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五城兵馬司的人趕來,頓時連顧若明也變了臉色,這要是讓那些人看見,那他可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怎麽會這樣?”他問伍敘。【本書由首發】伍敘凝眉:“看來咱們得想法子先撤才要緊!”
“三爺,從後門走吧!”
采薇忽然趕上來,顫著雙唇道。
顧若明上下打量她,然後盯著謝榮。
謝榮正要說話,二門外卻闖進來一夥人,為首的是北城正指揮使榮恩伯章宦,而他旁邊兩人,竟然一個是魏彬身邊的謝琅,一個是都察院禦史靳永!
夜深人靜時,季振元還在書房裡踱步。
顧若明走後他一直也無法平靜下來,因為他始終也無法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謝榮身上!自打他在科舉會試上看到謝榮的試卷,便立時對這個人起了愛才之心。他的文章做的不驕不躁,沉穩內斂,言之有物,行文款款如仕女迤行。他不假思索把這篇文章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也連聲稱讚。後來在殿試上見到他本人,又更讓人心生欽佩,他五官出眾,風儀過人,坐在一眾士子之間,竟是很容易引得眾人目光。當日他殿試文章雖不說位列三甲,可是也得了皇上太子一致讚賞,若是他再年少個十歲,探花之位應是跑不掉的。
他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他對他的賞識,專程請了郭興為引上門致謝。那一日湖畔水榭竟是滿室芳華,布滿字跡的宣紙鋪了一圈又一圈,這個謝榮,他竟然字畫詩書無一不曉,而更難得的是,全程下來他不但不現絲毫卑微之色,也不現半點狂傲之態,他的為人與他行文的風格竟十分一致。
這個花了十年時間備考會試的謝榮,果然是個沉得住氣的人。
作為一朝閣老。季振元需要這樣的人。整倒殷昱,扶持殷曜,這件事不是任何人能夠做到的,而他手下有才者甚多。但才華與品行兼備者寮寮無幾。別說他手下寮寮無幾,就是整個朝堂,也搜不到幾個出來。
所以他是真心地有了栽培之意。
但是,並不能輕易就這樣接納他。所以過後他還是沒有怎麽與他聯絡,等到他入了庶吉士將近一年之時,他才趁著皇上要往翰林院添人之時,提出了從庶吉士裡頭挑人出來的建議。皇上采納了,然後,他則又借著一直與謝榮有著來往的郭興的口透露了出去。
郭興自然不知道這都是他的安排。也曾替他上門來求。他當場給予了否決。他就是想看看,這個謝榮他本事去到哪個地步?除了走他這條路。他還能不能在這個朝堂裡生存?
最後,他得知謝榮去找了靳永,那個原本與他應該是對手的六科給事中。之後靳永把他薦進了翰林院,他任了編修。緊接著,他在一群年輕士子之中混得風生水起。
而後。他又緊接著被魏彬舉薦安排了禦前侍講的職缺。
這個時候,他才真正動了收他為門生之心。
他再次借著郭興的口透露了口風給謝榮,謝榮於是在八寶街“偶遇”了在那閑逛的他。
他知道這次偶遇是出自謝榮的算計,可是他並不介意這樣的算計,因為他需要的就是他的頭腦,他的擅於算計。那天在八寶街的茶坊裡,他看到了一個渴望成功的年輕人。一個野心勃勃的末品小官,一個信念堅定的仕子。
就從那天起,謝榮拜在了他門下。
從此他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他也為他設計了一條完整的升遷之路。
所以當初他直言向他討要正三品的官職時,他也沒有拒絕。
一個有野心的人,成事的機率往往比一般人大。他需要他這種對權力的無限渴望。來幫助他和七先生成就一些事情。
如今他已經爬到了一半,之後在刑部這些年,只要他能夠認真做出番成績,到時候他把他推入內閣不是不可能。就是沒有做成績的機會,他也可以像放張西平一樣把他外放當個封疆大吏。而後過得幾年再調回京中。
這些,都是他給他的回報。
可是沒想到,在這節骨眼兒上,他居然給他去逛起了私窯!
季振元心中的惱恨,此刻真是無法說得清楚。
“閣老!壞消息!”
正在沉思之時,幕僚左必之急步走了進來,見著面對著窗口負手沉吟的他,連忙撩袍提了進來,“閣老,顧少卿與伍敘去到燕兒胡同,見到了謝榮,還有郭侍郎!正要帶人回轉時,負責北城兵馬司的榮恩伯與靳永謝琅帶著人馬前去燕兒胡同處理走水事件,堪堪在那私窯裡撞了個正著!”
“什麽?!”
季振元微驚,“如今他們人呢?”
“人已經都帶去了宮裡,宮裡來信,讓請閣老即刻入乾清宮!”
