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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船廠。
鏡頭對著成片的廢舊甲板,一個鐵籠子“咣啷”扔到上面,裡面困著一隻來自暗黑次元的硬毛大老鼠。
它因為找不到熟悉的小惡魔,而變得異常焦躁,吱吱叫個不停。
六個年輕人騎著車一路奔行,就是為了乾掉它,以便拯救世界。此刻,大家圍成一個圈,正商量著處刑方法。
“我說用石頭砸死它!”小哥甲道。
“我說挖個洞,把它活埋了更過癮!”小哥乙道。
“我都玩過了,把它淹在水裡面,看它能撐多久!”小哥丙道。
褚青光著膀子,叉腰而立,露著一身故意曬黑的皮肉,表示我就看看不說話。
“要我說……”
黃又楠忽然從他背後出現,手裡捏著兩根斷線,輕輕一碰,嗞拉嗞啦閃的嚇人,表情特得意,道:“用電電死它!”
“哇,這麽變*態啊你?”褚青往後縮了縮,驚道。
黃又楠撇撇嘴,隨即蹲下身,拿著斷線就往鐵籠子上戳,小夥伴們也迅速蹲地,目不轉睛的盯著。
結果,丫戳來戳去,除了啪啪的冒火星子,老鼠仍然蹦達的很歡實,屁事沒有。
“喂,怎麽沒反應?”
“就是啊!怎麽搞的?”
“你行不行啊?”
大家紛紛抱怨。
褚青皺皺眉,忽而眼睛一亮,拍了拍他,道:“你個笨蛋!沒有水怎麽通電?”
“哎,對啊!”
“那我們快去找水!”
“喂喂。用不著!”黃又楠攔住他們,鄙視道:“撒潑尿下去不就行了!”
“好主意!”
“來!”
“來!”
小夥伴們連聲稱讚,以示其英明神武。
這場戲,攝影師要爬到很高的地方,從他們頭頂往下拍。給了一個俯角鏡頭:六個傻*逼齊刷刷站立,包圍著那隻可憐的大老鼠,猥瑣的拉開褲子。
當然不是真尿了,每人手裡捏著個小水囊,用力擠出去就ok。
“嘩嘩嘩!”
一道道細流澆向鐵籠,約莫兩秒鍾後。褚青就像走著走著,猛地撞到了電線杆子,整個身體飛著向後倒去。
那五人見他動作,也緊隨其後,頓時。甲板上一片哀嚎。
“這下完蛋了!”黃又楠捂著襠部,滾來滾去的,簡直痛不欲生。
褚青沒他誇張,做出小時候jj硌在炕沿上的那種表情:疼,卻是一瞬間的疼,等勁頭過了,又妥妥讓你回味無窮。
“哢!過!”葉瑾鴻喊了聲,揮了揮手。
他的話不多。挺嚴肅的一個人,演好了,拍拍巴掌。演不好,直接指出不足。褚青還可以,黃又楠就很怵導演,像昨天一場戲,這貨足足ng了三十多次,差點嚇哭。
“這老鼠怎麽辦?”
褚青爬起來。穿好t恤,踢了踢那籠子。
“呃。要不我們放生吧?”黃又楠不確定道。
“啊?”他眨了眨眼睛,感覺特詭異。
這就是城裡孩子和鄉下孩子的代溝麽?
話說他小時候經常打老鼠的。掄著大掃帚拍過去,一下就砸成肉餅。不過活的不好抓,往往要幾個孩子圍追堵截,每次抓到了都很興奮,就跟片子裡一樣,什麽水淹,火燒,活埋……喪心病狂的虐殺。
至於用電電死麽,他還真沒試過。
其實他對這場戲的科學邏輯,持保留態度,就是尿到電源上,人體究竟會不會過電,這個事兒貌似沒有權威答案。
理論上,應該是靠譜的,因為電流經過:尿-小雞*雞-腳-大地,會形成一個回路,身體自然會被電到。
但是,好像有人做過實驗,表示該結論成立的條件是,你得撒出超級猛的尿才行。
一般來講,尿液排出以後,由於重力加速度的原因,很快就分成一截一截的……所以,如果想達到導電標準,你必須得尿成一條直線,而且要保持穩定頻率。
好吧,地球人撒不出那樣的尿。
…………
《一碌蔗》是部懷舊片,任何一種懷舊,都需要相應的載體,才能讓人們產生共鳴。而葉瑾鴻選擇的載體,就是香港人最喜聞樂見的東西,功夫。
這個元素,幾乎充斥著整部電影,小到戲院門口的海報《精武門》、《馬永貞》,大到葛民徽演的武館師傅,和黃秋聲演的地痞流*氓。
葛民徽在片中是蔡卓言的老爸,而黃秋聲,則是被男主角誤以為的殺父仇人,叫大喪。
此片的故事結構明顯分為兩條主線,一條是阿凡的感情發展,一條就是他的報仇之路。
大喪,是長洲島的混混頭子,仗著學過幾手洪拳,成天欺行霸市。他的地盤在關帝廟,每晚帶著十幾個馬仔擱哪兒舞弄拳腳。
阿凡為了報仇,而拜入葛民徽的武館,當然他的功夫不夠,還打不贏對方,但並不妨礙他時不時的惡心人家一下。
這貨經常潛伏在廟旁的樹上,拎把彈弓偷襲大喪,搞得他腦門習慣性的腫包。
今天的夜戲,就是拍這個部分。
由於涉及拳術的東西很專業,葉瑾鴻特意請了兩位行家幫忙,一位是武術指導董偉,一位是國術顧問李潤福。
前者比較熟了,業內頗具盛名,後者呢,其實是練洪拳的師傅,但現在改舞獅了,擱一家叫什麽國術龍獅總會的機構,做副會長。
董偉很帥氣的,扔到台前也是小生一枚,李潤福就忒慘了點,矮個子,短粗胖,還戴著眼鏡,城鄉結合部的氣質特濃鬱。
晚九點。廟前小廣場。
雪亮的大燈照得通明,十來個後生圍成一圈,黃秋聲正在中間跳來跳去,伸胳膊踢腿,倒也能糊弄糊弄。
“嗬!嗬!嘿!”
