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蕭楓駕著馬車,蹄如奔雷的就往襄陽急趕。
這黃衣少女雖為當世極尊貴之人,可象‘撒旦’這般的神駿,卻是從未見過;瞧著蕭楓竟只是用它來拉車,不禁暗自咂舌,心下惋惜。對蕭楓的來歷,她也是越加的猜測不透,隻感好奇,外加神秘。
可馬兒卻是不知,其時,他實已晉身到馬王的層次,且還興許不止,但它早已習慣了這種勞碌的生活,故而亦不覺其苦。再加蕭楓不斷的為它煉製丹藥,是以,它簡直就是掉進了幸福的海洋。四蹄奔馳間,更是益發的迅疾,隻盼著蕭楓,每日能多給它吃份靈丹。
蕭楓路上的這些時日,在煉丹的經驗上,委實增加的很多,他天資本就聰穎,心神鑽入下,這煉丹的技巧及程序,當真是無師自通,直臻上境。
一路上,就在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妙悟中,接近了目的地。
襄陽城座落於漢水中遊,西接川陝,東連江漢,南通湘粵,北達宛洛;號稱七省通衢之地。自宋朝守將呂文煥堅守五年,在外無援兵,內無糧草的情形下,獻城蒙古。大宋就等失去了長江的天塹,之後更是一潰千裡,直到偏都臨安淪陷,大帥張士傑擁著益王昰在廣東抗元。故而眼下的襄陽是歸屬於蒙古。
不一日,蕭楓駕著馬車即到了襄陽境內,經黃衣少女的指點,一路到了襄陽附近的一處寺廟。倘若不是黃衣少女帶路,蕭楓決不會想到寺廟竟是座落於一隱秘山谷,一路進山,林木翳然,寂無人煙,竟是僻野如此,卻添幾多塵外幽趣。寺廟倚山而建,山門南向,一條蜿蜒盤曲的石蹬道直達寺門。坡勢平緩,馬車勉強能行,道旁竹木繁茂,側身回望,四周山巒綿延,隔絕塵世,直有“深山藏古寺”的幽深之感。
蕭楓瞧見山門上寫著‘鹿門寺’三個大字,馬車剛到寺門,即從廟內跑出兩個僧人,一老一少。老僧走至馬車前首先發話:“施主,本寺因需修繕,這幾日恕不接待香客,施主還是請回吧!”
蕭楓瞧著兩個僧人,他也不知,該是如何回答。這時車裡的黃衣少女忽然道:“大師,我們不是來燒香禮佛,卻是為了憑吊龐德公而來。”
老僧人聽了黃衣少女的一番話後,立時眼裡精芒四射,呵呵道:“既是施主有心,老衲也不能阻攔,請……”
先是小青掀起車廂門簾,一躍而下,繼而黃衣少女隨著她的攙扶,也下了馬車。向著老僧人道:“多謝大師,那我這馬車還請大師能妥為照料。”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衲曉得。”老僧人合什行禮道。
臨走前,黃衣少女深深的看了一眼蕭楓,與小青徑自行入寺內。蕭楓見她主仆走後,即隨著老僧人把馬車駛到了寺廟的後院。
黃衣少女一路走先,穿廊過廂,似是極為熟悉,不一會,到了寺後的一座偏殿。殿門前佇立著十數人,當先一人,年約四十余,面如冠月,氣質溫雅,一襲青袍雖是布質,但縫工精巧,裁剪合身,穿在身上卻甚是風骨凜然。
那人瞧得黃衣少女走近,納頭便拜,口中道:“臣,右丞相兼樞密院事文天祥,拜見昌平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昌平公主瞧見這大宋忠臣,不由神色悲痛,美目噙淚,口裡嗚咽道:“文,文愛卿,快,快快請起,趙菀落難之身,這些繁禮就免了吧!”
