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7 新世界(4)

　人生是一條會面對無數岔路口的道路，前二十年趙若然和其他人一樣走的中規中矩，而後四年她做出了小小的突破因此衣食無憂。就在一年之前，她在何美藝的鼓動下再次做出了選擇，從此她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所謂的夢想早就在以前的生活中被消磨殆盡，造型是她的興趣，她甚至從沒有想象過這個興趣會讓她擁有今天的地位。帶給薑俊昊的改變讓她迅速在業內聞名，竄起的速度甚至超過了金惠熙。在成為合夥人之後又成為了這家事務所的主管，身為金惠熙的高級合夥人，趙若然如今也是可以被別人稱作一聲趙編輯。

　此次薑俊昊在日本拍攝MV的造型依舊是由她來設計，完成的初稿已經第一時間發往日本，而接到的回復卻是全部都不予采納。

　剛剛上任的趙若然面臨了第一個難題，她是新主管不是新老板，設計不被采納的消息對她來說是極大的打擊。但是如果僅僅是設計的不夠好那也就算了，經過幾天時間的打聽，日本傳來的消息居然是薑俊昊的三部MV都已哥特造型出現，而趙若然的設計就是因為不符合日本人提出的要求而被退回。

　多次交涉未果，事務所內部往來日韓間的傳真已經成為了工作人員茶余飯後的談資。不管她如何解釋自己的理念，艾回方面的推辭開始越發讓人不能理解。到最後甚至還提出如果趙若然不能按照艾回提出的建議設計造型，那麽他們就會向薑俊昊建議更換造型師。

　明目張膽的威脅讓她必須行動起來，因為除了她這個資歷最淺的高級合夥人之外，事務所中還有幾位資深編輯。丟掉薑俊昊的責任誰都不能承擔，而趙若然也是想要看看日本人對於她的設計到底有什麽不滿。

　如果他們不能一項一項的明確指出來，那麽薑俊昊的這單Case不做也罷。

　首爾的冬季已經到來，仿若霧氣一般的呼吸隨處可見。她第一時間就預訂了前往日本的機票，隨身僅僅是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

　趙若然義無反顧的踏上了前往日本的班機，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她是要用盡全力保住這單Case的時候，沒人想到她是去跟薑俊昊攤牌的。

　……

　東京。

　‘櫻開’酒店。

　“你的肩膀寬度很不錯，我記得以前在英國的時候見過一個演員，他的肩膀也是這個寬度。”，加裡亞諾手中的皮尺靈活不已，此刻的他就仿佛是回到了當年在迪奧先生的帶領下親手為馬龍.白蘭度測量身體。

　他一輩子都會記住這個數字，因為正是馬龍.白蘭度在奧斯卡上穿戴，使得這個法國品牌一瞬之間在美國名聲大噪。他靈敏的將皮尺從薑俊昊的腋下穿過，提拉之後只是輕輕一比，然後就在那一人高鏡子旁的筆記本上記下了兩個數據。

　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泡在錄音室之外，薑俊昊也會在每天都抽出時間和加裡亞諾呆在一起，這位設計師的十萬英鎊並不是讓他簡單的在T台上走上一圈而已。自從他被帶到了這間工作室裡，面對著那懸掛成一排的素描，薑俊昊就感覺仿佛是看到了一部以他自己為主人公的漫畫。但是這漫畫的主題卻並不那麽讓人滿意，每一頁的素描都在左上角被標注了一個英文字符，那意思是‘猶豫’。兩人面對著一人高的鏡子工作著，薑俊昊要比加裡亞諾高上十公分，他被強製要求保持站立的姿勢，甚至連想要去配合對方的測量也需要控制。

　加裡亞諾始終沒有找到缺少的那一點點靈感，身為一個完美主義的信奉者，他再次找來了薑俊昊，希望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東西。他並不知道這一點要求會讓對方很不適應，因為時間本就不夠，明天開始薑俊昊還要進行拍攝MV，但是加裡亞諾的要求還是得到了艾回的同意。

　艾回的工作效率十分之高，在薑俊昊同意的第二天艾回就已經對媒體公布了他將在12月初公開新單曲的消息，雖然他本人對MV的拍攝還頗有微詞，但是全面啟動的計劃卻是在不斷的推著他向前走。忙於單曲製作的薑俊昊並沒有時間去關注造型和MV風格的問題，只是聽說艾回這一次是投入了大筆的資金，S.M的十幾億韓元也有一部分用在了MV的前期製作中。

　投資的巨大並不能帶給薑俊昊什麽壓力，反倒是他自己對於這張單曲是否應該力求完美而產生了遲疑。追求毫無瑕疵的作品是他的天性，但是論起MV的製作他確實知之甚少，就好像音樂系的學生去參加導演系的筆試，讓他隻感覺無從下手。

　一方面沒有對策，另一方面還要被加裡亞諾壓縮時間，甚至還有經濟問題一直讓人心煩。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推著他向前走，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如果繼續吹毛求疵，那就真的是不講道理。

