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踏上家鄉的土地時,留給我的假期已經沒有幾天了。到家聽媽媽講,林洋因為聯系不上我,這一個月來了無數次。昨天還來問我的情況,說是今天就要回學校了,要是我回來的話,一定要盡快聯系她。
我們這座小城去省城只有一趟直達列車,12點15發車。我看時間已經快11點了,現在趕到火車站應該還來得及。想畢放下行李火急火燎向火車站趕去。
等我趕到火車站已經12點多了,候車室裡擠滿了遠行的人,我在門口來回尋覓也沒看見林洋。情急之下跳上了值班員的桌子大喊:“林洋!你在哪?我送你來了!”
我話還沒喊完,就被一直粗壯的大手揪下來,定睛一看是一個肥胖的車站值班員,大聲的對著我訓斥道:“當兵的瞎喊什麽!注意素質!”
我有點急了對著值班人員喊:“我女朋友要走了,我來送站找不到人!”
值班人員一臉不屑的說:“你看這裡有幾個不是要出遠門的?就你家人金貴啊?要是每個找人的都像你這樣站桌子上喊,還要我在這上班幹嘛?直接擺一排桌子不就得了!都站在上面喊。”
看來今天碰上的值班員心情不好了,沒辦法馬上改變策略,掏出錢恭敬的孝敬上,陪著笑臉說道:“大哥,你知道我們當兵的找個對象不容易,你看能不能給想個辦法找找人?”
值班人員抽著煙,撇了我一眼說:“小當兵的還挺明白事兒,你女朋友叫什麽?”
“林洋!”我趕緊接話:“樹林的林,洋氣的洋!”
“得嘞!瞧好吧!”值班員說完拍拍衣服站起來,向身後的辦公室走去。
看到這場景,我心理一萬個敬佩,這大哥素質真高,一根煙就找廣播替我找人去了,完事之後必須好好感謝!我還沒感概完,這大哥又晃晃悠悠的回來了。
“大哥,你沒去廣播找人啊?”我完全看不明白這大哥的套路了,有點疑惑的問他。
值班員一臉瞧不起的看著我說道:“找個人還用廣播?給你露一手,看著啊!”說完從身後掏出一個大喇叭!
看見大喇叭我完全傻掉了,這大哥唱的哪出戲啊?更令我驚訝的還在後面,這大哥拿著大喇叭費勁的往桌子上爬,一邊爬還一邊喊我“當兵的!過來,眼睛裡看不到活啊?沒看見哥哥胖爬著費勁啊?過來搭把手!”看著他這樣我哭的心都有了,這大哥和我一個套路啊!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多了一個大喇叭。
等著大哥在桌子上站定後,桌子被壓的吱吱做響,我特別擔心桌子會突然垮掉。大哥定神之後,清了清喉嚨喊了一句。這一句喊出我才真正明白了,這大哥在車站的位置是多麽不可或缺。
“林洋啊!森林的林啊,洋氣的洋啊!你男朋友找你來了,你在哪呢?聽到快到候車室門口啊!麻溜的!”這一句聲音大的好像汽笛在耳邊響起,等他喊完原本擁擠的門口,瞬間方圓十幾米寬敞了!
大哥喊完,低頭問我:“老弟哥喊的還行不?”
我耳膜嗡嗡作響,完全聽不清楚大哥在說什麽,下意識的伸出拇指說:“大哥,車站有你!廣播基本沒用了。”
大哥站在桌子上沒下來,繼續喊道:“林洋啊!還不來啊?我看你男朋友挺好的,你再不來,我準備給他介紹對象了!”
大哥喊完,我耳膜第二次汽笛響過,耳朵完全短時間失聰了,滿眼的金星亂飛,整個人傻了一樣的站著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人猛地拍了一下,瞬間清醒了。仔細看是大哥拍的我,不知道這家夥這麽胖是怎麽爬下桌子的?剛想問他拍我幹嘛?就見大哥擠眉弄眼的,手還指向我身後。
我疑惑的轉身,映入眼簾的是林洋!就站在我一步之遙的地方,臉色緋紅有點緊張的看著我。半年沒見她又漂亮了,頭髮又長了很多。我激動的一步跨過去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裡,不停的說:“對不起,我來晚了!”林洋團縮在我的懷裡顫抖,我能感覺她哭了,這淚水有幸福也有委屈。
我剛要對林洋繼續說話時,就聽見有人在身邊不停的咳嗽,這時候我才發現林洋爸爸媽媽也在,兩位長輩都扭頭看著別處,但是都不約而同的咳嗽。趕緊松開林洋畢恭畢敬的說叔叔阿姨好。
林爸爸簡單回應之後說:“小亮啊,你找的廣播聲音真大啊,我們都在火車臥鋪上了,這麽遠都被廣播聲音震到了!”聽林爸爸講完,我背身在身後做了一個讚的手勢,大哥明白了,哼著東北民歌又晃悠到別處了。
我對著林洋父母說:“叔叔阿姨,我這段時間出任務,今早十點才到家,所以來晚了,怕送不上林洋有點心急,對不起了!”
林洋媽媽出來打圓場,說著:“來了就好,你和林洋聊著,我和老林去買點飲料。”說完催促著林叔叔離開。
人散去我和林洋執手相對,林洋心疼的看著,眼圈紅紅的說著:“亮子,你瘦了也黑了。”
我咧著嘴傻笑:“頭髮也沒了吧?光頭好看不?”
林洋哭著說:“好傻!”
我沒心沒肺的回應:“傻不傻無所謂,有人愛就行了!”
