陰沉和陰森。耳邊秀兒低沉壓抑的抽泣聲還在持續著，他的意識逐漸在回歸著——腦子裡一片空白，他記不起雷擊之後的一切事情。他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仍然還活著，而且，還是在新明的燕京城中，並沒有穿越回去。

　頭腦越來越清醒，但他還是沒有睜開眼。經過了片刻的情緒梳理，他總算弄清楚了——原來，自己居然死了一次！是假死還是昏迷，抑或是其他的什麽，他不知道。

　秀兒時而勸慰時而自言自語的哭訴，也讓他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他再不活過來，哀傷欲絕的柳如是就要死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身子一片僵硬，似乎已經不再接受自己的指揮了。好半天，才緩緩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慢慢地伸出手去。可憐秀兒正抱著床榻下癱坐在地上的柳如是低低哭泣，居然沒有發現她們守護的“死人”已經死而複生了。

　秀兒正淚眼朦朧間，突覺一隻冰冷的大手撫摸上了自己的頭部，她心內砰地一聲，急急抬頭看去，床榻上的李宣歪著頭，咧著嘴，蒼白的臉上扭曲著(實際上是想笑)，一隻手正生硬地在自己頭上摸索著——

　“啊！鬼啊！”秀兒噌地一聲，竄了起來，飛速向外跑去，口中發出尖細的呼喊，“徐公子，有鬼啊！”

　李宣被嚇了一跳，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自顧撐著身子猛然坐了起來，一把將覆蓋在自己身上的白綾扯了去，使勁往床榻上一按，嘶啞著呼道，“給我點水喝。”

　柳如是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吃力地抬起頭向李宣望去。目光先是凝滯了一下，繼而狂喜起來，身子搖搖欲起，卻往後一仰，直直地摔落下去，人事不省。

　腳步聲驟然響起。徐鳴、李福和秀兒一起奔了進來，看到已經坐在床榻上手指著地上的柳如是一臉憐惜和焦急之色的李宣，皆目瞪口呆，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一個無聲無息死去了兩天的人，居然就這樣活生生地在跟前——這種震撼如果不親身經歷，是很難體會的。徐鳴畢竟是練武之人，膽子大些，三步兩步衝過去，手探向了李宣的鼻孔下面。

　李宣苦笑了一聲，嘶啞的嗓子咳嗽了幾聲。

　徐鳴大喜，回過頭來大叫，“公子還活著！”

　秀兒和李福當即撲了過來，跪倒在床榻前，抓住李宣的手和衣袍，放聲大哭起來。

　李宣焦急地側首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被眾人忽視的柳如是，急急使勁在床榻上拍了一掌，用勁全身力氣吼道:“快，柳兒！”

　嘎嘣吱呀一聲響，眾人醒過神來。秀兒止住哭聲，起身扶起柳如是，與李福一起將柳如是抬起，本來要放在李宣置身的床榻上，一看到床榻帳幕圍繞著的白綾和黑紗，猶豫了一下，向廳外行去。

　柳如是沒有什麽大礙。只不過是絕食了兩日，加之傷心過度身子發虛，剛才從大悲的情緒中一下子轉為大喜，一時間承受不住，暈厥了過去。

　將柳如是安置在房中，由秀兒看護著，派人去請大夫。李福和徐鳴安排完這些，才又回到靈堂之中。

　李宣已經下了床榻，脫去了自己身上所穿的“壽袍”，隻著內衣呆呆地站在床榻前，不知道在發什麽呆。

　李福噗通一聲跪倒在李宣背後，低聲哭喊，“公子，嚇死李福了，你總算平安無恙了……”

　徐鳴也上前躬身一禮，“公子死而複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李宣身子一顫，緩緩轉過頭來，深深地望著徐鳴，口中喃喃自語，“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迷惘的眼神透過徐鳴魁梧的身子，向明朗的廳外投去。半響，他大步行了出去。

　李福起身，正要說什麽，突然驚呼道，“徐公子，你看，這床榻上怎麽有一個窟窿?”

　徐鳴低頭看去，木塌上靠近床邊的部位，有一個巴掌大的窟窿，生生洞穿了床榻。他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堅硬無比的槐木所製作的床榻，就算是練過十多年功夫的他，也沒有一掌破開的本事。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