　在這個岔路口，薑俊昊仿佛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

　陽光從房間的窗戶中傾瀉進來，二十分鍾之後，加裡亞諾已經得到了薑俊昊的全套數據。這些東西本有記錄在案的資料，但是他卻固執的堅持用手中的羊皮尺一點點的測量出來。

　這是一個設計師的堅持，也同樣是一個設計師的驕傲，站在時尚界的頂端看風景，加裡亞諾並沒有感覺這樣的規矩有什麽不妥。

　房間中的椅子和桌子都是可以移動的，薑俊昊不知道加裡亞諾要做些什麽，身為年輕人的他只能按照對方的要求將桌椅擺放好，然後坐在這裡，度過這難熬的兩個小時。

　“你在猶豫。”，加裡亞諾說道，他小口的喝著英國紅茶，這是他每天必不可少的下午茶時間。薑俊昊並沒有回答，他只是抬頭看向那七張素描，第一張很拘謹，第二張很疑惑，以此類推下去每一張都有所不同，但是相同的一點卻都是那份猶豫。

　“我們都是創作者，你有什麽問題和我說說。在創作上我是你的前輩，或許我可以給你一些忠告。”，看起來，加裡亞諾想要聊一聊。

　有的時候薑俊昊也會去想他為什麽要將自己逼的那麽緊，在藝人的這條道路上不斷前進，他又為什麽非要和別人一樣與眾不同。不管是S.M還是艾回都對他十分防備，他們懼怕這個不守規矩的家夥再去做些什麽出格的事情。

　想到這裡，他的手再次緊握起來，對於他來說永遠都不缺少的就是鬥志。但是這一份鬥志並不能成為自私的解釋，不管是對堀北真希還是對自己的團隊，如果他沒有能力自導自演MV，那麽就需要聽從公司的建議。

　面對加裡亞諾的提議，他試探著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麽做，我不懂MV拍攝，也不知道導演準備如何將我的作品情景化。我只是需要用歌聲去講一個故事，如何宣傳是專業人員應該去做的事情。”

　“你說話就夠了，為什麽要唱歌?我們男人隻用一張樹葉遮住身體就夠了，為什麽還要衣服?”，加裡亞諾提問著，在他看來薑俊昊是遇到了當初遇到的難題。是為了追求利潤商業化，還是為了藝術堅持品牌的高端化。結果自然不言而喻，可是全世界名副其實的奢侈品牌之一。

　“我只是一個快要進棺材的裁縫，為什麽還要沽名釣譽的做什麽世界頂級?這個世上或許有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但是真正能夠做出決定的就只有我們自己。我不需要為任何的妥協找理由，不管是什麽時候。如果董事會的那幫家夥要將我的設計穿在那些只有名氣的模特身上，我會先毀掉我的作品。”

　聽了這建議，薑俊昊只是輕輕低下了頭，他對自己的團隊了解不多，只是聽金永旭說最近某位助理要結婚了，或者是誰又因為他的好成績而首付了房屋的貸款。曾經在年幼的時候他也問過母親，為什麽金宇中要那麽辛苦的維持大宇，他只需要拆賣幾個分公司就完全可以讓一家人衣食無憂的幾輩子。

　金悠麗的答案很簡單，因為大宇集團並不僅僅是意味著金宇中的商業王國，還意味著超過二十萬名韓國員工。這樣的一家集團在頻臨破產時的壓力會是極度可怕的，薑俊昊此時也感覺到了很小一部分，因為他身後同樣是幾百個人，甚至是幾百個家庭。

　“如果有人因為你的任性而改變了一生，那會是怎麽樣的?”，薑俊昊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就好像是在看著他手中很多人的命運。

　“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的問題，但是請注意一點，我們是創作者，不是生意人，這些事情是生意人需要去負責的，不必大包大攬的都集中起來。如果美國總統時刻都向著他的每一道政令會影響所有的美國人，那麽他就什麽都做不到。記住一點，有時候忽略他人的想法，忘記自己的責任，反而是一種魄力。”，加裡亞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向那七張素描的方向探了探頭，眯起了眼睛。

　“您是說凡事不要考慮的太多，但是我確實影響了別人的生活。他們對我有期待，他們對我有希望，我覺得這種壓力讓人不想辜負他們，只能夠慢慢的前行，盡量挑選一些安全的道路。”

　“那你就做到不辜負他們，在我看來你是在做一道選擇題，這看你是想要成為，還是想要成為隨便一家專賣店裡的大眾服飾。”，加裡亞諾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摘下了手中的老花鏡，擦拭起來，“如果的價格和隨便一個品牌的衣服差不多，那麽就沒有如今的集團。如果一份完美的作品很容易就能成為現實，那麽這個世界就會缺少奇跡。”

　“我想要你明白，真正的成為一個創造者，你首先就要具備冒險精神”

　……

　冒險精神經常被人批評為不夠穩重，冒失、魯莽，這些都可以成為冒險精神的代名詞。但是悉數的發展歷程，做為全世界第一個將裙子縮短到三十五厘米的服裝品牌，不知道克裡斯丁.迪奧當初是抱著怎樣的信念在推出這種服飾的。結果是三十五厘米的裙子一舉震驚歐洲，為今天的奠基。

