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夫人自己說完那句話她自己就僵住了。
薑夫人都插手到人家侯府的私事上了,自己都不覺得有什麽,蘇穎隻說了句假設性的話,薑夫人就覺得蘇穎是越矩了。
這就是典型的寬以待己嚴以律人,不,是隻許自己放火不許別人點燈。
薑夫人自己啪啪打自己臉啊,也不知道打的疼不疼。
蘇穎又皺了皺眉:“怎麽還不上茶來?”
薑夫人剛想給自己找台階下,想趁機提出告辭不再跟蘇穎打嘴仗了,哪裡想到人家就是端茶送客了。
這主動提出告辭和被人家不耐煩送客那可是兩回事兒,薑夫人這下子覺得裡子面子都丟了,連句面子上的話都說不出來,灰溜溜的走了。
薄荷嘴皮子最快,等薑夫人一走,就憤憤道:“薑夫人好生沒道理,手伸的那麽長伸到咱們府上就罷了,說話卻是不中聽的很。”轉眼又笑出來:“太太,您沒瞧見,薑夫人氣的鼻子都歪了。”
蘆薈有些擔憂的說:“奴婢看薑夫人不是個好相與的,聽她那話裡的意思,是想給太太潑髒水呢。今兒的事指不定被她到外面給編排成什麽樣子呢。”
薄荷也跟著點頭,眼巴巴的看著蘇穎。
“她想編排些什麽,無非就是暗指我善妒不能容人罷,大管家那應是應對過了,再說柳家人只要不是個蠢的,就不會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蘇穎在心裡冷笑,什麽樣的家出什麽樣的人,當初魏姨娘出事後,魏家人的契還在侯府呢,都敢還不知收斂罵到正院來,也難怪,魏姨娘以前那般得寵,還生了侯府唯一的孩子。尾巴又如何不翹起來。
到了柳姨娘這裡,倒是比魏姨娘一家還蠢,這種事兒內部消化還好,偏偏柳家人竟是鬧到了侯府大門外。一個處理不好,打的就是傅奕陽的臉面。
要是柳家人這麽做,真和薑夫人扯上什麽點乾系,呵呵,那柳姨娘這一輩子就甭想落到什麽好了。
“柳姨娘不是被送到莊子上去了,那定是想念家人的,讓大管家安排他們一家團聚吧,倒是柳姨娘那侄子,就依舊在家學念書吧。”
蘇穎可不想柳家再弄出什麽么蛾子來,或是再被旁人利用了。
“至於薑夫人。”蘇穎冷笑道,“我倒想知道是無憑無據的她出去編排我善妒不容人,我丟人,還是咱們有憑有據的說她心善為了咱們侯府一個被送到莊子上養病的姨娘上門求情要求個公道,她丟人。”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蘆薈和薄荷都聽明白蘇穎話裡的意思,各自附和起來。
其實不必蘇穎費多少功夫,柳家人和薑夫人可都在侯府門口停留了挺長時間,後來大管家處置的時候又沒有避諱著,仍舊是在侯府門口。
還是先處置了柳家人的事兒,才請薑夫人進府去。
等薑夫人進去,大管家又對其他人說薑夫人真是心善。竟是為了柳家人去跟太太求情,這自然是反話了,諷刺的話,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在有些人看來,那薑夫人絕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朝堂上。有禦史參了杭州知府一道,稟杭州知府貪汙受賄,結黨營私,中飽私囊,羅列了一大疊的罪名。還有理有據的。
皇上說了要嚴查後,季大人當下臉就白了,那杭州知府不是別人,正是他妹夫,如今潘太太和潘如月以及潘璋都還在季府住著呢。
那些個罪名要是最後落實了,杭州知府抄家丟官還是輕的,若是罪及家眷就難辦了。
季大人雖說是禮部尚書,但禮部向來是六部裡比較不受重視的一部,自是比不上吏部、戶部這幾部。
季大人頭一個想到能商量的自然就是傅奕陽了,等下了朝,季大人就想著去找傅奕陽,可又一想這麽迫不及待倒是顯得他多心虛似的,就只能按捺住,隻讓長隨去給傅奕陽送了信,約了傅奕陽結束了公務小談。
傅奕陽挺給季大人面子,再怎麽說季大人還算是他的長輩,就同意了。
皇上有意修剪修剪那些世家的枝葉,杭州知府只是被當典型頭一個抓了起來,為什麽是頭一個呢,這只能怪杭州知府倒霉。
誰讓杭州知府,第一個是敬國公府的‘爪牙’,忠睿王爺看敬國公府不爽;第二個有個豬隊友潘太太和潘如月,原先因為潘如月的關系,傅奕陽原本只是想阻著杭州知府不能升遷到京城來,想讓他從杭州知府這個肥缺上退下來,升遷到別的地方去。
可潘太太實在是自恃甚高,又想什麽是什麽,被人當了槍使喚,即便潘太太是被人利用的,可即使是這樣,都不能改變潘太太原本就心存歹念。
既如此傅奕陽就不願意放過潘太太,讓傅奕陽去對付個女人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有將對象放到了潘太太的夫家上,沒了安身立命的基礎,看潘太太還能翻起什麽浪花來。
總之呢,就是柿子挑軟的捏,杭州知府就只能當這個被幾方人揉圓搓扁的軟柿子了。
等戶部的差事忙完,傅奕陽去赴會季大人的邀約,讓永平差人回去跟蘇穎說一聲,才去了季大人訂好的茶樓。
季大人寒暄了半晌,才問起杭州知府一事來,傅奕陽皺了皺眉:“您知道杭州知府虧欠國庫多少銀子嗎?”
