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晌午至深夜,那兩位姑娘就沒來找過蕭楓,難得沒有小青的嘲雜,一人獨坐院內,望著後山院門外的竹林脆鬱,星夜朗月,聽著微風徐徐,竹喧翛翛,蕭楓隻覺心神曠怡。想起前晚黃衣少女竟是與雪兒那般的神似,不禁柔情湧動,思潮起伏。但覺這馬車夫委實做的是心甘情願。
蕭楓適才放下馬車後,早已遊遍了整個寺院,憑著他的實力,縱然是橫著在寺廟裡走,也不慮會被人發覺。一來他是著急主仆二人的安危,亦不知這寺院的僧人是好是壞,且讓人瞧來很有些詭異;二來若有機會,順便亦可查探下那主仆二人到底是有何事,怎老是那般神神秘秘。可探到的結果,卻是令他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那黃衣少女趙菀竟是大宋的一個公主,怪不得她會有種玉潔冰清,雅麗高貴的動人氣質,這皇室禮儀下,教導出來的,就是非同凡響。
想到趙菀的國破家亡,淒慘際遇,蕭楓不由唏噓不已;對於到時自己是否需要出手襄助,他也是猶豫不決,遲疑難定。畢竟蒙古人與他亦是有所交情;相反的則是,這大宋實難讓他有所歸屬之感。
正在他神遊深思之際,忽聽得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師兄,那昌平公主可真是美若天仙,如能娶得這般樣的妻子,即便是立時死了,那也是心甘了。”這話語驚醒了蕭楓,他遁聲望去,從院外走進了五個青年,領先一人正是宋愈,後面的估計就是他帶來的四個師弟。
“胡說……”宋愈正說著,忽然發現院裡有人,且還好象極低賤之人,急忙閉嘴,望了望蕭楓,隨即問道:“你是甚麽人?怎麽在這裡?”他對這鹿門寺,今時今刻尚且收留寺外之人,著實疑惑。
蕭楓極是淡然的道:“我麽,一個馬車夫而已。難道馬車夫就不能在這賞月麽?”蕭楓對這宋愈實欠好感,瞧他那盛氣凌人的模樣,心中就覺來氣,故而神色間顯得也是甚為傲然。
聽到這話,宋愈身後那四個師弟不禁笑出聲來,其中一人說道:“一個馬車夫都是這般的無禮,滾,快點歇去吧!別礙著爺們說話。”
蕭楓用極為輕蔑的目光掃視了他們一遍,並未說話,仍舊曲臂枕頭望著虛空。
如此一來,宋愈不由勃然火起,怒喝道:“小子,沒聽見大爺的話麽?快滾……”一個馬車夫竟也敢這般的不賣他帳,令他大失顏面,心裡殺機頓時蠢蠢欲發。
蕭楓瀟灑的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冷笑道:“瞧你這動作,莫不成還敢動粗?要知道,這裡可是我先來,即便有人要滾開,那亦是你們幾個。”他是存心想挑起一場爭鬥,瞧瞧小兄弟張三楓的徒子徒孫是否會濫殺無辜。
誰知本是暴跳如雷的宋愈,突然面色緩和,笑道:“那呀,小老弟,我等不過是和你開些玩笑罷了。”說完轉過頭道:“師弟們,我們走,別打擾了小老弟的賞月。”
“你們在賞月麽?”這時小青攙著趙菀,從院外婕娜多姿地步入。月光下的趙菀更顯仙姿,微風輕拂,吹動衣裙,飄飄欲仙的就似月裡嫦娥。而適才的問話,卻是小青發出。
五個武當真武觀的弟子,此時早就呆頭呆腦,神色怔然的簡直就象五具石像。
惟有蕭楓自若的道:“是啊小青姑娘,反正閑著沒事,瞧著月亮也覺得蠻逗的。”小青‘噗嗤’一聲,嬌笑道:“你這家夥才逗呢,那有你這樣說月亮的。”趙菀也是頗為莞爾,那瞬時綻開的笑容,仿如幽夜裡暴放的最為絕美的花朵,為這古樸的寺院,不知添了多少顏色。
蕭楓見了,頓時心中一酸,直覺這笑容和雪兒是那麽的相似,絕美動人。隨即柔和而深情的望著她。趙菀被他火辣辣的目光所盯視,登感羞澀萬分,以往那有人會這般大膽無禮的望著她,不說她的高貴身份,單是她那迫人的絕色就能壓得人不敢直視。
宋愈此時也神志初醒,瞧見馬車夫竟是如此褻瀆他心中的仙子,怒喝道:“大膽,見著公主,還不跪拜。”
他叫人拜,可他卻是忘了自己,更加忘了趙菀的身份可不能這麽隨便的說出來。是以小青對他亦是怒目圓瞪,心道:這武林俊彥竟是一個草包。
其實也不能怪宋愈草包,早先他不依不饒的準備對付蕭楓時,突然間察覺有人接近後院,細辨之下,但覺腳步輕盈而靈動,便知是有女子接近。但在這‘鹿門寺’裡除了趙菀和小青又怎有其她女子,是以才會突然硬壓火氣,改而故裝瀟灑從容,讓人覺得他甚有教養,且還心胸廣闊,這亦是他的心計謀算。可是怎料這卑賤的車夫卻是極為無禮的瞧著趙菀,更令他憤怒的就是趙菀看來竟還頗為享受。
一怒之下,他可甚麽也顧不得了,他要好好的煞煞車夫的威風,他要讓這人露出卑賤的一面。難道車夫,長了張俊臉,就能勾引公主麽?想到這一點,不得不讓他妒火中燒。