季振元咬牙,猛地一拳砸在窗棱上。
乾清宮裡,皇帝身著明黃色中衣,身披著龍袍坐在書案後。一拳掩口不住的咳嗽,太監張珍在旁替其撫背順氣。
而大殿裡,謝榮郭興靳永,以及榮恩伯顧若明和伍敘都在。
顧若明和伍敘一臉晦氣,郭興衣衫不整耷拉個頭,狼狽已極。謝榮倒是一派平靜,若有所思地望著地下。
整個殿裡,只有榮恩伯與靳永站著。
“真是好笑啊!”皇帝止住了咳嗽,手指著下方這幾人,順手抓起案上的奏折朝郭興奮力甩過去:“朝廷裡堂堂的正三品要員,居然結伴逛起私窯!你們的斯文體統哪去了!你們的尊嚴都上哪去了!你們還有臉跪?朕都嫌你們髒了這乾清宮的地板!”
“皇上息怒!臣是冤枉的!”顧若明連忙道:“臣早就聽到了消息,是與伍先生前去勸阻的!靳大人不分青紅皂白把我們全帶了來,我們真的是冤枉的啊!”
“閉上你的嘴!”皇帝又抓起案上硯台砸過去,指著被墨潑濕了半邊身的他:“你說你冤枉,接著他又說他冤枉,合著你們都是冤枉的,不過是沒事閑著跑到窯子裡去賞月喝茶的是吧!”
顧若明趴在地下,不敢做聲了。
伍敘與郭興也趴下去,唯獨謝榮即使跪著,也挺直著腰杆。
榮恩伯無語的轉過臉去,今兒真他即是運氣好啊!先是靳永奉魏閣老的命令前來商談北城治安,剛好轄內的燕兒胡同就走水。走水就走水罷,這倒也不關他什麽事,誰知偏偏還走到隔壁私窯!走到私窯就走到私窯罷,偏偏還正碰上朝廷好幾位當朝要員在這裡鬼混!
若是平常,撞見了也就算了,他們是季振元的手下,他一個勳貴,頂多裝作沒看見,打個馬虎眼兒也就過去了!可偏巧他身邊又還有都察院一位禦史,兼任兵部尚書的魏閣老的一位手下!這下他還能打馬虎眼兒嗎?他打馬虎眼兒,那靳永參的就不是謝榮他們,而是他!
如今勳貴不值錢,他可惹不起,靳永要怎麽參他們,他也隻得讓他們參,可是靳永卻還死拉著他過來當證人!
這種證是隨便能做的嗎?
作了證,就等於讓季振元下不來台,也就等於間接得罪了他,在朝中他們勳貴之家一向是聰明地保持著中立的,這樣一來,不就硬生生讓他被季振元他們給惦記上了嗎?!
可是靳永他卻也不能得罪,都察院這些家夥,全都是活的能參死,死的能說活,他更加得罪不起!
榮恩伯此刻的心情真是說不出的晦氣。
“啟稟皇上,季閣老到了。”
正在滿殿裡氣氛凝滯之時,太監進來了。
皇帝道:“宣!”
太監下去,很快就帶來了季振元。
皇帝今日並沒有賜座,沒等他行完禮便指著那地上幾人道:“季閣老仔細看看,面前這幾位可都是你的得意門生,你教出來的好徒弟啊,一個大理寺少卿,一個刑部右侍郎,一個工部左侍郎,連同你的幕僚,好家夥!幾個人結著伴地去逛私窯!你季閣老桃李遍天下,朕看是教出來的嫖客遍天下罷!”
季振元深躬著腰,掃了眼在場幾人,與皇帝道:“臣相信這幾位大人的人品,皇上,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麽誤會吧?”
“誤會?”靳永雙手疊在小腹前, 挑起眉道:“這可是我親眼撞見的,還有榮恩伯以及那麽多五城兵馬司的兵士為證,這還能有假?季閣老相信他們的人品,敢問是相信他們這種團結友愛有福同享的人品麽?”
“靳永,你放肆!”
顧若明抬頭喝斥。
“你給我閉嘴!”季振元怒斥於他,轉而面向皇帝:“皇上,郭興是臣的女婿,他在我身邊這麽多年,他的為人我是真相信的。
“還有謝榮,他府上到如今為止,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與妻子更是和睦恩愛,當初皇上不也深讚其私行甚佳麽?顧若明和伍敘就更不可能了,他們除非出門辦事,是絕不會走到一塊兒的。所以臣覺得,還是應該給他們一個解釋的機會,如此就是算是定罪,也不至於落下什麽冤屈。”
“解釋?”皇帝冷笑連連,“好啊!朕也正想聽聽他們解釋解釋,怎麽會三更半夜在私窯裡集合,而且這郭興還衣衫不整地出現在朕面前的!”