季大人顯然是知道的,那可是很大一筆,而且到現在一兩銀子都沒還,季大人並非愚鈍之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一些關節,他咽了咽口水道:“這難道是,”他舉了舉大拇指,“的意思?”
傅奕陽既不點頭也不否認,但在這某種程度上算是默認了,季大人一時喏喏,不死心的說:“可妹夫他任知府一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話在傅奕陽黑沉沉的目光下也說不下,要是沒有之前朝堂上禦史彈劾杭州知府的那一奏折,季大人還好意思說出這種話來。
可關鍵是那奏折上有理有據的。想讓人求情都找不出合理的理由來。
季夫人歎了口氣:“不管如何,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傅奕陽動了動嘴角,他手指在大腿上有規律的敲打著,半晌後問了句:“您知道潘知府與敬國公府有關聯嗎?”
季大人愕然:“這?”
季大人顯然不知情。這下子原先的堅持就有些松動了,他為官多年,如今能做上一部尚書,該有的政治敏銳度還是有的。
若是杭州知府沒和敬國公府有所牽連的,他可以當是皇上要殺雞儆猴,罪責從輕發落,可一旦和那些個世家權貴牽扯上,那就是不但要殺雞,就是連卵都要一塊取了。
可與此同時,季大人心裡還覺得有些憤怒。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杭州知府不可能短時間內才和敬國公府扯上關系,可他竟是絲毫不知情,被杭州知府這個妹夫死死蒙在鼓裡。
這種感覺不怎麽美妙。
季大人懷著糾結的心情回到了季府,季夫人見他愁眉不展的。就關懷了幾句。
季大人難免多說了幾句:“妹夫今天被人彈劾了,罪責不輕。”
季夫人驚訝極了:“好好的怎麽會?”心裡是怎麽想的,也只有季夫人自己知道了。
季大人歎口氣:“我才知道妹夫任杭州知府這幾年來會做了那麽枉法的事, 還被禦史抓到了證據。”
季夫人一個婦道人家卻很敏感,季大人一說禦史,季夫人不可避免就想到了蘇穎,誰讓季夫人記得準準的。蘇穎她爹是都察院左都禦史,先前這左都禦史就曾經出過手。
如今這次,會不會?
季夫人旋即在心裡否認了這個想法,那左都禦史就是再能耐,也不能徇私枉法啊,再說了潘太太、潘如月跟蘇穎之間的摩擦還不至於上升到這種地步。畢竟兩家還有親戚關系呢。“會不會牽連到咱們家?”
季大人眉毛皺了起來,沉吟半晌道:“應該不會。”
“可小姑子他們呢?”季夫人並沒有說潘太太還有潘如月跟潘璋現在還住在季家,會不會因此牽連到季家,只是這麽模棱兩可的說了,表面上聽還是關系潘太太他們幾人會不會被杭州知府潘大人給牽連到。
季大人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不好說啊。”
季夫人擺出一副擔憂的神情:“小姑子還病著呢。她家竟是遭遇了這等事,我還愁著要不要告訴她呢?若是告訴她吧,生怕加重了她的病情,可若是沒有及時告訴她,等小姑子從旁的渠道得知了,怕是會埋怨我。”
潘太太根本就沒什麽大病,季夫人就是不願意看到潘太太蹦躂的那麽歡,到處惹是生非。
季大人臉色沉了沉,不悅道:“告訴她,為什麽不告訴她,這是她家的事!”
季夫人看了看季大人的神情,還是勸了勸:“您不是說這件事還沒有定論的嗎?現在告訴小姑子會不會太早了些?不過,這件事還是最好跟姑老爺通通氣吧?”
