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說著,起來在後面的小黑板上畫了個圓,道:“我們假設,如果現在我們的性格依然是完滿的,也就是說,所有人類的性格我們都具備,那麽演戲就簡單了。需要我們演個卑鄙的,我們就把性格裡狡猾卑下的那一部分拿出來用,把好的一面掩去,需要我們演個偉大無私的,我們就把性格裡卑鄙的一面掩蓋,把好的一面拿出來用……無論劇本和規定情境需要我們做出何種人物性格的表演,我們都可以輕松勝任,因為完滿的性格裡具備所有我們需要的性格因素。所以說,兒童般的性格最適合做演員。”
“但是但是生活中,我們人,尤其是我們中國人,從小就被教導說,這個是錯的,那個是對的,這個可以做,那個不可以做。我們的父母、家庭環境、受教育程度……所有這些東西在不同程度上影響和改造著我們,使我們的天性正圓受到了各種擠壓。有的人拋棄了所有負面的性格,成了大好人;有的人在叛逆期沒有得到好的教養,變得嫉妒狹隘,自私惡毒,這樣,構成了我們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
易青又在黑板上隨手畫了幾個不規則的圖形,道:“這樣好比,我們的正圓形受到家長、學校、社會的擠壓,變成了殘缺不全的形狀。比如剛才我讓盧雲同學演個小豬,她就演不了,為什麽呢?因為她的父母告訴她,女孩子要矜持;她受地教育教會了她。女孩子要怎樣的形象才是美;而她自己的生活經歷也告訴她,怎麽在公眾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作為普通人,這些都沒有有錯,可是做為一個演員。我們就要說,她地天性是被壓抑歪曲了,她演不了許多角色了。”
小雲似乎有所領悟的點了點頭。
易青道:“所以說,表演的教學,第一件事,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解放我們的天性。什麽是解放天性呢,就是把我們的性格恢復到正圓形的狀態,盡可能的接近完滿的性格,讓我們象孩子一樣的輕信。無論演什麽樣地角色,都在心裡相信。自己就是那個人物。而解放天性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動物模擬和無實物練習。如果你連自己是隻豬,是隻猴,是老虎都能從心眼裡相信:如果手裡沒有東西你都能堅定地相信虛空裡這個東西是存在的,那你將來演其他角色還有什麽不可相信的呢?”
………解放天性,是你們身為專業演員區別於業余演員和普通觀眾的第一步,過了這關,你們就可以對人們說,我是專業的。我是一個演員。所以行話說,今天演不演得好動物,決定了明天你演演的好人。”
小雲忍不住問道:“那我們平時看到的那些演員,當初都是從動物模擬開始學地嗎?”
易青道:“科班出身的肯定都是。不是科班出身的,比如有些特別優秀的演員象周訊,象葛尤,他們在成名之後還回頭來專業院校進修,有的一把年紀了還在扮動物,就是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也有些人。尤其是一些發達地區、西方國家,比如一些香港演員,他們先天生活的家庭環境、教養條件就非常的開明、民主。小孩子的天性沒有受到太多的壓抑,成年後基本保持了開朗、開放地天性,這樣的人幾乎不需要刻意的解放天性練習。這也是為什麽好萊塢地演員、西方一些國家的演員先天就比我們的演員演技高明一大截的原因,一般來說,這些國家的演員表演起來要比我們自如的多。中國傳統的儒化教育,父母權力至上的家庭結構,其實對後代的教育以及天性的發展傷害特別嚴重。”
“我們舉個例子說,”易青道:“大家都聽說過七八十年代著名的香港無線藝員班吧?我們現在知道的最傑出的這些香港演員,發哥、已故的張國容、梁佳輝,無線五虎將裡的梁超偉、劉德驊,這些人當年都是從這個藝員班畢業的。而當年教他們表演的老師正是從大陸過去的,他們的教材就是斯坦尼的《演員的自我修養。他們當年的第一課,也是演豬演樹,演各種動物以及植物的形態模擬。當時香港的媒體報導出來的時候,許多人不理解,甚至有有一些無知的影評人和記者寫文嘲笑這種教學方式。結果事隔多年回頭看看,當年動物模擬成績好的,梁超偉、張國容這些人,全成了影帝、演技派,而一些特別愛惜自己所謂形象的人,演了幾十年戲還只是大明星,或者早早的退出了影壇。可見解放天性的基礎練習對一個專業演員的成長多麽的重要。”
學生們聽得連連點頭。
易青道:“好,現在大家各自在心裡想象自己是一種動物,三分鍾之後,全體同學下場,開始動物模擬表演。不要求大家演得多象,但是,一定要敢演,要相信你們誰的信念感動搖了,誰遊離出來了,我都能看得出來,誰要是失敗了,今天的宿舍和教室的值日生就歸失敗的這些同學做。”
學生們哈哈大笑,一個個冥思苦想起來。
三分鍾很快過去,學生們紛紛站了起來,走下場。
這下雞飛狗跳,好不熱鬧。扮什麽的都有,易青在上面仔細觀察,還是有很多學生演了一半沒有叫停就演下去了,在那裡發愣。演得最好的還是依依的老虎,至於小雲,她演得是什麽,易青看了半天就是沒猜出來。
過了幾分鍾,易青看看折騰的差多了,大聲叫停。
然後,他問小雲道:“你演得那是什麽呀,我看出來。”
小雲得意的道:“我就是要演個跟大家都不一樣地!沒看出來吧!”
