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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媳》一百一十一:老死不相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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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父身穿灰青色的舊衣長袍,跪在了前院廳堂的泥石板上。

 臉頰兩面帶紅,臉面上皺折的皮膚攏攏的搭著,輕微一抬眼,額頭就像浸在水裡的紙一般,層層折疊似的。

 脊背骨的細汗慢慢往下流,頭頂生煙,因為熱意,心裡夾雜了一絲不可發的煩躁。

 雖然不是烈日,但沉悶的天氣,似乎要降他考得發焦。

 然而,他卻埋著腦袋忍著。

 來來往往的過客不停的將目光落至他的身上。

 目中有不解,有同情。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跪在這裡,免不了人們的遐思邇想。

 半山的日頭將他的投影拉的很長。

 有好奇的買客多嘴一句:“這木廠生意不乾淨? 怎還有人跪著呢?”

 沒人應答。

 反而一直悶著腦袋的許父發話了。

 “你亂說啥,我兒子做事清清白白,哪會不乾淨!”

 一句我兒子,就引得了周遭人群的爆炸。

 “你是這木廠主人的父親? 哪有父親給兒子下跪!沒道理!”

 “這樣的木廠,不來也罷!”

 不多時,就已經離開了少半的買客。

 剩下的買客則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思,留在這裡。

 眼下情形被許父一句話逼的緊急,候在一旁的長工驚的滿頭大汗,他坐立不安的往外探頭,怎小李還沒將夫人請過來。再不來,可是要出大事。

 滿面愁容,他又向許父道:“大叔,您先起來。有啥事好好說,一來您就跪著,這是要幹啥呢,我們東家受了重傷,現在還昏迷不醒的呢。”

 許父耳朵一動:“怎可能,是他不想見我吧!他要是不出來。

我今兒就不走了!!”

 圍觀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沒聽出個明白來。

 “誒!都圍著幹啥呢,怎回事啊。”小李一路跑過來,散了散圍在許父周邊的人們。

 屋裡的長工見小李來了,眼睛下意識的往小李身後掃了一眼,兩撇淺淡的細眉一擰:小聲道:“夫人呢,怎也不過來!” 他都快應付不過來了。

 小李清了清嗓子,扭頭看許父。按照夫人吩咐他的話,他蹲下身子,伸手欲要扶許父起來。

 許父先開口:“許霖呢,他怎不出來!”

 他已經放下面子,跪在這,也沒將自己兒子請出來。心裡頭受不過。

 小李鎮定自若,橫眉一撇,歎息:“大叔,您就起身吧,您到底要幹啥,您已經逼的東家淨身出戶了,如今東家身上的劫難已經夠多了,說好的往後橋歸橋路歸路,怎麽到頭來,您又演這一出。是不是想讓我們做不成生意呐,唉。”

 許父憑著就是一個孝字。

 反正鎮上的百姓沒人知道他們老許家的事情,可小李這一番話,無疑將事情挑明了。

 眾人的臉色已經變了。

 淨身出戶,大多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

 許父纏過來。那些看客稍稍理解了木廠的主人,又聞木廠主人昏迷不醒,心中稍有同情之意。

 “你這是什麽意思,劫難!他不出來見我,也不用這個借口來打發我!”許父話中有話,今兒勢要見上雲煥一面。

 “借口,大叔,您這可冤枉我了,我為人老實,從不說假話,你從不過問東家的事情,哪知道東家發生了什麽事情……呀!!!”小李連叫幾聲,成功的將眾人目光聚集到了一點,遠處而來的雲煥與賀瀾身上。

 雲煥面色蒼白, 唇色與泛白的臉色一致,烏青色的頭髮散披著,並不顯得懶散,反而添了一份真情隨性。

 他松散的套了一件灰色長袍。

 縱是如此,傷口處的血還是滲透了出來。

 因為胸口處是大傷,纏帶顯而易見。

 他由賀瀾扶著,大概是整個身子都半倚著賀瀾,站不穩。

 每走一步,都拉扯著身上的傷口,賀瀾知道他痛,卻攔不住他。

 看他俊俏的五官上,細長濃密的劍眉緊緊的扭打在一塊,隱忍的痛楚,賀瀾心裡頭更難受。

 黃昏時分,柔和的灑向大地。

 隨著日頭一點點的西落,空氣漸漸帶了絲涼意。

 賀瀾扶著他走進人群,然在許父身前促足。

 許父詫異,更多的是驚然,昏花的眼睛上頓時浮上了一層霧氣。

 原本想好的說辭卻留在了肚子裡,囫圇起身,語氣降了下來:“霖子,你這是怎麽了。”

 說著張手要觸碰雲煥。

 他側身躲過了許父的手。

 “二霖身上有傷,不能久待,大夫交代了,要多休息都休息,卻偏偏又出來受了這遭罪,公爹,我給你跪下,求求你放過我們,之前講好的,往後各過各的,互不相乾,為何你還要這樣對我們,我們已經夠慘了,不能再慘了,原諒我話不中聽,只是我們真的受不住了。” 賀瀾吸了吸鼻子,每一句都是反覆斟酌,一字字的吐出。