季大人從鼻翼裡哼了一聲,帶著不滿道:“如今再和他通氣已經晚了!”
季夫人揉了揉眉心,跟季夫人說:“還是把小妹叫過來,我有些事要問她。”
季夫人應下了,沒讓丫環去傳話,親自去了一趟。
潘太太怏怏的躺在床上,聽丫環說季夫人來了,她也不打算起身見禮,等季夫人進來了,還假模假樣的說:“大嫂來了,我不便起身,大嫂莫怪。”
季夫人正等著看潘太太倒霉呢,心情正好,這會兒就不在這等小事兒上跟潘太太計較了。當下季夫人就面帶擔憂同潘太太說:“可憐見的,小姑子你病了,如月那丫頭也伺候你給累病了,如今又……唉,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潘太太本來還在想什麽叫“伺候我給累病了”,如月是她親閨女,她還會磋磨自個親閨女麽,可聽到後面意識到季夫人話裡的不對勁,耷拉下臉說:“敢情嫂子不是專程來探望我,而是來奚落我的啊,嫂子可真是——”
後面的話沒說完就被季夫人給截斷了,季夫人抬手按在潘太太的胳膊上。安撫的拍了拍,沉聲道:“小姑子這話兒說的可不地道,也罷都到了如今這地步,我也不與你一般計較了。我來呢。可是有要緊事要跟你說,偏你非要跟我計較些有的沒的。罷罷,是這樣的,老爺回來說今日在朝上有禦史彈劾了姑老爺,罪名不輕,雖說還沒有下定論……”
潘太太也不管自己是否在生病了,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拔高聲音道:“你胡說什麽?嫂子你怎麽能這麽不安好心?是不是早就咒著我家出事了?嫂子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季夫人被這一搶白搶的臉色特別不好看,她冷聲道:“小姑子你休得再無理取鬧!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你還收斂下你的脾氣。這話兒是你大哥親口說的,難道還做的了假不成?”
潘太太遇到大事一下子就慌了,她連忙從床上下來,也不管之前和季夫人說的“不便起身”了,嘴唇哆嗦著:“怎麽會這樣?我不信。是不是哪個卑鄙下人看我家不順眼,造謠生事,誣蔑我家?”
雖然這裡面有指桑罵槐的嫌疑,但季夫人大人有大量的不和潘太太一般見識,她還接連歎氣,歎到潘太太更加心煩意亂。
擱在往常,潘太太肯定要跟季夫人胡攪蠻纏一番。可現在潘太太沒這個心思,她迅速整理好就要去見季大人。
季夫人見針插縫的說了句:“看小姑子你焦急成這個樣子,看來對姑老爺的罪行不知情麽?”
潘太太尖銳道:“大嫂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潘家倒霉,怎麽那還沒確定的事兒到你嘴裡就成了好似已經證據確鑿的罪行了?”
季夫人沒有被堵住,她辯解道:“如果不嚴重,你大哥何必那麽著急。左右不管我說什麽,你都曲解,那我就不必再費這個口舌跟你說什麽了。”
“哼!”潘太太虛張聲勢的衝季夫人冷哼一聲,轉眼見到了季大人,已經紅了眼眶。捏著帕子按著眼角:“大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大嫂怎麽說的好似老爺就要被問罪處斬一般?”
季夫人被她這倒打一耙膈應的要死,可季大人聽了這話非但沒有責備季夫人,反而是面色凝重,沒說話,好似默認了潘太太說的這種情況。
這個認知可把潘太太給嚇壞了,她也顧不得掉眼淚了,惶惶然道:“大哥!”
季大人義正言辭道:“我問你,妹夫可與敬國公府有勾連?”
“敬國公府?”見季大人問的那麽鄭重,潘太太眼神閃爍了下,杭州知府在外面的事兒,她一個婦道人家怎麽會知道,可她之前謀害蘇穎的時候,那同她合謀的人好似漏了一句底,說是什麽國公府的,當時她並沒有多在意,現在聽起來,難道就是這什麽敬國公府?
可潘太太不敢確定,這件事也不能拿出來說,當下就道:“大哥,那爺們兒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如何知曉。”
季夫人卻看出來剛才潘太太言行間的閃爍,她狐疑的多看了潘太太一眼,心想都到了這種緊要關頭,她也沒必要再隱瞞什麽,因此就將這個疑惑壓下了。
季大人聽潘太太說的也有理,但想傅奕陽不會無的放矢,他既然說出來自然是有根據的,心裡歎息一聲。
潘太太見季大人神色凝重,心裡慌的不行,眼淚不用自己作就掉了下來:“大哥,你可得想想辦法啊,若是潘家獲罪了,那我,我們娘幾個可該怎麽辦啊?”