蕭楓很是無視他的怒火,且還悠然的道:“你…好象也沒跪拜?…難道你是甚麽王子,或是自認為能與公主平起平坐?”說完即用很是驚訝的神色瞧著宋愈。心道你小子和我鬥,我先看的你跪下再說。
“宋愈,賈敏,徐成,肖友,易鐵,見過昌平公主。”宋愈被他看的無法,隻得跪拜趙菀,身後另四個師弟見著師兄都已跪下,他們自也不能落後,故而全都一起行了大禮。
趙菀正容道:“免禮,諸位都是我大宋的義士豪傑,對我趙家實是功比日月,這些繁禮日後就免了吧。”雖說她心裡甚是好笑,可面上卻不能露出。
如此,對這神秘的車夫,她也是更添好奇,象這樣不畏權勢,不懼生死的車夫可說是鳳羽麟角,天下罕有。
宋愈本還期待趙菀親自來攙扶自己,可等了片刻,仍無動作,心下失望,站起後,對著蕭楓道:“現在輪到你了。”尋思,我們都拜了,莫不成你還敢不拜。
蕭楓微笑道:“這位兄台,難道你沒聽見適才公主說我們都是我大宋的義士豪傑,對她趙家實是功比日月,這些繁禮日後就免了麽?如若我拜了,就是不遵公主之命。不遵公主之命,也就是形同謀反,這賞月,吵架,我是喜歡的,可謀反這重罪,我卻是萬萬不敢犯的。”
“噗嗤”時下的趙菀是再也忍不住的了,在她先前的歲月,何曾見過如此有趣之事,況且她對宋愈實也欠奉好感,眼下見他被蕭楓這般戲弄的猶如猴跳,如何能讓她保持淡然。而小青早就沒有形象的在旁邊哈哈大笑了,指著蕭楓連連的道:“你這家夥,簡直……太狡猾了……”
宋愈聽了蕭楓的話後,臉色漲紅的道:“你…你簡直是強詞奪理,你算甚麽義士豪傑,最多不過是個賤如蟻蟲的車夫,倘若你敢不拜,小心我今天當場就宰了你,治你個不敬之罪。”這番狠話一說,他料想這車夫定會惶恐的跪下求饒性命,到時再大大凌辱他一下,瞧他還敢這般嘴刁。
蕭楓朗聲道:“你瞧我不象義士豪傑,那我來問你義士豪傑又該是何等模樣,難道長得象你這副熊樣就是了?我瞧你也不過是個可憐的應聲蟲而已,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武當真武觀的威名,都讓你們給丟盡了。”
他是見著小兄弟張三楓的徒子徒孫竟是這般跋扈張揚,心頭火起,很想教訓他們一番。可要出手,又覺少了些條件,是以用言語來激怒他們,到時名正言順,豈不愉暢。
宋愈怒吼一聲,出道以來,何曾受到如此侮辱,現在也不管甚麽風度,甚麽胸襟了,隻想快快的殺掉這個嘈如鳥雀,賤如蟲蟻的家夥。吼聲方落,腰間長劍寒光閃現,‘錚’的拔了出來,劍若砍斧的就向蕭楓劈去。
“住手,住手,”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可現在宋愈的長劍早已發出,又加是怒氣勃發,一時間如何讓他收的回來,縱然可以停手,想來這宋愈也是不會的了。眼下的宋愈視蕭楓為他的夙世冤仇,只有一劍劈了他,才能拾回自己的尊嚴,才能在趙菀面前有些顏面。
而時下的蕭楓卻是神色自若,望著那力若千均的長劍,竟是嘴角含笑,臉帶不屑。可望在趙菀的眼裡,卻全不是那回事,直覺這車夫定是被那劍光給嚇呆了,一點都不曉得要躲避。“啊”的一聲,滿含了激動,擔心,失望,忿慨……諸種神色,捂著小嘴,悚然的瞧著眼前的一切,身子不由的都有些澀抖。
“砰”,一粒小石子破空射來,與當頭劈下的長劍,激撞在一起,登時蕩開長劍;宋愈受不住那力道的撞擊,竟是‘騰,騰,騰’的向後急退了三步,收勢不住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宋少俠,你沒事吧?”文天祥疾步上前就想攙起宋愈。原來是文天祥和流雲劍楊士傑相攜邇來,剛進院門就見宋愈用劍砍人,旁邊還站著昌平公主和她的宮女,不管是何人被砍,只有先製止了再說,是以文天祥大喊住手。可那時的宋愈,又怎會單憑句話就饒了蕭楓,流雲劍楊士傑見著情勢危急,揚手就揮出粒小石子,彈開宋愈的長劍。
須知這流雲劍楊士傑可是青城派碩果僅存的俗家長老,一身功力渾厚深醇,心急下自然勁力較大,就憑宋愈十數年的苦修如何能比,故而很是乾脆的就被激撞出去,並且令他跌坐在地。如此一來,更使他覺得惱羞,揮手推開文天祥,自顧站起,瞧了瞧蕭楓,心知眼下要除去他已是難比登天,狠狠的道:“小子,你等著,今天是你運氣好,下次就沒這麽簡單了,哼……”說完,招呼著四個師弟,揚長而去。
文天祥手無縛雞,如何承受的住那股推力,止不住的向後退卻,眼看就要跌到,流雲劍楊士傑即忙一手托住,替他穩住了身形,在宋愈身後怒斥道:“甚麽東西,竟連丞相的一番好意,也不懂,我可得到你真武觀去,找那張老道好好的評下理。”他見宋愈在他面前竟敢推攘文天祥,怎不叫他火起。
宋愈也是識相之人,見著流雲劍楊士傑發火,情知不妙,不敢稍加逗留,匆匆的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