文天祥也不一味迂腐,霍地站起身來說道:“公主一路鞍馬勞頓,暫先歇息,有事不如明日再議。”
“不,不行,趙菀一路而來,實是心急如焚,文卿先把廣州之事與我說來。”趙菀擔憂幼弟及母后,此刻遇到文天祥,倘若不問個明白,豈能安心。
文天祥儼然道:“廣州城現有張世傑張元帥,率領三十萬大軍堅守城池,元兵決不敢輕犯,且微臣聯絡的天下豪傑,不日也將陸續匯集;到那時,公主與皇上振臂一呼,微臣與張元帥誓師北伐,那就是光複我大宋河山的傾世一刻。”說到這,文天祥滿面躍然,雙目湛光,大有諸侯盡西來,瞧我掃的豪情雄懷。
趙菀聽到這裡,心下極感欣慰,要知道她雖說生於帝王之家,貴為金枝玉葉,在凡人眼中是前世修來的福祉,可以享盡人間的榮華富貴,可是,在這金碧輝煌的外表下,又有誰能理解她的血淚哀怨,種種辛酸,經歷了國破家亡,目睹了盛衰成敗,每當深夜,又感懷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眾人見這趙宋公主,不但不驕氣凌人,且還如此關愛忠臣,和藹可親,心裡俱自欣慰無比。
這時文天祥面如閑雲,神采洋溢的道:“公主,微臣身後這幾位,俱都是西南武林裡名頭響當當的英雄人物。”說完,指著一個白眉長垂,神色慈祥的老僧人笑道:“這位,想來公主不用微臣介紹,鹿門寺的方丈,覺空大師。”
趙菀宛然道:“那是自然。”接著向覺空大師行了一禮,脆聲道:“菀兒見過覺空師伯。”
覺空大師合十慈笑道:“公主,三年不見,令師可好。”
“回師伯,家師近來勤習修真之術,菀兒下山時,她已閉關了。”趙菀恭敬的答道。
“哎,令師才豔,武學冠絕更是冠蓋天下,倘若有她下山,事已成半矣。”覺空聽聞趙菀的師傅大悲神尼並未下山,不禁大為歎息。
大悲神尼乃是峨嵋派佛宗的掌宗,少時美豔人間,隻身單劍孤闖江湖,博得大宋第一美人的外號,只是不知為何,或許有甚情愛糾葛,佛宗規定的三年遊歷之期未滿,即已回轉峨嵋,並且落發為尼。在她的帶領下,峨嵋佛宗威名大盛,一時之間大有蓋過執武林之牛耳的少林寺,而峨嵋道宗那更是望塵莫及;只是在五年前,她忽然癡迷於峨嵋所收藏的典藉紀要,非要習那長生不老之術,從此以後,江湖上即再也沒人見過她的身影。
“沒了大悲神尼那也不打緊,只需公主請得敝派祖師張真人下山襄助,那些蒙古走狗必然擋者披靡,全都變成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一個長得頗為俊秀的青年聽到覺空大師那般推崇大悲神尼,心下不悅,即忙在趙菀面前顯示下本派祖師的實力,期望於這位猶如仙子的公主,能夠正眼的瞧他一下。
怎料趙菀聽他話後,雖說是瞧了他一眼,可盡是不豫之色,淡然道:“不知這位公子是何派的俊彥,貴派的祖師張真人,本宮實是,未聽過大名,如若誠然公子所言,本宮定然親自邀他來助。”聽此人如此蔑視自己的恩師,趙菀心下實惱,倘若不是為了顧全大局,她早已怒斥。
俊秀青年此時隻覺騰雲駕霧,渾身輕飄,瞧著趙菀的冰肌玉膚,絕世仙姿,早已魂飛冥冥。那曉得她心裡的怒氣,直到有人輕撞他一下,他才魂魄歸身,吃吃的道:“草,草民,宋愈,乃是武,武當真武觀俗家弟子,敝派祖師…張真人,道號三豐。”