 說跪,自然是不用跪,許父哪能讓賀瀾真跪下,他立即扶了她一把。

 雲煥氣若遊絲,聲若蚊蠅。

 “爹,你有什麽事就直說,我聽著。”他說。

 許父腆著張臉,來都來了,跪也跪了,要是不說,實在是太可惜。

 “霖子,我想問問你這木廠缺不缺木匠,看我能不能成。”

 “這裡的木廠…不止我們一家,何況淨身出戶時……我已經發誓,不再管你們的事情,這個忙。我怕是幫不上了,咳咳……”雲煥斷斷續續的說完,突然吐了口血。

 這會是真將賀瀾嚇著了。

 根本顧不上許父,直招呼著小李:“快快。將東家扶回屋。你不能再說了,該回去休息了。”

 許父要是真黑了心,他就盡管去攔。

 送走雲煥,賀瀾衝著那些看客擺擺手:“讓大家夥看笑話了,打烊了,打烊了。大家想看木具的明日再來罷。”

 月上枝頭,眾人也不能再待,戲看足了,該散的都散了。

 待人們都離開之後,賀瀾才看向許父,正了臉色,沒先前的好氣,涼聲道:“公爹,戲做夠了,你該走了。木匠的事情。我們廠子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她現在才發現,許父一樣心眼不淺。

 “你!”許父氣的牙棒子疼。

 賀瀾聳聳肩,差人送許父出去,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她也累了。

 回了院子。雲煥拉扯開了傷口,她不得不替他重換藥汁和紗布。

 她輕咳一聲,對雲煥上下其手,“可能有點痛,你忍著點。”

 這句話怎麽這麽的……她不由得想入非非了。

 臉紅了起來,手懸在半空中,腦子發昏,雙瞳含春溢秋水,朦朦朧朧。

 “想什麽呢。”雲煥認真的聽著賀瀾看,仿佛要看出一個什麽花樣來。

 賀瀾這才拉回了神思。

 咬著下唇。頻頻搖頭。

 小心翼翼的去解他的上衣。

 露出了結實的胸膛與肌肉。

 這倒是讓她震驚了下,她原本以為雲煥身子骨瘦,沒多少肉,想不到卻是這麽有料,再想他這身子常年操刀劈柴。做木具,大概是因為這個才練出了這樣的完美的身材。

 可下面的事情就將她難住了。

 傷口拉扯,紗布已經與血肉粘黏到一塊,如果撕開紗布,定要再次拉扯開傷口,她於心不忍。

 “動手吧,我受的住。”看出了賀瀾的顧慮,他說。

 賀瀾猶豫片刻,頷首,小心翼翼的去撕紗布。

 每撕一下,她都要去看他的神情,好在他神色上並顯得多難受。

 換了藥裹上紗布,給他又喂了飯,賀瀾才閑下來。

 先去灶房將餅子趕出來,今晚她就沒想著能睡好,雲煥受傷,她必然要守著以防半中間出了什麽意外。

 她知道如果雲煥沒睡著,肯定不讓她受著。

 所以,她在灶房待了一會,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方躡手躡腳的進了屋。

 雲煥睡得淺,她都不敢大動,就趴在了他床邊,支著腦袋看著。

 等第二日醒來時,發現她身上多了一件外衣。再看雲煥,顯然還睡著,她摸了摸肩上的衣衫,喜滋滋的笑了笑,沒喊醒他,小動作的退了出去。

 收拾收拾,在院子裡陪小黃豆玩了會,她坐在石階上,逗弄著小黃豆,給它喂食。

 “小黃豆,你這個小家夥,每天無憂無慮的可真好。”

 小黃豆搖搖尾巴, 小眼神賊賊的瞅著賀瀾,伸出粉長的舌頭,舔了舔賀瀾的手背,就仿佛是在安慰她一般。

 她呼了口氣,摸著小黃豆的小狗頭,“小家夥,你能聽懂不,罷了,我就當你能聽懂,好好在院子裡看著,不許亂跑。”

 她洗過手,提著籃子出去了。

 昨日放了張琮的鴿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加快腳程,張琮昨日肯定沒少等她。

 穿過繁華的小道,她到了張家飯莊的大門口。

 “三娘,你可算來了。”張琮一直惦記著那個冰粥,他早就在門口候著了,見三娘來了,口上雖然這麽說,但還是熱情的招呼著,請她先進了店。

 賀瀾歉意的笑了笑:“張老板,昨日實在是對不住,突然出了點事情就耽擱了,事情完了,天色已經晚了,也不好再來打攪你。來,這個餅子,正好趁著這個時候,咱們把冰粥的事情說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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