　‘櫻開’酒店的咖啡廳中，薑俊昊見到了從風塵仆仆從韓國趕來的趙若然，他並不知道自己的造型師為什麽而來，加裡亞諾的話讓他已經心亂如麻。

　“將MV的拍攝計劃全部交給日本團隊，這是不是你的意思?”，趙若然開門見山的詢問道。到達這裡她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因為在薑俊昊的身上完全沒有讓他感覺到過去的那一份銳利。溫吞的美少年?別搞笑了這不是你薑俊昊的風格。

　“出了什麽事情?”，薑俊昊皺著眉頭反問道。

　趙若然開始從包裡拿出一份一份的文件，這些全部都是此次MV的造型設計，每拿出一份她的憤怒就加重一分，她重重的歎著氣，用來壓抑起心中的委屈。

　“這是全部六份我們為你這次MV拍攝做的造型設計，從服裝開始到妝容結束全部都在這裡。我想請你看一下，這裡到底有什麽不足，居然比不過艾回的全黑設計?難道你準備一輩子躺在‘哥特’身上不起來了麽?”

　薑俊昊依舊沒有說話，他拿起一份韓文文件查看起來，上面的設計是針對此次的單曲‘U and I’，MV講述了一個簡單而又溫馨的小故事，因為是堀北真希出演，趙若然也提出了相應的建議。

　一份份的看過去，直到薑俊昊拿起那份日文標注的設計稿，入眼的黑白色系讓他心生厭惡。比起趙若然在每個畫面和服裝上的標注，解釋為什麽在這個場景用這套衣服，艾回的解釋就很簡單了。

　黑色等於大賣，人們喜歡看哥特裝扮的薑俊昊，那就給他們看個夠。

　“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你們送了六份報告?”

　趙若然的憤怒微微減弱了些，因為在薑俊昊的臉上她能輕松的看出，他並不知情，“我們跟艾回的合作一直都在進行當中，不知道這一次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我剛剛接管事務所，所以單純的認為是設計不過關。而且你過去也從來沒有過問過這些事情，我這一次是因為被打回了六次，日本人說如果不按照他們說的去做，和事務所的合作關系就要取消。”

　薑俊昊聽著趙若然委屈的語氣，他的眼睛一直都放在艾回的設計上，因為加裡亞諾的心亂如麻現在已經被快刀斬亂麻。有的時候你對別人抱以好意，卻難保別人不抱著利用你的心思。

　大賣，只是為了大賣。簡單的兩個字就決定了薑俊昊此次的造型，和音樂完全沒有關系，他們準備給薑俊昊‘哥特’到底，卻忘記了這個家夥絕對不是活死人那樣任人擺布。

　“跟我來。”，丟下一句話，薑俊昊站起身來直接向著門外走去，他的表情嚴肅，表示這並非玩笑。他的手上一直都拿著那份艾回給出的設計，當走到門口的垃圾箱旁，他直接將那十幾頁的卷宗丟了進去。

　趙若然只能用小跑跟上眼前的薑俊昊，她知道這個藝人並不如同其他人那樣安分，指望薑俊昊頹然的接受這些操控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和登上飛機的時候相比，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居然讓她充滿了發泄的快感。她甚至可以想象當薑俊昊帶著她衝到艾回，面對設計團隊將所有的文件都摔在桌子上大發雷霆。或者是直接去找松浦勝人，面對公司純粹的商業化控制表示絕對的抗議。

　但是她並沒有想到，薑俊昊非但沒有戴上墨鏡就出現在大街上，他甚至還特別在前門轉了一圈之後才走到地下停車場。高跟鞋讓趙若然走路十分辛苦，短暫而急促的白霧不斷隨著呼吸而噴發出來。

　開門上車，趙若然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看向在沉默中孕育著風暴的薑俊昊。她只見對方一臉嚴肅的轉過頭來，然後告訴她。

　“我們不去艾回，你和我去一個地方。一會兒你還要幫我做一件事情，不用擔心，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就好。”

　當薑俊昊和趙若然的車子從地下停車場中開出來的時候，街道兩側的幾輛車也是跟著開了出來。明目張膽的跟蹤，因為和薑俊昊一起坐在車上的是一位女性。

　趙若然並不知道薑俊昊要她做什麽， 如果對造型有異議那應該是去艾回和那些商人當面對質。從到日本發展開始薑俊昊就在盡量遠離任何有關視覺系的妝容以及出位的服飾，而為了金惠熙的秀，這一次的‘哥特’是薑俊昊第一次嘗試這些不被中年階層所接受的風格。

　說是友誼也好還是私情也罷，趙若然並不是那些閑來無事的八卦達人。她看到薑俊昊不停的望向街道兩邊，卻是因為那重新勃發出來的銳利而沒有勇氣開口去問他在找什麽。

　就在這時候，薑俊昊輕笑了一下，將車子靠在了路邊，“找到了。”

　趙若然順著薑俊昊的目光看去，她只是看到了一家美發店，不明所以的瞪大了眼睛，卻是迎上了薑俊昊躍躍欲試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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