易青饒有興致的道:“你再來一遍。”
大家紛紛讓出地方來。看著小雲。
小雲四肢著地往地上一趴,象個青蛙一樣伏著,然後伸起一條腿,盡力向上向內反鉤著。在那裡晃來晃去。
這下大家猜不透了,說是青蛙吧,後面那條腿象根尾巴,說是猴子吧,沒有這種姿勢的。
依依看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蠍子!”
小雲跳起來笑道:“還是依依聰明!”
易青想了一下,自己也笑了起來,象青蛙一樣趴著,背後一根尾巴反鉤著。還帶著彎曲的鞋跟,不是帶著尾鉤地蠍子是什麽?
易青一副被她打敗了的樣子。一邊讓大家坐下,一邊點了幾個剛才沒演好的學生的名字。
然後,說過了動物模擬,又帶著學生做了無實物練習。
電影學院每年的考試都有很多無實物練習的考題目,比如什麽“吃麵條”、“縫襪子”、“過草地”、“過獨木橋”、“暗室裡踩到蛇”、“啞巴吃黃連”、“瞎子點燈”……都是用來訓練演員的信念感的。
一堂三個半小時的大課轉眼就過去了。易素宣布下課的時候,學生們一片嚷嚷,都覺得意猶未盡。
易青笑道:“明天我們繼續吧。今後十天之內,我們全部安排解放天性練習。不要求大家象電影學院本科地學生一樣水平,只要能大概通過這一關,就是向考試成功邁進了一大步了。”
說著,易青跟大家告了別,轉身出了教室。
他走出去沒多遠,就給依依發了短信,跟她說一起去吃飯。
過了一會兒,依依遠遠的出來了。後面還跟著小雲。
易青一聲長歎,這兩天因為自己是教師身份,為了避嫌。好久沒和依依二人世界了,好容易這個班上了軌道開始上課了,他才偷偷約依依出來,沒想到小雲又跟來了。
易青看了看,學生們陸陸續續都出來了。易青趕緊推著車子,慢慢往前走,依依和小雲遠遠地在後面掉著。
走了一段,易青回頭一看,學生們都回宿舍了,可是依依身邊也沒了小雲。
易青正感到奇怪,他停下來,等依依走近了,問道:“剛才小雲不是跟你一起嗎?”
依依道:“是啊!剛才她看到你發的短信,說什麽要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可是走了沒幾步,一個同學跑過來,是徐老師和梁老師找她。”
“徐曉君找她?”易青詫異道:“一個新生,才上了一天課找她乾嗎?切,準沒好事!”
“別這麽說,”依依道:“說不定只是叫她去鼓勵她好好考試吧。畢竟這個班看上去有希望的也就她一個,長得比較漂亮。”
易青笑道:“要說到漂亮呢, 當然還是我的小寶貝兒周依依小姐嘍!”
“去死吧你!惡心。”依依笑著去打他,兩人嘻嘻哈哈,頓時把小雲的事忘到腦後了。
……
兩人吃過了午飯,易青送依依回來到在北影廠門口,兩人正要分手,忽然依依指著不遠處一個電話亭道:“咦?那是小雲嗎?”
易青看了看,在長途電話亭旁站著一個婀娜的身影,不是小雲是誰?
易青道:“你先回去,我過去看看她在幹嘛。”
依依答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易青推著車,走了過去。
小雲聚精會神的打著電話,根本沒發現易青過來了。
“喂!你有沒有搞錯!不就是十萬塊錢嗎?你又不是沒有!你借不借?不借以後別再跟我說話!我能能考上電影學院可就看這十萬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