“武當張真人的威名,老衲聞聽已久,只是緣慳一面,如是真來襄助,不但是我等之幸,也是大宋之幸。只是情形緊急,公主也沒空去邀,不如請這位少俠修書一封,命人送去,如此一來,事情也就不耽誤了。”覺空大師亦是人老成精,急忙在旁岔開話頭,順便也將那宋愈一軍。
宋愈聽得覺空的說法,不禁神色為難。心道:自己是甚麽身份,不過是一小小的真武觀三代俗家弟子,有何臉面,就憑一封書信,召得祖師來助。
旁觀眾人瞧見他的為難神色,心裡好生失笑,俱都暗忖:遇著美色,就頭腦發昏,說甚麽人不好,偏偏說人家公主師傅的長短,況且這覺空,年青時也是大悲神尼的追求者,這馬蜂窩可捅的大了。
文天祥見著有些冷場,忙向趙菀道:“公主,還有幾位英雄,微臣一並來介紹。”指著個身形魁梧,須發皆白的老人道:“這位是青城派碩果僅存的元老,流雲劍楊士傑,楊老前輩。”
趙菀急忙連道久仰,隨後介紹的既有些久負盛名的人物,也有些名不經傳的人,其中則有點蒼劍派的劍主碧海翻浪劍鄭起光;襄樊臥龍山神機派的三個盟兄弟,號稱臥龍三英的羅秉雲、羅秉文、羅秉剛三人;及峨嵋道宗長老,史瑞安所率的十二青年弟子。
這些人可是西南武林的半壁江山,一個個俱都有著深厚的背景;趙菀作為趙宋皇室的代言人,也不能缺了禮數,自是笑顏相對,柔聲道:“各派各位前輩,大哥遠道而來,助我大宋,光複河山,小女子實在萬分感激。”
這時那宋愈又道:“我師父說道,文丞相乃是當世英傑,由他見招。本當親來,只是他老人家身子不適,臥病已一個多月,起不了床,因此遣我帶領敝派四個師弟,來供文丞相差遣。”此刻他又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一有機會,便大獻殷勤。
趙菀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這時覺空大師忽而道:“公主,適才老衲聽聞知客僧說,你是坐著馬車來這鹿門寺,只是那馬車夫,公主可否了解?”覺空昔日曾是大悲神尼的追求者之一,眼下雖已出家,可那愛慕這心卻是未減半分,眼下見著心上人的愛徒,實是愛屋及烏到了極處,甚怕趙菀江湖經驗不足,有甚不測。況且滋事體大,若是走了風聲,那這鹿門寺的上下一百來位僧人,恐亦將死無葬身。
趙菀聽得覺空疑問,心下實也茫然,直覺那馬車夫非是凡人,興許有朝一日要其襄助;可瞧著他被小青刁難時的窘相,又感不象;哎……不管了,但願自己沒有看走眼,倘若真是,自己豈不終於尋到了夢裡縈回了千百遍的……想到這,不由玉顏通紅,耳根發熱,暗罵自己不識羞。
她原本就冰肌玉膚,亞如天仙下凡,如此害羞,添上一抹嫣紅,更是風華絕代,豔色超塵;旁觀眾人陡然間被迷得呆若木雞,心下各自暗讚:沒想到這紅塵俗世,卻也有這般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不知是誰家兒郎,日後有此福氣能娶得這公主嬌妻,即便是少活三十年,也屬賺的了。
從晌午至深夜,那兩位姑娘就沒來找過蕭楓,難得沒有小青的嘲雜,一人獨坐院內,望著後山院門外的竹林脆鬱,星夜朗月,聽著微風徐徐,竹喧翛翛,蕭楓隻覺心神曠怡。想起前晚黃衣少女竟是與雪兒那般的神似,不禁柔情湧動,思潮起伏。但覺這馬車夫委實做的是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