季夫人忙勸道:“小姑子,這事兒還沒個定論,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麽糟糕。”
“大嫂,我心慌啊。”擱在背地裡,潘太太早就嘲諷回去了,可在季大人面前,潘太太還是很能收斂的,她的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掉,祈求的看著季大人。
“大哥,你現在不是尚書麽,官居高位,再不濟也能替我家老爺你妹夫說句話。如今,我可就指望您了,您一定能幫潘家度過這次難過,是不是?”潘太太滿懷期待的問道。
季夫人在心裡冷笑,小姑子說這話都不覺得前後不一,前面說“說句話”。後面就一下子成了篤定她家老爺能幫他們渡過難過。
可到時候要是渡不過,豈不是都要賴到季大人身上?以著她這小姑子的脾性,這又不是不可能的。
季夫人這時候不說話了,季大人並沒有一口應下來。安撫道:“事情究竟如何還沒有定論,還得再往後看看,不過這件事還是知會妹夫一聲為好。”
潘太太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大好看,可她沒資格指責季大人,如今她能指望的人不多,季大人是其中跟她關系最親的一個,她可不希望這時候惹得季大人不喜。
當下臉上哀戚神情更重:“大哥說的是。”
等回到自己的屋子,潘太太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如果潘知府真的出事了,她可要怎麽辦?
大哥平日裡多疼她這個嫡親妹妹。可現在潘家遇到了這樣的難事,大哥卻猶豫不決,這哪是疼愛妹妹的兄長,分明就是被大嫂吹了枕頭風,不願意幫她這個嫡親妹妹罷了。
還有她那個蔫壞的大嫂。向來看她這個小姑子不順眼,事事針對她,剛才不但幸災樂禍,一言不發,更有落井下石的嫌疑。
潘太太覺得季大人這個嫡親兄長多半是指望不上了,一時間惶惶然,不知道能指望誰。
潘家在京城除了季家沒什麽靠得住親戚了。親戚?
那勇武侯可不是她的親戚,論輩分是她的侄子,等如月嫁到勇武侯府當繼室,那就是親上加親了。
可現在時間已經來不及了,蘇穎那邊她沒能找到機會下手,之前和她合作過的什麽國公府的人如今也沒了蹤影。
本來還想著時間還有的是。自然能找到法子除了蘇穎這塊絆腳石,可如今潘家都危在旦夕了,最主要的還是解決了潘家的危機。
潘太太想來想去,覺得只能委屈了如月,不過如月一心想著嫁給勇武侯。如此也就不算委屈了,如月到時候還會感激她這個當娘的這麽替她考慮呢。
到時候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飯,在來個捉女乾在床,不怕勇武侯不認帳,然後只要用這點威脅勇武侯,想必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勇武侯必然得出手幫助潘家渡過這次難關了。
只要到時候潘家沒事了,那如月就還是官家嫡女,就算做不成繼室,做個二房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等到那個時候憑著如月的相貌,籠絡住勇武侯可不就是輕而易舉的。至於蘇穎,如月又得寵,再生個一男半女,到時候勇武侯府就沒她這個正妻什麽事了。
這麽想想,比讓蘇穎下堂還會讓她痛苦,潘太太覺得以前是她想法太狹隘了。
這個主意可真是一石多鳥,潘太太越想越覺得行得通,心裡就有了底氣,臉上全然沒了之前的愁苦和悲戚。
殊不知讓潘家倒霉的背後,就有勇武侯摻了一腳,人家還興致勃勃的推波助瀾著,潘太太的如意算盤注定要落空了。
相比於季府的忐忑,勇武侯府是一片和煦之風刮過。
蘇穎從傅奕陽口中得知了這件事,眨了眨眼睛:“短短時間內,禦史怎麽會這麽快就集齊證據?”
傅奕陽捋捋蘇穎的頭髮,道:“你當潘知府以前就沒被人盯上,不過是隱而不發罷了。”
礙於潘知府背後的靠山,但如今這靠山根基不太穩,又有人要這靠山倒,這自然就會有人冒出來做前驅了。
蘇穎懂了傅奕陽的意思,看來那潘知府做人太高調,不知道感恩啊,她瞧著傅奕陽:“那你在其中做了什麽?”
“嗯?我不過是給了他們契機而已,潘知府何嘗無辜,他罪有應得,且等著看,這次定論很快就能下來了。”傅奕陽篤定道,至於他到底在這裡面做了什麽,這還是不要細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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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太太,何棄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