他嘴裡發出怪叫。猛地轉身,卡在一個弓步造型上,道:“呐,本來這招要全蹲下的,我褲子開線了,先蹲下一半啊。”
接著。又連續耍了幾招,收勢道:“今晚打贏的那個,以後就跟著我混,輸的那個,給我補褲子。先說清楚。各憑本事,打死無怨。”
“哢!過!”
葉瑾鴻喊了停,顧不得理黃秋聲,立即叮囑道:“休息二十分鍾,準備下一場。偉哥,福哥,你們再幫忙指點指點,爭取一條過。”
“ok!”
董偉和李潤福同時應道。隨即上前,揪住兩個小武行各自教導。
其他的工作人員亦趁著間歇,喝水的喝水。吃飯的吃飯,尿尿的尿尿。褚青則叼著煙,蹲台階上看熱鬧,他今晚就一個鏡頭,所以特悠閑。
“哇,青仔!你太不像話了!”
黃秋聲自來熟的湊到他跟前。道:“到香港這麽久,都不知道來拜訪我一下?”
“喲。是我疏忽了,改天一定約您飲茶。”
“飲茶怎麽夠。吃印度菜才有誠意啊!”
“行,您說吃什麽就吃什麽。”他笑道。
倆人是第一次見面,可也沒啥生疏的,你的朋友,我的朋友,拉出去互相溜溜,全特麽認識,沒辦法,圈子太小。
“哎,生哥,他們待會要比什麽?”
褚青陪他聊了幾句,還是對眼前的事情比較感興趣,不禁問道。
“什麽蟑螂白眉的,等下你看就知道了。”黃秋聲道。
“螳螂白眉?”
他精神一振,隱隱有了點譜。
休息時間很快就過,副導演高聲招呼,大家重新就位,準備開拍,隨著場記一打板:“!”
就見黃秋聲轉了兩圈,喊道:“卷毛強!卷毛強!”
“這呢!”
靠牆站著,一位瘦得跟小雞子似的年輕人,弱弱舉手。
“你那套叫什麽來著?”
“螳螂片橋。”
“挺好聽的,耍給我看看。”
“哦!”
卷毛強晃悠到場中,雙腿一分,啪地就扎了個樁。
“嘖!”
褚青舔了下嘴唇,有點意外。
老爺子曾跟他簡略講過,南派螳螂拳就分兩派,朱家和周家。他都不太熟,僅曉得些皮毛,光看這樁身,應該不是“丁不丁,八不八”的朱家,而是講究千字頭,筲箕背,鐵尺腰,蛙仔膝的周家。
看這小子不怎地,樁身居然還不錯。
隨後,就見他雙臂攤開,手掌平展,似螳螂捕獵,動作極其短促、有力,一刁,一打,連環緊扣,一步多手,頗有種披荊斬棘的生猛氣勢。
“行了行了!”
黃秋聲連忙喝止,又轉頭喊:“光頭仔!光頭仔!”
“這裡!”一個長發的哥們應聲而出。
“你那套叫什麽?”他愣了下,問道。
“白眉九步推。”
“耍來看看!”
“好!”
這哥們趟開位置,深吸一口氣,雙手抬至眉間,又緩緩放下,重心往右,曲左膝,伸掌側推。
“好,打得好,打得好!”
丫剛推了兩下,黃秋聲就叫停,介紹道:“那今天晚上,就是螳螂片橋對白眉九步推。好,開始,我上去看看!”
說著,他沒節操的轉身登台階,留下那倆哥們大眼瞪小眼。
別人啥心情不知道,反正褚青特興奮,就差捧個爆米花了:矮油,拍個片居然還有好戲看!
片橋可是周家螳螂的代表打法,要的就是個速勁和凶猛,一刁就打,一打幾下的連環進攻。
而白眉拳呢, 更是典型的南派短打,剛強凶猛,連貫性強,手法極為綿密,穩健有力。
這兩家碰上,就倆字:對轟!
此時,有三台攝影機架在不同方位拍攝,卷毛強保持著羅鍋背姿態,光頭仔則翹著雞爪推手,倆人就像老武俠片裡的套路一樣,轉來轉去劃圈圈。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黃秋聲終於忍不住,罵道:“靠!你們倆幹什麽呢,推到天亮啊?打啊!”
話音方落,只見光頭仔抿了抿嘴,猛地衝上去,啪就是一個抱腰。卷毛強雖然嚇了一跳,但也不甘示弱,穩住身形後,直接圈住他的脖子,使勁往起勒。
倆人瞬間摟成一團,臉部的肌肉扭曲,青筋迸露,就這樣歪歪扭扭的僵持了片刻,卷毛強終究體質孱弱,被光頭仔一個衝撞,撂倒在地。
“噗!”
褚青腸子都噴出來了!
說好的螳螂片橋vs白眉九步推呢,怎麽忽然變成王八拳vs王八拳了!
(嗚嗚嗚,好想讓他打一架,但是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