時間總是在你需要的時候如脫韁野馬,拉也拉不回。我感覺和林洋還沒說幾句話,候車室裡催促乘客上車的廣播就開始了,我只能陪著她到檢票口,目送她一點點的消失在我的視線。
出了站台,林叔叔走到我身邊,悄悄的對我說:“祁亮,這個場景是你需要的嗎?你希望將來和林洋經常這樣嗎?你好好想想。”說完頭也不回走了。
將來?我知道將來和林洋之間必定是一場悲劇,因為我們無法扮演一個喜劇元素。但是誰能在歡笑的時刻去體會悲涼?一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還能如何?
心情沮喪的回到家,剛進門就被一個人影抱住了。二狗子!這貨回來好久了,今天聽說我回來了特意跑來看我,越好晚上一起吃燒烤。
晚上到了指定地方,坐好剛想點肉串,二狗子說是讓我等一個人。我特麽就煩這貨這毛病,每次吃個飯不帶個人就不舒服,反正是他買單我也就忍了!
等了半個多小時,遠處看見一個人騎車叮當亂響的破自行車,二狗子推了推我說來了!
等走進了我才看清來人,年齡和我們相仿,一頭長發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有點油膩的貼在腦袋上。看見我們只是微微點點頭,直接從自行車上跳下,任憑自行車衝向一邊倒下。
當時我心理只有一個想法,這貨要麽是神經病,要麽是精神病,行動坐臥和常人迥異啊!心中也略感不快,但礙於二狗子的面子也不好發作。
大家都坐定之後,二狗子去點菜了,來的這人和我也沒交流,自顧自的掏出煙低頭點驗。火光亮起的一瞬間我看清了他的面容,長相還算清秀,只是眼神中有超越同齡人的成熟和市儈,這是一種不羈世俗的神態。我無法用筆墨準確形容,但至少我對的好感略微上升。
一會功夫二狗子點了一桌子燒烤回來了,打開啤酒分發,來的這個人不用瓶起子,拿起啤酒擦也不擦直接用牙咬開,對瓶直接喝。看來倒也是個性情中人,有點對我胃口了。至少目前來說我不討厭他。
二狗子先向他介紹我,他認真聽完叼著煙伸手和我禮節性的握了一下,吐出三個字:“我,三炮!”
席間我和二狗子把酒言歡,三炮基本就是一個聽客,從不插話除了大口的喝酒,就是旁若無人的吐煙圈。我深感怪異,以二狗子的德行,他怎麽能容忍他的朋友這樣存在?看外表絕對不是二狗子同學,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就舉杯敬酒:“炮哥敬你杯酒,不知道什麽行業?”
三炮灌了一大口酒吐出兩個字:“電腦!”
“臥槽!電腦行業?高精尖啊!”我不由自主的感慨,原來是IT精英,難怪這麽不羈!因為搞IT的都這毛病,牛逼呼呼可以理解。於是馬上準備喝掉杯中酒表達敬意。
我酒剛喝一半,三炮又吐出幾個字:“收購!二手的。”
我一口酒全噴出來了!這貨是逗逼嗎?有這麽講話的嗎?還能不能正常聊天了?
二狗子在一邊笑噴了,笑夠了才仔細向我介紹三炮這個人。三炮大名叫鄭曉明,因為很崇拜一個叫三炮的土匪,所以上網一直用三炮這個名,久而久之周邊人都不記得他大名了,都叫三炮了。他曾是二狗子的警校同學,和二狗子交情甚好,但因為癡迷電腦無心學業,大二電腦課時候,把學校幾十台電腦的CPU都卸了,說是收集上面的黃金,東窗事發被學校發現並報警,關了一年退學了。
我聽完三炮的簡介,我第一個念頭就是這貨絕對是個2B!稍微正常點人都做不出這事。但是我很好奇他為什麽要收集CPU上的黃金?
我把這問題說出後,三炮直接對瓶吹了一瓶啤酒,略帶酒意的回答:“為了給女朋友做一個金戒指。”
“你真特麽讓我無語!”我實話實說:“你女朋友現在哪呢?”
“反正早不在我床上了。”他語氣說的很平淡,好像這事和他無關一樣。
我只能對他豎大拇指說:“炮哥!你就是人中奇葩,不過我喜歡,不介意交個朋友吧?”
“走著!”三炮和我碰了一下杯,又一瓶啤酒直接喝下去了。
等我們喝到酒足飯飽,都有點酒勁上頭了。臨別之前三炮拉著我的手,語無倫次但神情嚴肅的說:“亮子!相…相信哥…!電腦裡…真…真…有黃金,真有!”
“有黃金!還有一大波金發洋妞呢!”我覺得他徹底喝傻了,胡亂的應付他。
他指著我傻笑:“你個孫子就是不相信,哈哈哈!”說完撿起倒在一邊的破自行車,搖搖晃晃的走了。
電腦裡有黃金!這句話我一直當成一個笑話,自此之後我和三炮再沒相見,但在二狗子的隻言片語中也大致了解了他的動向。三炮因為精通電腦,曾經做了一個小公司的程序員,但是他設計的東西嚴重不符合大眾審美,跳槽無數次後就失去聯系了。後來聽說還因為私自做護照被通緝了。
等我最後一次知道他消息還是十幾年後,那是我和女兒到中關村玩,看見到處的社交軟件推廣廣告,有個作者的名字是鄭曉明。馬上打電話聯系二狗子,得知真是他!這貨偷渡去了澳大利亞,刷盤子做家政,但是一直沒離開電腦,無意中用電腦挖比特幣發了大財,作為啟動資金自己成立了公司,研發社交軟件,受到了蘋果的重視,產品在APP上銷量爆棚。
站在他的巨幅廣告下面,看著他意氣風發的模樣,耳邊響起一句話:“亮子!相…相信哥…!電腦裡…真…真…有黃金,真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